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巴託已經六十多歲了,在這草原之上,已經算是年紀很大的了,但是這幾年的清閒使得他依然精神抖擻,喜顏悅容。
他正往那間大氈包去呢,這些天清閒無事,跟着塔布學了點漢字和漢話,竟然迷上了看書和喝茶,不然就閒的發慌,可是整個草原之上書和茶都是極少,都是用羊換來的,塔布親自看管着這些東西,不讓人拿了去。
巴託穿着藍綢大褂,剛一走進房間,卻發現利耳塔也在這裡,而不見了答圖和塔布,不由奇怪地道:“他們兩個人呢?怎麼不在這裡?我還想喝我的好茶呢!”
利耳塔苦笑地道:“巴託首領,剛纔蒙古大汗合不勒來過。”
巴託“哦”地一聲道:“我知道,這個合不勒大汗和塔布他們原本有過患難之交嘛,想起來那時候他們還是很小啊,一晃好幾年都過去了,難道塔布他們去見那個蒙古大汗了嗎?”
利耳塔搖搖頭道:“那個蒙古大汗過來沒多久就回去了,但是他在剛到我們弘吉剌部的時候是我迎接他的,他對我說今次來弘吉剌部只爲三個目的,一是看望故人、二是向塔布求教、三是向我家求親!”
巴託一愣道:“那個合不勒想娶你家的丫頭?那好的很啊,答圖要是嫁了一個蒙古大汗,那她以後也是富貴至上了,你答應了他沒有?”
利耳塔嘆道:“我哪裡敢答應他?只是搪塞了一下,後來等他走後我就來向答圖說一說,問問她的意思,誰知道她聽到後大吵大鬧,竟然要騎馬追上去砍合不勒,你說這不是胡鬧嗎?我發火了就打了她一巴掌,結果這丫頭氣不過跑到外面去了,現在塔布也跑出去勸她了。”
巴託點了點頭,答圖這個丫頭很奇怪,她從小就是騎馬、射箭的天才,甚至比成年男人還要厲害,所以整個弘吉剌部都慣着她、寵着她,也使得她變得和烈馬一樣的脾氣了,不再很聽話了。
草原上的婚姻都是父母做主的,大家都相信這是長生天的意思,沒有人可以改變,巴託呵呵笑道:“利耳塔,你也別想那麼多了,反正蒙古大汗已經走掉了,若他還是想着娶答圖的話,一定會再來提親的,到時候說不定答圖這丫頭心思就變了,有空還是多喝點茶比較好,對了,看看書怎麼樣,說起來這漢人真是神奇,你想一想這樣一塊塊方塊字就代表了那麼多事情發生了,真是太奇妙了。”
利耳塔胡亂應道:“是啊,漢人確實神奇,塔布不就是一個漢人嗎?對了,巴託首領,你說答圖會不會和塔布有了什麼?”
巴託眼睛瞪得很大,嚷着道:“有什麼?”
利耳塔急道:“會不會答圖和塔布之間定了私情啊?你想一想答圖每天都和塔布在一起,而且塔布又是那麼的聰明,現在年紀大了,都已經成人了,他們之間會不會?”
老巴託哼道:“他們會不會什麼?利耳塔,就算答圖跟了塔布,你也不虧什麼了,現在弘吉剌部最聰明的人還配不上你的答圖嗎?”
利耳塔大叫道:“可是他們是兄妹啊,再說塔布又是一個漢人。”
巴託呵呵笑道:“怎麼了?塔布雖然叫你父親,可是他從小就知道他不是草原人,雖然他是一個漢人,但是利耳塔,塔布同樣也是一個弘吉剌的人啊!我們弘吉剌這幾年牛羊遍地,兵強馬壯的不是全靠着塔布的主意嗎?你還擔心塔布配不上你的答圖?要是我有一個和塔布年紀差不多的女兒的話,早就把她塞到塔布氈包裡面睡了,可惜我最小的女兒都三十歲了。”
利耳塔猶豫地半響,最後問道:“那蒙古大汗怎麼辦?他既然來提親,我們弘吉剌要是拒絕他的話,豈不是讓草原衆部笑話他,這樣會不會惹怒他啊?”
