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賢坐在富賢酒樓的三樓之上,這是一個乾字號的房間,位置極好,可以望見那外面街道行人,又可以遠眺,直可見那秦淮河。
從這裡看金陵城,極爲有趣,許多園子都是錯開,而那邊的府衙正對着這個酒樓,從這裡看去,一排綠色圍着那裡,把整個金陵城也點起綠了。
而王賢這時雖然看這外面,不過卻完全沒有注意那秀麗風景,他還在想着那出海收糧的事情呢。
這個時代,還沒有出海的習慣,更沒有人有海權的概念了。
而沿海的一些漁民們,有時候爲了捕撈,會到遙遠的海上去,他們順着風漂流,然後就會到東南亞的那些國家,有時會拿身邊的一些東西去交換當地的土特長,而這海上交流就僅限於此。
而他也特意向語嫣問起了這事,雖然語嫣對這個時代不太瞭解,但也覺得遠程航海應該不時問題,這個時代的阿拉伯阿巴斯王朝已經開始向各地航海了,而此時的大宋自然是有能力航海的。
他爲了以防萬一,讓李瑞陪同出海,帶着四百訓練有素的兵士們一同護行,而後又差自己的東廠的人在暗中監督,這樣才讓黃仁帶着二十多艘大船一同前往南越,浩浩蕩蕩的向海中挺進。
幾乎所有的人都重視這躺海路,王賢連連交代,一路之上必須要慎重,又特意叮囑了李瑞,讓他看好黃仁,別讓他中途溜走了,這樣纔開始送他們航行。
這算是一個賭博,而且王賢還押上了極爲多的籌碼,這麼多水船,這麼多的兵士,還有那麼多的財寶,如果在海路之中,被出乎意料的事情擋住了,那自己就可以說是血本無歸了,到時候不用別人彈劾他,他都要引頸自刎了。
他此時長長地出了口氣,嘆道:“聽說有馬祖大神,希望可以保佑海船平安歸來,保佑一切順利。”
“是誰?”突然之間,他身旁響起了一個聲音,讓他立刻回過神來,便見到旁邊的黃寬正看向房門,他微微示意了一下。
黃寬點點頭,又問了一句道:“是誰?”
“是我。”
王賢點了點頭,這是趙萬寶的聲音,看來他已經準時過來了,卻不知道那個神秘的明教聖王到底是誰,而且他要見自己又是所爲何事?
黃寬走過去把門打開,隨後便有幾個人走了進來。
這當先一個是位中年,一襲白衣,看上去極有風度,而他身後便是趙萬寶和趙焱二人,王賢心中一動,便笑道:“這位應該就是聖王了吧,在下王賢。”
那白衣中年微微一笑,然後道:“在下呂師囊,剛纔碰到一些小事,勞煩王大人久等了。”
王賢笑道:“聖王是貴人事忙,況且在下在此飲茶遠眺,倒也沒覺得多長時間。”
“王大人果然有趣。”那白衣中年呂師囊呵呵一笑道:“呂某早就聽萬寶說過王大人,而後又聽到陸行兒也是提及了王大人,本就十分好奇,又聽聞王大人如此年紀便已經爲江寧知府,便實在按捺不住心中好奇起來,但又恐擾亂王大人,所以就先讓萬寶和大人你打了一聲招呼,還望王大人不要怪呂某失禮。”
“哪裡。”王賢微微一笑,然後便道:“聖王請坐。”
兩人分好坐位,王賢這才說道:“在下一向直爽,所以也就不多虛禮了,只是有些奇怪,聖王你今次要見在下所爲何事。”
呂師囊一愣,隨即笑道:“王大人果然是快人快語,那呂某也不多說他言了,其實我這次過來,是想請王大人入我明教,爲以後的大事做準備。”
王賢心中一跳,脫口而出地道:“大事?什麼大事?”
呂師囊微微一笑,看了看王賢身後的黃寬道:“我有些話想和王大人你單獨說,不知道王大人意下如何?”
王賢遲疑了一下,然後便轉身道:“黃寬,你到坤字號的房間裡侯着吧。”
“大人!”黃寬連忙說道:“這……”
“沒事,我怎麼會有事,你去吧。”王賢微微一笑,看了看呂師囊說道:“更何況有聖王在此,自然一切都不會有事,是吧,聖王。”
呂師囊含笑點頭,然後又輕聲道:“萬寶,你和小焱也出去吧。”
趙萬寶聞言點了點頭,然後便向王賢微微一笑,帶着趙焱走了出去。
“說吧,聖王,你所言的大事是什麼?”王賢見到門已經關上,便輕輕一笑。
呂師囊微笑起來,直言道:“天下大事!”
王賢也不驚訝,只是想了一想,然後便笑道:“聖王,你所言的天下大事不會是想造反吧?”
