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一面捋着鬍子一面緩緩地說:“論理,婚姻大事應該是父母做主的,可是誰家不希望孩子滿意?畢竟是一輩子的事。若你母親還活着,少不了悄悄地問你,但你母親去了,王夫人還年輕,只好父親和你商議了。好在你這孩子這幾年越發的懂事了。”
父親字斟句酌說了這番話後,就問:“兩年前要不是先皇大行,琳兒已經入東宮了,這次過來是準備明年進宮了。兩年前琰兒你年紀還小,家裡也就沒打算,你今年十五,明年及笈,年齡也夠了,父親想你和琳兒一起入宮吧?”
該來的早晚都得來,滕琰幾年前就明白自己必需得面對這個問題。在這裡幾乎所有人的看法是,能進宮成爲皇帝的妃嬪是每一個女人能得到的最尊貴的位置,尤其是勳貴之家。開國公府在幾代前還出過一個皇后,妃嬪就更多了,只是滕家這兩代人丁單薄,女孩更少,先帝纔沒有滕姓的后妃。到了滕琰這一代,女孩就多了一些,這不,宗房那邊要來的大小姐滕琳比滕琰還大一點,當今皇上在東宮就已經內定入東宮了。那時滕瑾還小,可現在年齡就正好。
滕琰這個現代靈魂的人當然不想進宮了,怎麼解決這個問題滕琰也多次思考過。父親對她非常疼愛,如果說出自己不想進宮,爭取父親的同意還是有可能的。所以怎麼回答滕琰早有準備,她鎮靜地說:“父親,如果我不入宮是不是會拖累祖父和父親?會不會影響府裡在朝廷的地位?”
父親沒想到滕瑾會問出這樣的問題,但還是頗爲自信的回答:“我們開國公府的富貴是歷代祖先一刀一槍拼出來的,開國時的四個國公府到了現在,只有我們家還手握兵權,要是沒有你祖父鎮守在邊關,犬戎早就南下了,燕國哪有這樣好日子?我們家的富貴可不是象平寧侯蕭家那樣靠裙帶關係得來的。”
滕琰進一步地問;“那麼如果我不想入宮,對家族沒有什麼影響吧?”
父親點點頭說:“確實是。不過,琰兒,你難道不想入宮?”
滕琰用肯求的目光看着父親,眼睛裡已經有了淚光,這眼淚可不是假的,她真的好怕進宮啊,“父親,我不想進宮,求你不要讓我進宮!”
滕琰雖然早算準了父親會吃她這一套,可沒想到父親比她想象的還要緊張,他猛地站了起來一把抱住她,“琰兒,別哭,父親不會讓你做不願做的事。”
滕琰穿過來後因爲心智成熟,很少表現出小兒女態,在父親面前更是從沒掉過淚。這一次如此的可憐的模樣讓父親都快手足無措了,他摟着滕琰,笨手笨腳地拿手來擦滕琰臉上還沒流下來的眼淚。滕琰心裡一酸,眼淚就真的一串串掉下來了,不是爲了進宮,而是因爲父親。
當初她穿到這裡剛醒的時候,第一個看到的就是父親,可能是以爲滕琰沒有希望活下來了,這個中年男人哭得一塌糊塗,口裡還喃喃地念着母親和她的名字。發現滕琰醒來了,父親一定親自給她喂藥,大概是因爲從來沒照顧過人,還把藥碗弄灑了。滕琰醒後的一切變化在他看來都是正常的,只因爲是他的女兒,一切他都完全接受,從沒懷疑過一點點。
儘管和滕琰前世的父親有那麼多的不同,愛女兒的心卻是完全相同,滕琰在那一瞬間就把他真的當做自己的父親了,更不用說以後的日子裡,他對滕琰的寵愛使滕瑾漸漸找回了前世失去的親情。
不過,畢竟是兩個時代的人,滕琰與父親始終無法在一起親密無間地聊天、談心,甚至除了她剛來病重的日子,他們很少單獨在起。各自住在各自的院子裡,每天也見不上一面。
不過有時她還慶幸這種情況,畢竟整天在起的話,他們之間恐怕沒有什麼好聊的,各種觀點差距都太大了。不過滕琰也很知足了,一家骨肉不能彼此深刻理解算不了什麼,她得到了她曾經那麼渴望得到的親情,這纔是最值得慶幸的。
現在她羞愧得無地自容,父親掏心掏肺地對她,她還在算計。
滕琰拿出帕子來擦了擦眼淚,準備好好講一下不想入宮的原因,徹底說服父親。父親卻先拉着她的手,重新坐在榻上,讓她坐在身邊,安慰起她來:“琰兒,不用擔心,你的容貌雖不那麼出衆,可也不差,要是入宮的話,別的父親不敢說,一個妃位是跑不了的,皇上看在我們開國公府的面子上,也會對你另眼相看的。將來你要是生了兒子,就能晉升貴妃。那些以色事人的美人位份怎麼也高不過你去,就是現在得寵的蕭妃,也會讓你幾分。我們開國公府的嫡親女兒,沒機緣做皇后也就罷了,可宮裡決不會有人敢欺負你!”
