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柳成龍卻很清醒的認識到這場戰爭沒有大明,朝鮮政府是無論如何無法戰勝日本的。
可是爲了所謂“政治正確”的原則,他只能旁敲側擊的委婉表達自己的意見,一直到政府軍的抵抗徹底失敗,大家倉皇出逃平壤,即將往義州出逃的檔口,柳成龍再也無法視國家安危於不顧。
他強烈建議李昖向大明求救,促成朝鮮政府向大明求救,從而成爲了西人黨兩個團體內的“叛徒”,這爲他在戰後遭到陷害埋下了伏筆。
然而在他的心裡,黨爭絕對不在國家安危之下,較之於那些喪心病狂的黨人,他,還有最基本的良知,他所提拔的人,都是明軍爲數不多的可靠的隊友,比如李舜臣,比如權慄。
六月三日,柳成龍接到遼東都司的兩位調查官員以後,細細詢問了一下來意,暗自鬆了一口氣。原來這兩位來平壤,不是興師問罪,而是來澄清朝鮮和日本是否勾結到一起的問題,大明內部現在對出兵援助朝鮮還沒個章程,只想弄清楚朝鮮到底是不是和日本勾結,想要圖謀大明。
想證明朝鮮跟日本沒勾結,這還不容易?看看朝鮮軍隊和王室的慘狀不就好了?
柳成龍帶着他們在平壤城內外轉了幾圈,讓他們看看朝鮮軍隊的慘狀,又去王室駐地看了看王室的現狀,然後又去城外轉了一圈看了看日軍的囂張,林世祿和崔世臣這才相信,朝鮮人確實沒跟日本人勾結,而是被打得很慘,他緊緊地握着柳成龍的手,說我一定把朝鮮同志的艱苦狀況轉達回國內。
到這裡,之後來回幾次折騰,又讓畫師畫了李昖的肖像畫之後,明廷纔算是最終確定了朝鮮的確是遭到了侵略,而不是和日本一起圖謀大明,那麼接下來,是否出兵援助朝鮮就是主要議題了。
然而這些朝臣現在都還不清楚,萬曆皇帝到底爲這場戰爭已經做了什麼準備,這位皇帝像個懶散的武林高手,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是石破天驚的殺招。
遼東軍至少有三千騎兵可以隨時入朝支援。
這是當前狀態下萬曆皇帝可以做到的極限——不知道日軍兵力,不知道日軍戰略目標,不知道日軍進犯路線和方位,不知道日軍的戰術和戰鬥素養,饒是深居內宮的皇帝也很清楚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的道理,被蕭如薰一提醒,他更加堅定了要先派點兵馬去試探一下日軍兵鋒的想法,遼東軍就是最好的選擇。
蕭如薰的話卻也在他的心裡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於是,他開始爲試探實力之後的第二階段動兵計劃做準備。
而他的第一階段計劃則由薊遼總督和遼東巡撫二人爲他打理,他還要騰出精力和朝臣爭論換太子的事情,遼東那邊,派兵遊擊北岸的事情,則被遼東巡撫郝傑推動下去了,不得不說,這個郝傑是個牛人,不僅能和李成樑對着幹,把他的那些醜事都給抖出來,還特別對日本感興趣。
他沒事蒐集了許多關於日本的資料,後來把這些資料攢在一起,跟別人合寫了一本極其牛逼的書,叫做《日本考》,《日本考》比許儀後和蘇八等人的報告要詳盡得多,舉凡日本政治、經濟、歷史、文化、民俗,不一而足,就連女人塗齒、種地節氣之類的事,書中都有專題論述。
更厲害的是書後頭居然還附了一套完整的日文詞彙表和日本詩歌選,其對日本國情研究功力之深,到了民國之前都沒人能夠超越。
明軍第一次入朝,少不了這位的推動,當然了,朝鮮的兩位官員在大明兩地的哭訴也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一個就是在北京的申點,哭遍了各大衙門,得到了朝臣的普遍同情,一個是在遼東哭遍各大衙門的李德馨,據傳他連哭六天六夜,哭動了遼東的大佬們。
當然,這絕對不是幾滴眼淚水就能搞定的,薊遼總督蹇達上了封確認函給兵部,兵部尚書石星說皇帝點頭了,讓你看着辦,意思就是遼東軍的調遣得到了皇帝的點頭,三千人你看着辦!