“正是。”呂師囊也不再僞言,一字一頓地說道:“正是造反!”
“哈哈哈。”王賢突然之間大笑起來,直笑得趴在桌子上,前俯後仰着,而過了好久,他才慢慢止住笑,慢吞吞地說道:“你在我這個江寧知府面前說起這造反之事,我是三品大員,封疆大吏,你竟然直言造反,難道不覺得好笑嗎?”
呂師囊笑意依然地說道:“呂某並不覺得有何好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
“好一個實話實說。”王賢這是輕笑道:“不過聖王你還是太過膽大了,既然敢直言造反,我估計天下也就你一人了。”
“天下人皆是敢怒不敢言。”呂師囊道:“而我不僅敢言,還敢去做。”
王賢點點頭道:“的確,我相信你是敢言又敢做的人。”
“所以,只要王大人你答應進入本教,信奉光明,等到他日,何止是一個知府,定然是開國宰相,封王封侯,只是一句話而已。”
王賢笑呵呵地說道:“你說的沒錯,這只是一句話而已,我又憑什麼爲了這樣的一句話來葬送自己的前程?依我現在的年紀,便已經官居知府,待到數年之後,進入三省自然不是問題,而後得相位,也不是不可能的,而你所言的,都是一句空口,我又憑何要信呢?”
呂師囊一怔,然後笑道:“你現在坐在這兒,可以說性命便掌於我的手中,還敢懷疑我的話?”
王賢像是滿不在乎地說道:“是嗎?但是聖王,你不覺得我有備而來嗎?”
“哦?”呂師囊看了看王賢,狐疑地說道:“你在這裡有埋伏?”
王賢微笑說道:“聖王你是江湖人,而且又很危險,我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自然要防上一防了。”
呂師囊忽地冷笑道:“就算你有埋伏,就憑你我現在的距離,我要取你性命,也不過眨眼之事,你又能如何?”
王賢搖了搖頭道:“聖王,你是聰明人,你不會殺我。”
“那可不一定。”呂師囊搖了搖頭道:“對我不利的人,我是從來都不會心軟的。”
“不過我並沒有對你不利。”王賢微微笑道:“我和一寶兄是舊時熟知,又是同窗,而且和明教也有些淵源,雖然對你這個造反的想法不感興趣,但也不會對你們下手。”
呂師囊微微一笑道:“王大人,我本以爲你對天下之勢已經看透,卻沒想到你卻還是執迷不悟,若只是如此,那呂某還真是錯看你了。”
“天下之勢?”王賢笑道:“在下願聞高見。”
“大宋自太祖皇帝陳橋得位,已經一百餘年了,本應該向大唐一樣,這正是中興的時候,但大宋終究不時李唐,不僅丟掉了幽雲十六州,而且又讓党項人鬧起了一個國家,而且旁邊的青唐,以及諸吐蕃都是不服,大宋每年養着百萬大軍,負載的軍費何止千萬貫,如此朝廷,走到現在已經是不易了,實際上,到了熙寧年間就已經不支了,而王安石行變化,又勉強養活了朝廷,後來又幾經折騰,到了現在,新帝在位,蔡京、童貫當政,又有那什麼勞什子花石綱,這民心早被朝廷丟掉了。”
“而我明教自立教以來,便廣施恩義,以德行敬人,特別是前明王,他爲人和善,幾位仁義,所以福建、江南一代的百姓們篤信之極,俗語言得民心者得天下,更何況,如今大宋軍隊正在西北,而且朝廷正亂,正是舉義師的大好時候。”
他這長長的話,卻只換的王賢“哦”的一聲,此時不由有些皺眉道:“你還不明白?”
“這話應該我問你。”王賢這是肅然說道:“我想問你,你到底是想爲天下百姓們苦難而行師,還是爲了那個皇帝的寶座而舉旗?”
“自然是爲百姓。”呂師囊哼了一聲說道:“我明教一向爲民而生,天地不仁,則逆天地,而朝廷不義,我們也自然反抗朝廷。”
“是嗎?”王賢哼了一聲道:“那你的意思是說,你高舉義旗,然後替天行道,全是爲了百姓?”
“這是自然。”呂師囊點了點頭。
王賢卻道:“我看卻是未必,你既然爲了百姓,卻難道不知道一旦內亂,則邊關無人看守,外族乘虛而入,到時候來個河蚌相爭,漁翁得利,指不定過不了多久,契丹人、党項人、青唐人、還有那些女真人,甚至是草原人,都會問鼎中原,到時候你還敢說自己是爲了百姓嗎?”
“你……”呂師囊有些惱怒地說道:“歪理,歪理,依你這麼說,當年隋煬帝暴虐,而上面還有一個突厥,那瓦崗寨和中原羣雄造反就是不對了?”
