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早飯, 換好衣服,吳郡守已經過來親自相請,燕王和陸伯甫、姚達騎馬先走了, 滕琰坐車後, 又喚來了一個人, 小聲吩咐了幾句, 才讓侍衛駕車出發, 到了郡守府又換了轎子,由郡守夫人接着,直接進了內院。
吳郡守是個很圓滑的人, 賞梅宴安排得非常符合燕王的喜好。除了燕王帶來的陸御史、姚達外,只請了齊郡的郡尉和郡監, 還有一兩個當初與燕王打過交道的官員, 而女眷這邊, 就是這些人的夫人和小姐。
滕琰讓人拿出禮單,她爲吳夫人準備了些蜀錦和藥材, 都是來自宮中的,感謝當年吳郡守對燕王幫助。
郡守夫人一個個地爲滕琰引見,只有四五位夫人,還有十來個各家的小姐。滕琰對夫人們都客氣地說了幾句話,對小姐們則是讚揚後賞了些小首飾。
大家笑語晏晏, 氣氛很好, 滕琰發現她的名聲很好。這裡倒底是離燕地近, 容易受燕地輿論影響。雖然這些人表揚她“聰慧敏利, 膽識超人。”、“通文史, 多謀略。”不乏諡美之詞,但大家的表情還是真實的。
最讓滕琰覺得稀奇的是, 大家還極力誇獎滕琰賢良大度。
一位夫人笑着對滕琰說:“聽說王妃對幾位側妃非常寬容,衣食供給,豐厚異常。”
“那張家的女兒飛揚跋扈,冒犯了王妃,王妃也不過小小的懲治一下。若是她能夠謙和有禮,王妃說不定就讓她進了燕王府。”
對於這樣的“賢名”,滕琰實在是不好意思厚着臉皮應下,只是微笑着不置一詞。
可能是她的這種態度鼓勵了大家,有一位夫人試探着問:“聽說燕王爺現在只有三位側妃?”
滕琰明白這話後面的潛臺詞,再看看在座的女孩子們躍躍欲試地在她面前展示,心裡暗笑,燕王要是想再納側妃、侍妾,甚至娶正妃,都由他自己,滕琰可不想管這些。
但她還是笑容可掬地答道:“是啊,滕側妃沒了一年多了,也該補上新人了。只是,一定得是王爺滿意的人才行!”
夫人和小姐們聽懂了滕琰的話,對燕王側妃感興趣的人就開始想辦法在燕王面前露個臉了。
正談笑間,一個穿着青色掐白牙子背心的小丫環進來說:“郡守大人讓奴婢轉告夫人:燕王爺把隨行的姬人傳來了,就在前面的正廳裡準備表演,請王妃和夫人小姐們過去觀看。”
雖然是傳的吳郡守的話,但一定是燕王同意的,興奮的情緒在屋子裡瀰漫,大家都整了整衣服,去了正廳。
半路上遇到了過來接人的吳郡守,吳郡守對着滕琰行了一禮後,微笑着說:“鄙府的姬人,姚探花說是太醜,請燕王將隨行的姬人傳了過來。”
滕琰知道吳郡守是把事情經過告訴自己,其實這樣把歌姬舞姬招來表演是尋常的事,她並不關心。不過,知道是姚達的主意,滕琰還是歉意地說:“我表哥從小放縱慣了,行事不拘小節,請郡守大人不要介意。”
“哪裡哪裡,姚探花風流倜儻,人才出衆,要不是姚探花的面子,我等哪裡能有幸看到宮中教坊的歌舞?”