至此,萬曆二十年六月十五日,歷史依舊,一個名叫祖承訓的副總兵成爲第一波入朝軍隊的指揮官,第一批渡江入朝的部隊戴朝弁、史儒部一共是一千零二十九人,馬匹一千零九十三匹。
整個遼東與朝鮮半島、整個中華帝國,乃至整個東亞都圍繞着這一次小小的渡江行動而開始加速轉動起來,地緣政治震盪出層層漣漪,埋下各種各樣的因果,促使舊的政治板塊應力達到了一個巔峰,以這個節點爲標誌,劇烈地碰撞,釋放出驚人的能量。
巨人開始動了。
渡江的這支軍隊,是一支精銳的騎兵部隊,常年在遼東作戰,擁有豐富的作戰經驗,而且軍紀嚴明,進入朝鮮以後也沒動羣衆一針一線。
當然,這也是遼東軍裡爲數不多的軍紀嚴明的部隊,大多數的遼東軍都是殘暴且貪婪、英勇而善戰的,是戰鬥力普遍低迷的明軍戰鬥序列裡的一個極其特殊的軍團。
蕭如薰得知遼東軍出兵是在六月二十日,經過了朝廷的封賞和慶功宴會,正式得到了平虜伯的封爵成爲軍中新貴之後,在和父親團聚的家宴上,得知的這個消息。
和父親的團聚沒有想象中那麼艱難,蕭文奎很久沒見最喜歡的小兒子了,現在不僅見到了,小兒子還給自己帶來了一個天大的好消息,一時間百感交集。
老父親只顧流淚敘親情,別的什麼也不說了,叫蕭如薰好一陣感動,直到晚飯時才緩過來,拉着蕭如薰的手到處走動,把自己這些年在京城積累下來的東西一點點指給蕭如薰看。
蕭如薰這個時候是又感動又尷尬,這些東西是怎麼來的,蕭文奎一點不隱瞞,誰送的,吃誰的空響之類的,全是灰色收入,一座大宅子比自己在平虜城的住宅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綾羅綢緞,小肚子大概有三四層,也不知還穿不穿的上盔甲。
蕭如薰很知趣的根本不提此事,他也很清楚武勳集團到如今是靠什麼活着的,文官集團也不能把僅存的武勳集團真的搞死,所以就放任他們吃空了京營。
當然,那些文官爲武將集團做保護傘,自然也要拿些好處,然後以英國公定國公爲首的武勳集團層層剝削,分到蕭文奎這個沒有爵位的人身上,其實沒有多少東西了。
就算這樣,蕭文奎還是過日子過得賊好,看起來,明朝的文官們也學習宋朝的文官,把武將勳貴圈養起來,當豬來養,只要不鬧事,錢財大大的有,蕭文奎如數家珍的給蕭如薰介紹,然後還說要把爲父這些年來積累下來的人脈留給你,助你之後飛黃騰達。
蕭如薰是近百年來罕見的武將以軍功封爵之人,自然引起了武將勳貴集團的極大注目,本來蕭如薰還不會得到如此的注目,關鍵就在於上一個以軍功封爵的武將李成樑實在是和大家不對路子,爲什麼?這個傢伙居然瞧不起他們這些被圈養的勳貴,原因起初很簡單,李成樑有秀才功名。
對,這傢伙有秀才功名,承襲父職成爲武將之前,李成樑過過一段苦日子,早些時候讀過書,考了個秀才功名,結果後來武選司的傢伙沒得到他的孝敬,就拖着不給他父親的職位。
他走投無路,後來得到了遼東巡按御史的器重,進而傍上了張居正的大腿,這才青雲直上,軍功封爵以後無視武將集團的示好,直接投入文官的懷抱,遍尋靠山,根本不理他們。
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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