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滕琰到了舅舅家,舅舅正好不在家,只有舅母帶着幾個姨娘在屋子裡做針線,顧冰兒帶着幾個弟弟妹妹讀書。這還是跟着滕琰學的,兩家情況都差不多,孩子現在都放了羊,家裡的長姐識文斷字,正好臨時當老師。
滕琰昨天已經計劃好了,等單獨和顧冰兒在一起時就把鄧鈺看上滕珙的事說了一下,自己一直盯着顧冰兒的反應。
如果不這樣說,顧冰兒是不會表露出什麼的。要不是滕琰一直仔細觀察,真有可能被顧冰兒矇混過去,因爲從頭到尾,顧冰兒的臉只是比平時白了些。滕琰着急了:“別人怎麼樣我不知道,我大哥我很瞭解,如果真到了父親和鄧郡尉家定下了親這一步,他是不敢反抗的,只能一輩子不開心了。想想我這麼好的大哥,整天鬱鬱寡歡,我都受不了,也不知道表姐到時什麼心情。”
顧冰兒的總是恬淡微笑的臉上終於出現了不忍,她的聲音幾不可聞:“那怎麼辦呢?”
滕琰總算鬆了一口氣,她白擔心了一場,看來滕珙說的真對,顧冰兒對他也是有心的,真不知他們是怎麼互相交流的。有了顧冰兒這句話,她也可以進行下一步了,“如果舅舅舅母問你,你只要具實回答就行了,別的大哥和我會安排的。”
接着去見舅母,沒辦法,時間緊迫,她拉着舅母的手說:“舅母,這事論理不該這時候來說,也不該我來說,可是我卻不願見表姐和我大哥將來都過得不快活。”
舅母聽了滕琰的講述並沒有吃驚,她這麼大的年齡當然不是白活的,早就看出了滕珙的那點小心思,至於顧冰兒,是她自己的女兒,她當然也瞭解。沒想到舅母比她想的還要開通:“原來一心想讓冰兒入宮,光耀門楣。沒想到,經歷這幾個月,我和你舅舅倒全都看明白了,什麼天家的富貴,都是虛的。要是過去,我準會嫌棄珙兒出身差,現在倒覺得講究這些有什麼用?只要是年輕有爲,能對冰兒好就行了,我看珙兒就不錯。只是現在我們倆家都困在昌平城裡,也不知道將來是個什麼情景,如果能平安過了孝期,就給他們成親,這事我同你舅舅說,他一定也會同意的。”
不過舅母也有她的顧慮:“你們家這事情怎麼是你來說,別不是你父親不同意吧。現在珙兒有了才名,連鄧郡尉的女兒都看上了,該不是瞧不上冰兒吧。還有就是冰兒原來曾是待詔入宮,將來會不會有什麼問題?”
滕琰笑了:“我父親怕舅舅舅母看不上大哥,不敢來提親。至於表姐原來要入宮的事,現在皇上都不知如何了,那裡還管那麼多。”要麼兩家爲什麼一直關係這樣好?爲人、性格什麼的太相近了,舅舅家也是一家子好人。
“只是有嵐兒的事,眼下不好就定下來。”舅母又說。
“舅母,我知道表姐有服在身,不能議親。只是兩家先有個想法,等表姐出了服再正式定下來。主要是再有人給大哥提親也好回絕。”舅母的話裡透出了舅舅似乎也不會反對,滕琰目的達到,高興地回了家,準備晚上回家就請父親跟舅舅先打個掃呼。
到了晚上,滕珙和滕琰對父親說明了事情的全部過程,父親的承受能力比起以前強多了,他甚至還笑着調侃了一句:“我這一兒一女婚姻大事都不要我費心思。”不過,滕珙和顧冰兒,真的是挑不出什麼毛病,再合適不過了,尤其是對滕家。
最後,父親決定,“明天,琰兒準備些禮品,我去你舅舅家一趟,把事情說定。”
結果,沒到第二天,事情就定下來了。
就在父子三人商量準備什麼禮品的時候,舅舅過來了,主動提起了滕珙和顧冰兒的事。他一定是怕父親因爲滕珙是庶子,顧冰兒是嫡女而不好開口,才主動前來的。於是,皆大歡喜,只等到顧冰兒出了服,兩家就正式議親。
沒過幾天,一切就如按滕琰推斷的,鄧郡尉果真問起了滕珙的親事,父親自然答到已經定了,鄧郡尉是個坦蕩的人,並沒有說什麼,於是就不了了之。
只是那幾天鄧鈺不來滕家了,滕琰去看她,只見她哭成了個淚人。明知道原因的滕琰只能裝做什麼都不知道。
鄧鈺還是小孩子心性,主動把事情對滕琰說了,還氣憤地說如果她先遇到滕大哥,滕大哥一定會喜歡她的。
