滕琰正來回踱着步,心裡盤算着關於學校的計劃,猛然被一聲叫喊打斷了,“公子!公子!”在她還沒完全反應過來時,人也被拉住了,她侍衛隊中的一個,叫張山的,氣喘吁吁,又話不聲句地說:“宋、宋隊長,淹、淹死了!”
滕琰也是一驚,小河並不是很寬很深,怎麼就能淹死人呢?她也顧不上多問,在張山的拉扯下,就一齊朝河邊跑去。
張山來找她的同時,也有人去找了軍醫,滕琰到時,就看見一羣人圍成一圈,在張山的叫喊聲中,給她讓出了一條路。
一輛車的平板上放着一個人,從頭到腳地蒙一件長袍,但袍子明顯短了一些,露出一雙大腳,滕琰上前伸長扯下長袍,宋十二的蒼白的臉就出現在她面前了。
一旁的孫軍醫上前給滕琰行了個禮說:“公子,口鼻已經沒有氣息了,人過去了。”
滕琰顧不上答話,問周圍的人:“多長時間了?”
一個老兵上前說:“他們在水裡潛着玩,發現他在水中不動了,我們就把他撈上來了,有人去找孫軍醫,到現在也就半刻鐘吧。”
才十幾分種,滕琰心裡升起了一點希望,她伸手去掰宋十二的嘴,看裡面有沒有水,還是那名老兵說:“剛剛控了一會,倒出來不少的水,但還是沒有氣息。”
滕琰馬上用手指了幾個人,說:“把他擡到地上來,平放着。”
孫軍醫上前說:“公子,沒有氣息了,還是讓我們拉到營裡給他裝殮一下吧。”
滕琰推開他說:“讓我看看。”
宋十二被放在了地上,滕琰跪在他旁邊摸了摸他的頸動脈,沒有搏動。
她開始爲宋十二做心肺復甦。
在前世的一次培訓中,來自國外的老師無意中告訴大家,他們的國家很多人都去學習心肺復甦,以便有機會幫助需要的人,建議在座的人也能去學習。
滕琰還真就去了,學習後這還是第一次應用。
眼下,宋十二的情況就是心肺復甦最適合的情況。
滕琰一面回想着,一面努力按標準動作去做心臟按壓、人工呼吸,每按壓十五次,做兩次口對口人工呼吸。
感謝當初教她的的老師,反覆帶着她們這些學員在人體模具上練習,滕琰流暢而標準地做着每一個動作。
真累!汗水從她頭上流了下來,但這裡並沒有人能給她做個替換,滕琰只有自己堅持。她在心裡計算着時間,第一次在四個循環後檢查,宋十二沒有恢復了呼吸和心跳,然後每大約每十六個循環再檢查一次。
終於在第四次檢查時,她摸到了宋十二的脈搏,心跳恢復了,呼吸也恢復了!
旁邊也有人驚訝地大喊:“看,手動了!”
宋十二睜開了眼睛,有些迷茫地看着四周。
滕琰累得癱坐在地上,心肺復甦本來就是一項體力活,何況宋十二這樣的,給他做心臟按壓得比給別人做多費不少的力氣。
“孫軍醫,把宋十二先送你那裡去,他肺裡可能還有水。”轉過頭來叫:“張山,扶我回去。”
一雙繡金雲紋的靴子走到了她面前,這樣的靴子,只能是燕王的,果然燕王居高臨下地站在她面前,說:“我有事要同你說。”
張山上前來扶她,燕王一揮手讓他後退,周圍的人見勢也都走了,滕琰看見孫軍醫一面跟推着宋十二的車往軍營裡走,一面回過頭來看她。
好一會兒,滕琰纔有了力氣,跟隨着燕王到了他的大帳。進去後,滕琰也沒客氣,自己先找個地方坐下了,反正沒別人,人都讓燕王趕走了。一路上,燕王自己不動手不說,也不堅決不讓別人扶她一下,滕琰雖然知道燕王是爲了避男女大防,但她這情況,就讓她這麼跟着有氣無力地一路走來就好看嗎?
看着燕王蹙起了眉毛,一臉不情願地走到她面前,滕琰也非常不高興,用得着在她面前擺這個臉色嗎?她不吭聲,等燕王開口。
“過幾天,宋十二身體好了,我給你們賜婚。”燕王冷冰冰地說。
什麼!滕琰再怎麼也沒想到燕王能說這樣一句話,她也沒經大腦就回了一句:“宋十二已經成親了。”
“你放心,我會讓他把原來的妻子休了。”燕王馬上回答。
滕琰話一出口,就知道自己說的不對,這件事與宋十二成沒成親沒關,她也冷冷地說:“我的親事不用你管。”
“我不管?剛纔我回營時全看到了,你,你就那樣……”燕王的聲音都顫抖了,他氣憤地指着滕琰說:“你只有嫁了他,以全名節!”