巴託笑道:“我想那蒙古大汗疾走而去,想必就是答圖當面拒絕了他,而那大汗也看出了什麼出來,我想他以後不會再來提親自討沒趣了,況且要是答圖配給了塔布,一個蒙古大汗又怕他幹什麼?”
他說着笑着,想了又想道:“這事要抓緊做去,利耳塔,回去告訴畢爾其,讓答圖和塔布儘快成婚,嗯,就在部內辦一個大的婚禮吧,到時候全部落的人都會過來的!哈哈,到時候你即是他的父親,又是他的岳父,那茶應該能多要一點了,別忘了我這個老頭子啊!”
利耳塔心中冷汗,這個老頭子自從三年前染上了茶癮,從此一發不可收拾,哪天都要喝上幾杯茶才能安息,塔布就是怕這個老頭子把茶喝光了才藏起來的,看這老頭子眼睛發光,兩眼瞪着自己,像是從自己身上看到了茶葉一般,利耳塔慌忙地道:“我去和畢爾其商量一下。”
…………
藍藍的天,白白的雲。
兩匹馬一前一後地奔跑着,猶如影子一般,漸漸的後面那匹馬追上前來,大聲喊道:“答圖,停下來!”可是那前面的依然不聽,放縱着馬兒在那有點枯黃的草原上疾馳着。
終於馬兒也累了,那前面的漸漸停了下來,下了馬來蹲在地上,抱着頭像是哭泣一般。
後面的終於趕了上來,見到答圖坐在地上,他也下了馬,坐在答圖的旁邊道:“答圖,你別哭了,父親剛纔只是一時衝動打了你一下,想必他現在也在後悔着呢,別哭了啊。”
他不說話還好,一說這話,答圖哭得更加猛烈了,嚎啕大哭地道:“憑什麼打我,我就是不想嫁給那個合不勒,他又憑什麼打我!”
塔布不知如何安慰,只好道:“好答圖,是父親做的不對,你就別再哭了。”
他這樣的安慰起不到一點點的作用,答圖依然大哭着,塔布不知道說什麼話好了,只能靜靜地看着面前的慢慢地平息下來。
答圖哭了一會兒,竟然聽不見有什麼聲音,以爲塔布也走了,不由擡起頭來大聲叫道:“塔布!”
塔布微一錯愕道:“在這呢,答圖,你終於不哭了啊。”
答圖用手一抹眼眶,哼了一聲道:“我想哭就哭,不想哭就不哭,你爲什麼坐在這裡不說話,我還以爲你跑走了呢!”
塔布和煦一笑:“怎麼會呢,我一直坐在你對面的。”
答圖這時看着面前的少年笑容,突然心中一跳,她感到臉上有些發燙,心裡直想着,若是現在和塔布說嫁給他行不行,可是草原上結婚都是父母提出來的,哪有自己去和一個男人提這個?但是自己真的很喜歡塔布啊,若是等到以後就沒有機會了。
塔布見這個丫頭已經關掉了“水龍頭”,呵呵一笑地道:“答圖,你現在好多了吧,我們回去吧,父親估計現在着急了。”
答圖微一猶豫,順着他被拉上馬,心中有點失落。
他們兩人剛回到氈包,便見到利耳塔、畢爾其還有包特那都在氈包裡面,見了禮之後,利耳塔也沒有責怪什麼,畢爾其就把答圖叫過去了,塔布見到利耳塔一副想說什麼的模樣,不由笑道:“父親,你是不是想對我說些什麼?”
利耳塔“嗯”了一聲道:“塔布,你覺得答圖怎麼樣?”
塔布奇怪地道:“答圖很好啊,從小就很聰明,又很勇敢,而且心地又好。”
利耳塔點點頭道:“你能有這樣的想法就是很好,塔布啊,我想把答圖嫁給你!”