這件事是滕琰一手促成的,目的也是爲了大家好,不過面對單純地鄧鈺,她還是內疚了。哄着鄧鈺去騎馬,給她做好吃的,帶她玩,送她小玩意,還好,鄧鈺真的好哄,沒多久就忘了傷心事,又成了滕琰的小尾巴,不過她不肯再和滕珙說話,當然滕珙也儘量地躲着她。
有了時間,滕琰就問鄧鈺喜歡什麼樣的男子,鄧鈺大大方方地說:“我喜歡象父親那樣的英雄。”
滕珙和鄧將軍,一個文弱書生,一個氣宇軒昂的武將,簡直沒有多少共同之處啊?滕琰小心翼翼地問出了這個問題後,鄧鈺大而化之地說:“父親說滕大哥是英雄,要不是他想出了守城的法子,我們就都被犬戎人殺死了。我父親也是英雄,當然一樣了。”
真是個什麼也不懂的孩子呢,現在滕琰那一點點的內疚全沒了,把對鄧鈺這階段的放縱全收了回來,重新安排她和滕珂一樣讀書、做家務,小孩子,多學習多磨練,慢慢就成熟了。
一轉眼,正月就過去了,輕鬆的日子也沒了。父親和大哥又開始幾天見不到人影。天氣很快就會暖和,犬戎人還在城外,城牆上每天依舊斷不了人防守,製造武器的工作更是重中之重。
秋天時昌平險些失守的主要原因就是武器不足,特別是箭已經用盡了,不能對城下的敵人進行有效的阻攔,使敵人能比較順利地爬上城牆。其實在這種冷兵器作戰的時代,靠着高大堅固的城牆防守還是有一定優勢的,但前提之一是得有足夠的武器。
製造弓箭的工作早已經開始了,在昌平城最危險的時候因爲人手緊缺暫停過一個階段,那時所有的男人都在守城。自從城牆外的堅冰形成後,製造箭支的工作重新得到重視,而且不只是弓箭,還有其它需要的武器。
鄧郡尉這個人行動力非常強,在製造武器上也花費了巨大的精力,對提供製造實用的守城武器思路和具體方法的人重賞,調動了滿城人的才能。應該說人的智慧是無窮的,昌平府的人設計出了十幾種協助守城的方法,有一面都是伸出去的尖刀的推車,有改良過的硬弩,還有一些並不算武器,但也實用,比如能引燃雲梯的潑油引火的法子。
總之,昌平內現在就是一個巨大的兵工廠,至於所需的原料,只能是徵集了。只要是製造武器需要,不論哪一家的東西,無條件的上交,就是拆房子都算不了什麼,到了這個時候,大家也沒有人抱怨,守不住城,命就沒了,身外之物實在顧不過來。
不過民以食爲天,人可以住簡陋的房子,穿破舊的衣服,減掉很多日常用品,但省不了吃飯。昌平城內產不了糧食,糧食越來越緊缺。
食品的種類明顯減少了,一樣樣的東西慢慢消失在人們的視線裡。肉已經不用去想了,接着連白米、黍米都看不到了,只有菽和麥兩樣。好在正月裡,大部分的人還能吃飽。過了正月,缺糧的情況馬上就突出了。
這是因爲年前,鄧郡尉進行了一次大規模的徵糧,幾家大戶都被迫拿出了不少的存糧,由郡尉府統一發給了昌平城內吃不上飯的人家。
昌平府內,如果有太多的人吃不上飯,不僅容易產生矛盾,更主要的是守城的力量會大幅度削弱。
從富戶家中徵糧,這個結果是必然的。這個時候還想自家存着大量的糧食,不管外面的人吃不飯,是肯定行不通的。昌平城內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時候,城在人在,城破人亡,就是現在城中的人想投降,犬戎人都不會允許,他們在昌平城吃的虧太大了。
所以第二次徵糧採用的再不是溫和的相勸和自主決定捐獻的數目了。年已經過去了,昌平府的兵勇們也沒了顧忌,直接將各家的糧倉都搜了,有不配合的人家還將家中完全查了一遍,將糧食統一集中,再按量給全城的人逐日發放。
發放的量自然不夠充飢,不過,起碼能暫保證昌平城內不至於一下子餓死太多的人。
就以滕家來說,現在也吃不飽飯了。鄧郡尉雖然還堅持按軍中最高的標準給他們家每月送一次東西,但同昌平府內的情況一樣,食物種類奇少,數量也大幅下降。不用說,鄧郡尉雖然一直沒承認,但軍中儲備的糧草一定也是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