王賢微微一愕,然後又搖搖頭說道:“這不一樣,昔年突厥人並沒有想現在一樣,可以完全的威脅中原,而現在的契丹人就可以霸佔河北之上的那些土地,你以爲他們不會趁着亂子來中原?”
“一派胡言!”呂師囊哼了一聲道:“既然如此,你我也沒有什麼好說的,呂某也要告辭了。”
王賢一怔,卻見到呂師囊站起身來道:“王大人你回去好好的想一想,呂某已經坦言相告了,你也要坦然待之。”
他說完就走了出去,讓屋內的王賢有些莫名其妙起來。
本來他以爲這個呂師囊肯定會威脅、逼迫,甚至可能會惱羞成怒,卻沒有想到他竟然這樣就走了,完全出乎王賢的意料。
過了一會兒,黃寬便走了進來,見到王賢正**,他便說道:“大人,那明教的幾個人已經走了。”
“嗯,我知道。”王賢點了點頭,然後又是不解地說道:“不過我又不知道他們想做些什麼了。”
…………
…………
這些天來,王賢總是有些擔心。
那個明教的聖王太讓他疑惑了,他說出了造反的事情,難道真的不怕自己會去告發?
他不相信那個聖王會這樣輕易地放了自己,所以就讓黃寬的人盯着他們,然而明教的人又豈是常人,不到幾個時辰,便已經跟丟,那幾個人都已經在這金陵的茫茫人海之中了。
這幾天,江寧府中也並沒有什麼着急的公務,所以王賢也有些清閒,平常不到下午他就從府衙走出來,休閒休閒。
直到夕陽漸落,他才走回家中。
這院子之中,並沒有其他人,王賢正想往亭子之中坐上一坐,卻忽然碰到一個人。
這是周兵的弟弟周憲,王賢見到他正抱着一本書,不由笑呵呵地說道:“小憲,你這是幹什麼去?”
周憲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那邊的亭子,讓王賢明白起來,便道:“你要到那亭子邊?嗯,我也過去。”
他笑呵呵地帶着周憲一同走向那亭子之中,然後便見到周憲翻開懷中的書,慢慢地看着。
“你看的是什麼書?”王賢見到這個男孩極爲用功,不由有些感興趣地問了一句。
周憲把書一翻,然後指了指那名字,又放了下來。
王賢卻呵呵一笑,這書看來是周兵寫的,是語嫣的那些很理想主義的思想寫出來的,不過他也並未說上什麼,自從知道語嫣和周兵的關係以後,他對語嫣的那樣理想主義者也不太排斥了。
他在這亭子之中坐了一會兒,卻還見到周憲極爲專心的看書,不由呵呵一笑道:“你便在這裡看書吧,我就不干擾你了,到別處去。”
周憲點了點頭,然後又繼續看着那本書。
這後院之中又一道暗門,推開之後就是假山,地方不大,但卻算是別有洞天,而王賢這時便推開們走了進去,就聽到院中正有人說話。
他輕步走到跟前,只聽到一個聲音道:“既然如此的話,爲何不直接用二衝程?先開啓進氣排氣口,然後經過一次循環,再關閉進氣排氣口,最後再次開放,這比四衝程要節省很多。”
“這就是錯了,你以爲換氣的功能是上什麼?是爲了把尾氣排盡,然後提高空氣純度,使得這循環繼續活躍下去,二衝程減少了步驟,卻增加了換氣難度,讓循環的效率降低,這樣就得不償失了,我們沒有技術提高循環效率,所以只能增加循環步驟了。”
“可是……臣貝?你怎麼過來了。”
王賢呵呵一笑地說道:“我來看看兩位的研究工作進行的如何了,方纔聽到你們討論一大堆東西,腦子都變漿糊了。”
他這時看了看地上的一些模型,然後笑道:“這就是你們做得嗎?”
“因爲沒有材料,根本沒辦法實踐。”語嫣嘆了口氣道:“我們只能紙上談兵,慢慢的完善模型,但是看着這一堆東西,真是鬱悶死了。”
王賢撓了撓頭道:“這的確是個問題,我幫你問了江寧府的制鐵監,那鋼鐵的確之能由汴京管理,而且直屬於三省統領,我基本上沒有法子去弄到什麼鋼鐵來,不過若是普通的鐵器,我還可以有辦法的,反正制鐵監的鐵匠也是很多,做各種工具都是可以的。”
“鐵太脆了。”語嫣想了一想,有些遲疑地說道:“不過可以試一試,畢竟這樣拖着也不是一個辦法。”
“會不會爆炸?”旁邊的周兵道:“如果冒然用鐵來封閉發動機,一旦內部高溫,很容易發生炸膛的事情吧。”
王賢嚇了一跳,直接看向語嫣。
“的確會有爆炸的危險。”語嫣點了點頭道:“而且發生危險的概率還是很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