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呀,滕琰傷感的情緒一下子無影無蹤了,父親的思路從來和她不在一條軌跡上,也難怪,真的是兩個時代的人,跨越了多少年的代溝啊。一定是父親認爲自己不想入宮是怕不得寵!
要想把事情辦好,還是得用些方法,完全實話實說反倒不一定有好結果。滕琰想了想還是按照自己原來的計劃,接着父親的思路說:“我自知容貌一般,進了宮也難得寵,倒要父親操心,還不如嫁到一般人家,天天都開開心心的,還能與父親常見面。”
“琰兒,父親爲你操心都是應該的,你不要擔心這些。只是你想好了,要怎樣,父親都依你。只是若不進宮,將來你見了王、顧家的女孩,還有琳兒,就是君臣有別,得行大禮了,你能受得了這個屈嗎?”
“女兒不在乎這個,就是不想進宮。”
父親看着滕琰堅定的樣子,想半天嘆了口氣說:“我們開國公府靠的是一刀一槍拼出來的,並不是非要送女孩入宮的。你又是個有主意的,若是真的想好了,這次家裡就不薦你,只說年紀小,身子也不好就罷了。”
又對滕琰說:“我原來打算讓琳兒入宮後封個才人什麼的,跟着你在一起,你們姐妹也互相有個照顧,這樣倒便宜琳兒了,讓她頂着開國公府的名頭,再加上我先前爲你做了些輔墊,這個妃位恐怕就給她了。”
“別人的富貴容華,我是不會羨慕的,我只想安安樂樂的過日子。”滕琰再次表態。
“現在皇上寵蕭妃寵得過逾了,不入宮也好,免得看了生氣。不過,琰兒若是不入宮,父親就得趕緊給琰兒挑個好夫婿。”父親拉着滕琰的手,看着她,眼睛有一絲的笑意“王家那小子是不錯,不過,出色的男兒多着呢。正好明年春闈,燕國的士子都匯聚京城,父親好好給你挑一個。唉,我的琰兒長大了,明年十六了,行了及笈禮就是大人了。”
滕琰看父親笑得意味深長,知道他一定誤會自己喜歡上了王沂。算了,也不用多解釋,反正王沂是要尚安寧公主的,也算名草有主了。今天也算是解決了一個大問題,她不用再擔心入宮的事了。
過了十幾天,滕家和姚家的人就到了京城,進了開國公府。滕琰在儀門接了滕琳,兩人以前是見過的,兩年前滕琳準備進東宮時就在開國公府住過。再次見面,自然是親親熱熱地拉着手互相問了好,先是到王夫人那裡見了面,滕琰又送滕琳到梨香院,敘了幾句就讓滕琳先梳洗休息。
當晚自然要設宴款待。戌時,大家齊聚榮喜堂,滕琰這時才見到五堂叔和姚達。五堂叔是比父親小几歲,一直幫着大伯祖父管理宗房的事務,每年都能到開國公府來上幾次,家裡上上下下都很熟悉。滕珙、滕琰等小輩給五堂叔行了禮後,五堂叔就拿出了幾個瑪瑙的小物件分給大家,昌平郡產瑪瑙,以前宗房那邊來人也常用瑪瑙做禮物。
滕琰得了一個鮮明光亮的紅瑪瑙筆洗,蓮花形,花瓣層層疊疊,舒展自然生動,是這些物件裡品質最好的一件,滕珙的是一個雕成老虎的瑪瑙鎮紙,滕瑋的是一個筆筒,滕珂的是一對瑪瑙手鐲,滕環是一串瑪瑙球。
接着就是姚達了,因爲是第一次見面,父親親自給姚達引見了王夫人,姚達行了大禮,王夫人受了禮,拿出一套文房四寶給了姚達,口裡笑着說:“我竟是孤陋寡聞了,平時只道我孃家的沂兒是個好的,今兒個見了達哥,竟然比沂兒還要出色。京城的解元和昌平郡的解元,竟都是我們家的子侄。明兒個把沂兒叫來,你們多親近親近。”
姚達竟然並不謙虛,朗朗地答到:“早就聽聞王茂才之名,我在昌平郡時就恨不得早日來到京城,結識一番,讀書習文,彼此進益。”
父親和王夫人聽了自然讚不絕口,吩咐滕珙:“明日空了,請沂兒來家裡,你給他二人引見一下,日後也常在一起。就是你,常和這些才子們交往,良師益友,也能潛移默化,多幾分才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