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綠油油的草地上,十多個小孩子正在嘻嘻哈哈的玩個不停,他們的弓箭都一字形的擺開放在地上,幾個人正在互相摔跤,笑聲、叫聲、吵鬧的聲音在草原上傳的很遠,連遠處的放牧的牛羊們都回過首來看他們一眼。
但是有一個小孩卻是很小,他坐在草地上,一動也不動地看着這些人嬉鬧着。他搬弄着自己的小腿,但一下子身體不平衡,翻轉了過去,倒在軟軟的草地上,正好看到那藍藍的天空。
多麼好看的藍色啊,後世之中再也沒有這樣的天空了。
“塔布!”看到這小孩倒了下來,忽然就出現一個身材很是高大的小孩,他走了過來想拉這個小塔布,卻發現他的眼睛直接瞧着天上,發起了愣。
那個身材頗爲高大的小孩一把拉起塔布道:“塔布,沒事吧?”
塔布搖了搖頭道:“沒事,只是剛纔壓着腿不小心摔倒了。”
他的話音剛落,就聽到一個頗含譏誚的聲音道:“南人果然差勁!我們弘吉剌人就不會被摔倒!”
那身材高大的小孩明顯是小孩頭,喝道:“也列先,你說些什麼呢!塔布不是我們弘吉剌人嗎?如果我告訴合別叔叔,你的皮就要掉一層了!”
那個叫也列先的小孩口中小聲嚷了幾句,卻沒有再說什麼。一干小孩子又恢復了氣氛,開始嬉鬧起來,突然一個人提議射箭,誰射的最遠誰就是最厲害,也就是大英雄。
那身材高大的小孩笑道:“我就不拉弓了,給你們做公正人,塔布,你玩不?”
塔布撓撓頭道:“我不怎麼會射箭,而且力氣也不夠大,還是哥哥們玩吧。”
那也列先叫道:“包特那哥哥,你給我們做公正啊,其列、合查兒,你們都拿起弓箭來啊,等到包特那哥哥喊到三聲的時候大家一起放箭,誰最遠誰就是大英雄!”
這些小孩們轟然稱是,一起拿起了短木弓,從箭盒裡抽出了輕羽箭,然後發力拉滿了箭。
那身材高大的小孩包特那微微一笑,喊道:“大家都準備好,一,二,三!”
只聽見齊整整的破空聲,輕箭都掉在了地上,包特那看着那最遠的一隻箭,又順着箭的方向往小孩子們這邊一望,笑道:“也列先,你不愧爲合別叔叔的好兒子啊,這次又是你最遠!”
也列先頗爲得意,忽然叫道:“包特那哥哥,我剛纔想到這裡還有兩個人沒和我比,就是你和塔布,我要你們都和我比!”
包特那呵呵笑道:“也列先,我大你四歲,你就不要和我比射箭了,至於塔布,他小你三歲,你想以大欺小嗎?”
也列先搖頭道:“不是啊,包特那哥哥,塔布今年都六歲了,你看看他一直都沒拉過弓、射過箭,這不是我們弘吉剌人的作風,所以一定要讓塔布拉弓射箭!”
包特那扭頭看了一眼塔布,見到他正微笑看着自己,也報以一笑道:“塔布,聽到也列先的話了嗎?這是我的弓箭,拿着它,去證明你是一個合格的草原小男孩!”
塔布站起身來,接過包特那的弓箭,對着也列先道:“也列先哥哥,我不怎麼會射箭,你多多指教啊!”
也列先不聽他的話,從箭盒裡拔出一支小箭,對包特那道:“包特那哥哥,還是你來做公正人啊!”
塔布從盒子裡也抽出一根箭,搭在弓上,他的姿勢倒是挺正確的,前後兩足錯開,雙臂離胸,保持着寬鬆的姿態,目光緊盯着箭頭,頭也一動不動。
包特那心中奇怪塔布何時學了弓箭,但還是喊道:“準備好啊,一,二,三!”
“嗖”“嗖”兩聲,箭已經落地,包特那微笑道:“也列先,這下你該滿足了吧?塔布雖然小,但是隻比你短一箭長,你可要加緊練習哦,不然讓塔布超過了就不好看了!”
也列先轉過頭,朝塔布哼了一聲,然後跑過去撿起自己的弓箭,大聲道:“等到塔布射箭能超過我的時候再說吧!要回去吃羊肉了!”