滕琰進了正廳,先與燕王及各位官員們行禮問安,看着正廳裡給女眷們騰出了一側,擺放了點心瓜果。夫人們的座位擺在前面,而小姐們的,則設在了屏風的後面,這樣外面的人看不到她們,但她們能從屏風的空隙看到歌舞。
滕琰在燕王身邊坐下後,眼睛掃向姚達。午宴還沒開,姚達已經有些喝多了,手裡拎着酒壺,跟滕琰打個招呼後,就繼續與幾個人在一邊高談闊論。
大約這樣的風流人物實在是少見,滕琰見姚達身邊的人都是一臉的祟拜,姚達則愈加地興奮。
姬人們進來後,姚達站了起來,安排姬人們表演。滕琰見他能說出來歌舞的名稱來,奇怪了一下就明白了,姚達總喜歡去看姬人們練習,所以才熟知這些。
那天燕王府的年酒擺完後,這還是第一次表演,姬人們也格外賣力。一會兒就是燈紅酒綠、歌舞昇平的景象。
皇上賜下來的這批美人,出自宮中的教坊,每人都有才藝,或歌或舞或樂器,最出色的四個分別以夏春秋冬命名,夏娘歌聲婉轉,春娘跳舞是一絕,秋娘彈得一手好琵琶,冬孃的一管玉笛吹得動人心絃。這四人不但各有絕技,外貌也都很出衆,正如夏春秋冬,各有美景。
滕琰在宮中雖然也看過她們的表演,但也不過是走馬觀花,現在聽了姚達的介紹,才知道每個人的長處。
姚達每看過一場,都要評論一番。他特別高看春娘。滕琰覺得春夏秋冬四位都不錯,要是非要比出個高低來,那個叫冬孃的五官精巧,杏眼桃腮,並不比春娘差。
姚達卻極力讚揚春娘嫵媚風流,滕琰當着這麼多人的面,當然不會與他談論這些,卻見燕王在姚達的詢問下,也對春孃的舞姿點頭稱讚。滕琰心裡一動。
男人看女人的目光,與女人看女人是不一樣的,這個春娘,眼波流動,顧盼生輝,體態嫋娜,動若翩鴻,應該是男人眼中的尤物了。
看了歌舞,滕琰和郡守夫人帶着女眷們回了內院,午宴已經擺好,郡守夫人也傳了家裡的姬人吹拉彈唱,雖然比起宮裡出來的差一些,但也熱鬧非凡。
只是讓姚達剛剛一攪,在座又有幾位夫人把眼光落到姚達身上,來參加宴會的,自然知道姚達的大名。有位夫人向滕琰打聽姚達爲何還沒成親,甚至露出了結親的意思。
姚達父母雙全,哪裡能輪到滕琰爲他做主,再說滕琰認爲無論哪能一個姑娘嫁了姚達,都不是好事。她馬上推脫出去,好在這些夫人都是有身份有教養的,點到爲止,沒有人死纏爛打。
吃點東西后,滕琰就客氣地對郡守夫人說:“今天身子不舒服,不來是實在使不得,我卻要先告退一步。”
“府裡簡陋,招待不週。”郡守夫人早就看出了滕琰面色有些發白,又時時拿着手爐,大約也猜出了什麼事,就謙讓說:“慢待王妃了。”
滕琰笑着說:“夫人過謙了,待以後有機會去燕地,我爲夫人設宴。”
“那可不敢,”郡守夫人問:“我差人去回稟燕王?”
“不用了,我來時已與王爺說好了。”
滕琰回了驛站,見一早安排去打聽事的侍衛正在她院子門口侯着,滕琰把他帶進了屋子,詳細問了情況。
果然一路上的安排還是有問題。
滕琰在燕地走出內宅也有幾年了,自然也積累了不少的人氣,手裡也有了些勢力,想辦點不讓別人知道的事並不難,當下讓人傳話,找了幾個人過來,一番部署,準備就緒,回屋裡拿了本書看着消遣。
隨手拿來的是一本當地的地方縣誌,滕琰剛翻開,晨風進來回話:“陸御史來求見王妃。”
陸伯甫?怎麼這樣早就回來了?在郡守府裡,滕琰曾看見陸伯甫靜靜地坐在一邊,與姚達張狂的形象截然相反。
這段時間,滕琰每次與他見面時,都特別擺出公事公辦的樣子,而陸伯甫也從不多言,臉上一派平和。滕琰已經對他放心了,陸伯甫不是糊塗人,更不會鑽牛角尖。
但現在他來做什麼?滕琰對自己的判斷失去了信心。
滕琰有一種預感,但願不是她所想像的那樣。
迴避問題已經沒有用了,滕琰丟下手裡的書,去了前廳,讓人請陸伯甫進來。
陸伯甫一見面就說:“表妹,我有點事情想單獨同你談。”
滕琰對進來送茶的晨曦示意了一下,屋子裡只剩下他們兩人了。
陸伯甫剛剛一定沒有喝多少酒,他靠近滕琰時,帶來的只有一股外面的冷空氣,讓滕琰不自覺地哆嗦了一下。
她擡眼就望見陸伯甫又黑又亮的眼睛,正緊緊地盯着自己,似乎自己馬上就要從他的眼前消失了一樣。
“陸表哥,請坐吧。”滕琰客氣地讓了座,其實是想與陸伯甫拉開距離。
陸伯甫並不動,他堅決又直接地說:“表妹,我們重新開始吧!”
滕琰沒有一絲猶豫,回絕道:“陸表哥,我們不可能了,十五那天晚上我們都說明白了,以後,你就是我的表哥,我是你的表妹,我們兄妹相待吧。”
“表妹,我知道我錯了,傷了你的心。原以爲不會再爲機會,沒想到上天眷顧我,你和燕王是假夫妻,他既然答應你讓你幾年後再嫁,你就嫁給我吧。這一次,……”
滕琰直接打斷了陸伯甫的話,他在想什麼?再沒有任何機會了。滕琰板着臉說:“不可能,你已經娶妻生子,就不要再有這個念頭了。你是知道的,我善妒,是不可能與人共夫的。今天有這個機會,我們恰好說清。我們就象我和姚表哥那樣相處,不要再談什麼兒女情長的事。陸伯哥,你是個明白人,我們間的緣份早就斷了,今後你要好好對待妻妾,養好孩子,把心思放在他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