塔布還沒回過神來,只是“哦”了一聲,隨即大叫地道:“什麼!”
包特那呵呵笑道:“塔布,現在你名正言順的是我的弟弟了,要好好的待答圖啊。”
塔布臉皮再厚,也有些發燙,說道:“這個,答圖同意了嗎?”
利耳塔呵呵一笑,對着塔布道:“答圖她是一定會同意的,巴託首領說了,等到過幾日便給你們置辦喜酒,到時候你們就另住在那個裝扮的像漢人的氈包裡面吧!”
塔布忙道:“父親,我們現在還小,哪能成婚啊?不過可以訂婚,等到年歲大了的時候再成婚也不晚啊。”
利耳塔瞪着他道:“你不是已經成人了嗎?還要等到什麼時候?”
塔布心中冷汗直下,這個草原上十三歲就成人了,但事實上哪一個十三歲的小孩算是真正的成人呢?就算自己心理成熟了,可這身體還沒有成熟啊,他瞄了一眼包特那道:“包特那哥哥也是十三歲才訂婚的,去年的時候才成婚啊。”
包特那訝道:“我的確是訂婚晚了一點,而且又在她家裡住了一年半,最重要的就是她家太遠了,來回一趟要很長時間的,所以置辦起來很麻煩,你就不一樣了,你和答圖都在部落裡面,要說訂婚住在女孩家裡一年,你都住了好多年了,現在結婚起來沒有人會驚訝的。”
利耳塔點頭道:“不錯,巴託首領也是這樣想的,等過了幾天,我們準備好馬奶,邀請附近的那顏們、勇士們,然後你們兩個人就是一對夫妻了,以後要好好的對答圖!”
塔布撓了撓頭,在他心中還是接受不了那麼小就結婚,還娶一個那麼小的小姑娘,他想了想道:“父親,要不這樣吧,我和答圖先訂婚,等到一年之後再按着草原上的規矩結婚,這樣怎麼也不會讓別人說什麼的。”
利耳塔沉思了一下道:“這樣也行,省的別人會說我利耳塔家不懂規矩,不過訂婚的話我也要邀請那顏們、勇士們,這些人這幾年都是從我利耳塔手中買的羊羔和牛犢,現在也要對他們要客氣客氣了。”
包特那見到畢爾其一個人面帶笑容地走進氈包,奇怪地道:“母親,答圖呢?”
畢爾其笑道:“她聽到這件事情,還在害羞呢,臉紅的像初生的太陽一般,都不敢出來見人了。”
塔布心中也是喜悅不已,其實自自己來到這個世上,對自己最好的、讓自己最牽掛的就是答圖了,不管如何,也要守護在她的旁邊。
他們又說了一會,包特那便回家去了,他是去年成婚的,妻子也是遙遠的八剌圖人,在十三歲就訂婚了,但是因爲弘吉剌部的忙碌,一直到去年才把妻子迎娶回來,而且他也算是草原好男人了,對妻子是百依百順,現在他的妻子有了身孕,他更是體貼萬分,所以忙着回家看妻子了。
利耳塔像是想到什麼,然後對着塔布道:“塔布,最近我老是在想,我們弘吉剌是不是也要造點錢來用一用,每次都是用羊來換東西,趕着很不方便,而且我們在南邊的族人現在也越來越挑剔了,對成羊都挑剔的很,能不能做一種像契丹的錢一樣的東西用來換羊啊?”
塔布點頭道:“這個是可以的,但我們沒有銅礦和鐵礦,更沒有人會採礦提煉,所以弘吉剌部現在還不可能自己開礦造錢。如果直接用契丹錢或者是漢錢的話,到時候一旦契丹人和漢人的錢變得多了起來,我們的牛羊便虧掉了,所以要在弘吉剌部通用錢的話,必須自己造錢!”
