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雲越壓越低。
怨靈的面孔彷彿近在眼前。
人們都感受到了這股異樣的氛圍。
都不由得沉默了下來。
原本興奮的表情，歡快的步伐，想着儘快看到處刑的心，漸漸的變了。
臉色變得僵硬。
腳步變得沉重。
心開始恐懼。
“前方等待我們的到底是什麼？”
人們開始放緩了腳步。
有一些人直接在路旁坐了下來，不願繼續往上走了。
哈維感覺他的心臟上像是一塊巨大的石頭。
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胯下的馬匹也嘶吼着，搖擺着腦袋，不願意繼續前進。
“乖，乖，不要害怕……”
哈維安撫着馬，但沒有用。
無奈之下。
他只好從馬背上跳下，牽着馬繼續向上走。
“這股厚重的煞氣，是曾死在米格平原的怨靈嗎？”
“以前也不是沒來過，沒這種感覺啊？”
“父親大人到底幹了什麼。”
哈維牽着馬，和其他人一起走到緩坡的盡頭，來到頂部的空地上。
正前方。
通紅的太陽上。
金色的光輝洶涌而來——那是落日最後的餘暉。
不少人都驚叫着閉上眼睛。
因爲太想知道空地上有着什麼，所以一上來就儘可能的瞪大雙眼，由於突然的由暗轉明，眼睛被刺激到了。
一時之間雙眼一片空白。
閉了閉眼睛。
再度睜開。
雙眼已經恢復如初，前方的場景一覽無遺。
注視着浮現在眼前的場景。
“嘶嘶嘶——”
陡然間。
人們深吸了一口涼氣。
不少人害怕的跌坐在地，褲襠出流出溫暖的液體，浸溼了大地。
但沒有人嘲笑他們。
也沒有心情嘲笑。
所有的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住了。
連見多了大世面，手下沾染了數十條人命的哈維，內心都恐懼不已，並且體現到了身體上。
“嘎嘎嘎——”
漆黑的烏鴉在天空中盤旋，發出晦澀的叫聲。
禿鷲在半空中雙眼飢餓的注視着下方，做好隨時俯衝下去吃一頓飽的準備。
……
那究竟是一副多麼絕望的景象。
空地上。
名爲米格平原處刑臺的地方。
密密麻麻的矗立着一個個簡陋的木製十字架，每一個十字架上都綁着一個罪人。
“一個、兩個、三個、……十個、百個……千個……”
哈維嘴脣蒼白，牙齒“咔咔”的震動咬合着。
“到底有多少人？”
“今天到底要處刑多少人？”
“哪裡找來那麼多人！”
他被驚到了。
這麼說吧，他這一輩子，都沒見過那麼多人聚在一起。
沒想到第一次見到，居然是在處刑臺，是等待着死亡的犯人。
他的目光不由得朝中央的高臺看去。
高臺上矗立着一道漆黑的人影。
人影背對着夕陽，雙瞳彷彿散發着紅色的光芒。
高臺上僅有一人。
唯有一人。
那便是他的父親——威爾·艾伯特。
他感受到了，落在他身上的沉重的氣息——那是他父親的視線。
沒有言語。
隔着數百米的距離。
但他知道。
他的父親讓他走過去，一起站在高臺上。
他猶豫了。
眼神看向四周，發現了不少熟悉的身影。
“加力伯爵家族、西茲子爵家族、科古子爵家族……”
除了子爵家族外。
大部分的男爵家族也派人來了。
不過他們都是站在外圍，並沒有和他父親一起站在中間的高臺上。
哈維猶豫着。
身上再度感受到了沉重的氣息，他知道他父親在催促他。
而他也知道，他是不可能違背父親的意願的。
“幫忙照看一下我的馬。”
把馬匹交給一旁的人照看後，哈維硬着頭皮朝空地中間的高塔走了過去。
只是。
周圍密密麻麻的豎慢了十字架，根本沒有道路可走。
只能在十字架間狹小的空隙穿過。
哈維低着頭，儘可能的不看周圍，想着要以最快的速度走到中間的高臺。
“啪——”
低頭不看路的哈維一下子撞在了一個十字架上。
“嘎吱——”
十字架一下子被撞歪了。
一絲低吟聲從十字架上響起。
哈維反射性的擡頭看去。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消瘦的臉龐，眼神渾濁，身上穿着骯髒破碎的衣服，衣服下，是骨瘦嶙峋的身體。
那人身上有着傷痕。
傷痕已經發臭腐爛，眼尖的他居然能看到蛆蟲在傷口中攀爬。
“救、救我……救救……”
對方用渾濁的雙瞳注視着哈維，嘴裡呢喃着求救聲。
“嘔、嘔、嘔……”
瞬間。
哈維捂着嘴巴嘔吐了出來，彷彿要把十天前吃的東西都吐出來一樣。
“救救我……救我……求求你……”
好像是突然間所有的人都甦醒了一樣。
被綁在十字架上的犯人們哀嚎着、求饒着、哭泣着……
由於每一個人的身體都很虛弱。
所以說話的聲音都微不可聞。
但在哈維的耳中，卻如同晴天霹靂，像有人拿着喇叭在他耳邊大吼一樣。
“不要！不要！不要再說了啊啊啊！！！”
哈維捂着耳朵悽慘的吼叫着。
數百數千道聲音不斷傳入他的耳朵。
他捂着耳朵低着頭快速奔跑着。
時而摔倒。
時而撞到十字架。
時而撲入某個罪犯的懷中。
放眼望去，周圍密密麻麻的全是十字架，全是哀嚎聲。
彷彿來到了地獄。
……
跌跌撞撞的來到高樓上。
數百米的距離，短短的數分鐘，他竟然感覺像是過了幾年一樣。
哈維雙手趴着地，跪坐在地面上。
眼淚不爭氣的留着。
大張嘴巴做嘔吐狀，卻什麼都吐不出來——胃早已掏空了。
在他的身旁，矗立着一道偉岸的身影。
“站起來，好好看着四周。”
人影說話了，話語中帶着無形的力量，給予哈維力量。
哈維站了起來。
眼神朝四周看去。
看着那一個個十字架，那一雙雙絕望的雙瞳，一條條在腐爛的傷口上游動的蛆蟲。
聞着散發出來的惡臭。
以及聽着不斷傳入耳中的呢喃。
哈維感覺他幾乎要瘋了。
“這裡是地獄嗎？”
“父親，這就是你建造的，想要我看到的，名爲絕望的地獄？”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只想告訴你。”
“你成功了。”
他終於知道，之前感受到的那股令人恐懼的煞氣是怎麼回事了。
那是死亡的味道。
那是絕望的集合體。
那是無數生命消失引起的天地間的悲慟。
“父親。”
“你會遭到報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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