包特那呵呵一笑,對着塔布道:“塔布,好樣的,我們也回去吧,下午的時候再來這邊。”
塔布順從地跟着包特那走進一間白色氈包,這種氈包是用骨架撐起,毛皮覆蓋的,留着排煙孔、頂着架木,都是用北方高大的木頭製作的。
帳簾留的很低,一般的成年人都要低着頭、弓着腰才能走進走出的,但是包特那和塔布兩人都是小孩子,所以直接挑開皮簾走了進去。
這個氈包挺大的,分成幾個區間分別作爲客廳、臥室、廚房,正中里正有兩個草原漢子對面而坐,互相說着什麼,他們兩邊都放着新釀的馬奶酒,還有新鮮的羊肉,但是兩人正說的投入,連吃東西都忘了。
包特那拉着塔布從外面走了進來,那兩個人停止了說話,一個人仔細地打量了一下包特那和塔布,然後笑道:“利耳塔兄弟,這個就是包特那了吧,幾年沒有見了,都長成這麼魁梧了,記得那年我來你們弘吉剌的時候包特那還是一個這麼矮的小子呢!”
那個被他稱作利耳塔的漢子大概三十多歲,精壯魁梧,是包特那的父親,也是弘吉剌部的首領之一。這個和他對話的卻是外族過來的,叫合答斤,原先和他舊識,後來遊牧往東後就不常聯繫了,但是不久又偶爾遇上,於是便覺得有緣,結爲了安達。
這一次合答斤倒不是有緣碰上利耳塔的,因爲他的部落汪古部位於大遼境內,雖然地處草原,但是契丹人在這裡安插了很多將士,對汪古部的蠻子們進行殘酷鎮壓,因爲契丹人強大,所以汪古部的人敢怒不敢言。
到了耶律洪基統治遼國的時代後,對於草原上的諸部迫害減少了,改爲安撫爲主、鎮壓爲輔,耶律洪基年輕時還親自到了汪古部察看,終於算是減緩了汪古部的壓力,使得他們過了幾年平靜安寧的日子。
但是還沒過多少年,西南方臨近沙漠的有個部落克烈部發展起來了,遼人稱草原上的人爲阻卜人,稱克烈部的人爲北阻卜人,遼國一直對北阻卜進行招撫和鎮壓,但是不僅沒有消滅克烈部,反而使得他們越來越強大,直到最近幾年克烈部吞併了周圍的小部落,終於成爲草原上的霸主。
汪古部一直在克烈的東方,他們性情平和,又因爲和遼人接觸較多,部分人已經學遼人開始定居,並且還有少數人已經開始嘗試農耕了,所以相比草原上的其它部落比較富裕,也引得這個草原上的狼克烈部趕了過來。
克烈部派了兩個使者過來,要求汪古部每年要向克烈大汗上交五百匹馬、兩千頭羊,還要馬奶酒、肉類、氈包無數,這個無理的要求汪古部不用說直接拒絕了,而且還重重的打了那兩個使者,並在氈包外把他們吊在木頭上面,由汪古部的人吐口水。
等到那兩個使者哭哭啼啼地跑回克烈部,可惹壞了克烈部,克烈部大汗磨古斯聲稱要發兵五萬,盡踏汪古部,殺掉所有的男人,掠盡所有的女人,搶走所有的牛羊,不日即到!
汪古部一干人等都是恐慌失措,大家商量了半天,一是提議和克烈部講和,然後向克烈部上供馬羊無數,以求換來和平;二是提議向其它部族求援,以求共同抵抗克烈部的進攻;三是趕着牛羊沿着水草遷移到其它地方去,打不起還躲不起嗎?
與克烈部和談當場就被否決了,草原上的人都知道磨古斯是一匹很貪的狼,和他和談就等於羊入狼口,還不如轟轟烈烈的死來的爽快。但是要和其它部落聯合起來抗爭也難,這些草原上的人都習慣了不關係自己的事就不理會,何況面對的又是西方大部克烈呢?
汪古部於是趕着牛羊、捲起了氈包、拉着子女們,向南方遷徙了。
但事實上克烈並沒有派五萬大軍來壓平汪古部,甚至連一個人都沒過來,此時的克烈大汗磨古斯正在和遼國官員們商量如何更好合作治理草原一帶呢,根本沒有時間也沒有心思來滅掉一個小小的汪古部。
汪古部逐水草以肥牛羊,漸漸南下,到達海拉爾河旁定居,並且依山而立,逐漸安定下來。
這片地方除了有更多的契丹人外,也有了更多的漢人,所以汪古部逐漸適應這邊的環境,定居了一部分,還掌握了一些農耕技巧,並和漢人們打交道做生意,但還是每年要向遼國上交供奉。
這個合答斤此時正是從遼上京朝貢趕回來,剛好經過弘吉剌部,於是順便過來會會舊友,談談最近幾年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