利耳塔奇怪地道:“自己造錢?但是你不是說我們沒有銅嗎?而且還沒有造錢的鐵匠啊。”
塔布呵呵道:“這一切都要靠自己,其實我們不需要多少銅的,這些銅可以直接從契丹那邊換來,然後自己鑄錢,其實只要加上記號便行了,也不需要太麻煩,到時候父親和鐵匠們一說他們便明白了。按照一隻羊羔所換來的銅打一個錢,這樣一切都方便計算了。”
利耳塔拍手道:“這樣就好了,其實我們弘吉剌部總共也用不了多少的錢,畢竟人少,這些自己的錢讓他們去換羊和羊羔,想必他們也會同意的。”
塔布剛想借題發揮,說一些防止通貨膨脹、防止錢幣貶值、錢幣的有效保障等一些大道理,聽到這話才猛然想起弘吉剌部要錢只是爲了方便而已,而且他們交易方式單一、交易種類也是很少,基本上不會出現什麼問題,他呵呵一笑道:“父親,你應該先和巴託首領、合別叔叔去商量商量的。”
利耳塔哼了一聲道:“這個老東西這幾年一直壓着我,讓我的羊羔一直賣的比他要少,現在我想出來的法子就不告訴他,讓他的小羊蛋子一個都賣不出去。”
“利耳塔叔叔,讓誰賣不出去呢?”利耳塔話音還是剛落,一個十多歲的小男孩就走了進來,他一身藍色的長袍,腰間扎着的是一條玉帶,看起來像一個南方大家少爺。
利耳塔瞪着大眼道:“沒說你,忽察兒,你怎麼又到處亂跑?”
忽察兒把臉轉向塔布,大叫地道:“安達,我聽包特那哥哥說你要訂婚了!你早該訂婚了,像我在十歲的時候父親就把我放在了蔑兒乞部,你真慢!”
塔布無奈地看着這個小孩道:“忽察兒,你怎麼對這個那麼感興趣啊。”
忽察兒哈哈笑道:“安達,我忽察兒對所有好玩的事情都感興趣,你訂婚的時候,我一定要和你好好的喝酒,到時候就用巴託首領家的烈酒,那個叫什麼來着,哦,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哈哈,到時候把你灌倒在地!”
塔布惡寒,這幾年這個忽察兒一直都是喜歡捉弄人,有的時候還惹惱了他的哥哥也列先,結果被狠狠的打了幾頓,但是他依然沒有什麼悔改,草原上的人因他是一個小孩子不和他一般計較,所以使得他越來越特別起來。
自從幾年前用牛羊換來一些漢書來,忽察兒就喜歡看起書了,他想着赤老溫學了漢字,然後開始背起古詩、念些古文來了,但是熱乎勁沒有幾天,他又喜歡上山水畫了,天天想着畫畫,結果又沒幾天又迷上了吹笛子,那笛聲吹得牛羊都要遮住耳朵,他卻依然喜笑顏開。
如果真要讓他在訂婚禮上鬧開的話,真不知道會怎麼收場,塔布苦笑地道:“好了,我的好安達,你現在就別嚇我了,說你這次想要些什麼吧。”
忽察兒嘿嘿笑道:“這次我真的什麼都不要,好不容易你要訂婚了,我不陪你喝個大醉怎麼對得起我的安達呢?是吧,利耳塔叔叔。”
利耳塔卻不理這兩個小男孩了,他正想着去請那些那顏們呢,不知道要殺多少羊,要不要殺點馬來表示對客人的尊重呢?馬奶酒還得從巴託那個老頭那裡買,這次應該讓他出點酒了。要不要上點茶呢?太珍貴了,這些那顏們暫時還喝不起。現在如果聯繫好的話,今年冬天的第一批羊羔出欄後會一下子賣光的,到時候要抓緊時間了。
忽察兒見到這個利耳塔叔叔陷入沉思,又拉着塔布道:“安達,我們到草原上去,我給你吹笛子聽好不好,嗯,我現在已經很會吹笛子了,唉,安達,你跑什麼,別跑啊!我的笛聲真的很好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