滕琰能明白這裡人的思路,但燕王的行爲還是過分了。她能以男子的身份一路跟到這裡,再怎麼也不應該把自己完全當一般的女人看,再者即使他看不過眼,完全可以好好地同自己說,現在的語氣好象她被抓了奸一樣。
滕琰可以肯定,換一個人決不會這樣做,就象《木蘭辭》裡說的那樣,木蘭回到了家鄉,換了女裝,無論親友還是夥伴,沒有一個對她進行諷刺打擊的,而是讚揚和驚歎。
讚揚她是不想要了,但也犯不上面對燕王這樣的指責。滕琰自問爲燕王做了不少的貢獻,這麼多天對她冷遇早就使她心裡有把火,現在,燕王終於替她找到了出口。
滕琰用比燕王還冷嘲熱諷地口氣說:“要是爲了全名節,我就應該先嫁給你!你該不會忘了,在行軍的路上,我們住在一起。”
“我知道,王爺就是怕我賴上你,才急着給我賜婚。”
滕琰仔細欣賞了一會兒燕王被她氣得渾身哆嗦,一臉扭曲的樣子,才慢條斯理地說:“放心吧,我還看不上你呢。”
滕琰對自己的口才非常有信心,對付燕王根本沒問題,燕王武力是強,但怎麼也不會把她殺了,但辯論,滕琰從來沒輸過。
諷刺過後,滕琰開始用平靜的語氣說:“古人說,嫂溺,叔可以援之以手。這是爲什麼?事急從權。”
“我救宋十二,用的是一種特殊的救命辦法,但要用這種辦法,必須得口對口幫助他呼吸,按壓他的胸部,使心臟恢復跳動。”
“今天,如果我不用這個辦法,宋十二這條命就沒了。不用說是對我忠心耿耿的宋十二了,就是一個素不相識的人,我也會救的。”
“我救人,心懷坦蕩,根本就沒想男女之別。而且,我認爲在一條生命前,談男女授受不親毫無意義。更何況,宋十二於我就是如親兄弟般,每次打仗時,爲了我,他都能捨了自己的命,他下河,也是爲了給我撈魚,改善伙食。我救他,雖然肌膚相接,但心裡卻無比的純潔,比那些表面守着規矩,心裡卻齷齪不堪的人要好得多!”
“如果,今天是王爺你溺水了,你希望我救不救你呢?”
看着目瞪口呆的燕王,滕琰最後高傲地說:“告訴你,我有未婚夫,就是上次我們在九原時去看的陸狀元,他人品高貴,才學出衆,我們一往情深。今年年底前,他就能來迎娶我。”
燕王也恢復了平靜,他用手一指,低吼了一聲:“出去!”
話不投機,滕琰笑笑行了一禮說:“如你所願!”轉身離開了燕王的大帳。
不管怎麼樣,她心裡的火總算髮了出去,燕王也被她氣得不輕。草原上她是留不下去了,早走也是走,晚走也是走,滕琰也不再多想,回了自己的帳篷,就開始做準備。
從燕都到草原,運送物品的車輛絡繹不絕,滕琰讓侍衛打聽一下就知道兩天後就有一隊人馬要回燕都,她決定就跟這個車隊走。
沒什麼東西好收拾的,只有幾箱珠寶,還是剛打勝仗時燕王賞賜的,她都沒時間打開仔細看,原包裝帶着就行,衣服也沒幾件,到家裡肯定得扔,撿兩套路上能穿的拿上就行,留給侍衛們的東西早就準備好了,到走的前一天發下去就行。
滕琰用了不到半個時辰就算收拾完了,現在她得認真把這段時間寫的東西整理好,還有今天她的新想法,一一寫下來。
雖然與燕王最後弄得挺不愉快,滕琰也難得地發了一回火,也實在是燕王有些過了,不說別的,她爲燕地做了多少,再不領情也用不着這樣對自己,如果她不有力地反擊,恐怕更不可理諭的事也會發生。
公平地評價燕王,是一位優秀的領導者,在燕地的磨練使他更成熟了,幾乎成爲公衆角度完美無缺的人物。如果滕琰是個男子,他們會成爲最好的朋友,最忠誠的戰友。
但滕琰卻是個女子,結果就是,話不投機半句多。滕琰感到燕王似乎對女人有一種仇恨和蔑視。聯想到在草原的邊緣時,燕王、鄧鋒和她三個人在一起時,燕王說的一句他根本沒有喜歡的人,從那時起,滕琰就覺得他在這方面有些問題。但這與自己無關,她也不願意去探究。
但憑着對燕王的瞭解,滕琰能肯定,燕王不會虧待自己,說好的一萬兩黃金也會給她,以後對她的家人也會照顧,如果沒有這個胸襟,燕王也不能有現在的成就。
說到底,她和燕王的矛盾,沒有原則上的,她表明了自己的態度,也就算完事了,燕王不可能再逼她嫁人了。而遺留下的矛盾,隨着時間的流逝很快就會過去。最根本的是,他們以後再也不用打交道了,什麼矛盾都不會再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