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你回來啦——”
任靜摸摸兒子的頭,“嗯,你爸呢?”
“在書房。”
任靜換上拖鞋往裡走。
小傢伙亦步亦趨地跟上來:“剛纔爸爸問你去哪兒了。”
“寶寶怎麼說的?”
“我說你跟小顧阿姨去逛街,爸爸就給小顧阿姨打電話,然後就變成這樣……”小傢伙努力皺眉,鼻子眼睛擠成一堆兒。
任靜一頓,旋即失笑:“醜死了!”
“媽媽才醜!睿睿帥——”
“嗯,蟋蟀的蟀。”
“……”
任靜停在書房前,擡手搭上門把,見兒子也準備跟進去,她淡淡使了個眼色,小傢伙便悻然止步,轉頭跑開。
任靜作勢欲推,想了想,還是先敲門。
叩叩——
“阿武。”
“進來吧。”
任靜入內,卻見談武繃着臉,端坐在書桌之後,渾身不要錢地釋放冷氣壓。
“回來了?”男人沉聲開口。
“嗯。”
“跟小顧去逛街?”
“……不是。”任靜搖頭。
談武面色驟冷,“你……”
“我去見了談熙。”不等他發怒,任靜主動坦白。
男人猛地頓住,目光森然:“你去見她做什麼?!”
任靜走到男人身後,雙手搭在他肩頭,輕輕揉捏,最是乖順服帖的姿態,“你先別生氣,聽我說完行嗎?”
“哼!”
“阿武,你有沒有想過,其實我們跟談熙之間並沒有深仇大恨,頂多就是利益之爭,勝敗都很平常。”見談武沒有駁斥,任靜的膽子大了點,“更甚至,你跟她還有剪不斷的血脈親緣。又何必把事情鬧僵,平白讓外人笑話?”
“現在不是我想鬧,而是她不肯放過我!”
任靜替他順氣,心想,人家都還沒動作,怎麼就不肯放過你?
當然,這話只能悶在心裡,斷然是不能出口的。
她只道:“一筆寫不出兩個談字,你又是她二叔,再怎麼也不會太過分。”
“呵,那可說不準,小狼崽子的心可狠着呢!”
“阿武,你別這麼偏激……”
“行了!談熙讓你來勸我?”
任靜目光微閃,扯了扯嘴角:“不是……”
“她允你什麼好處了?”
“談武!在你眼中,我就是這麼一個唯利是圖的女人?縱然有天大的好處,我還能幫她害你不成?!”
男人面皮一抽,“……你想多了,我沒那個意思。”
任靜眼眶迅速泛紅,水光涌動,脣瓣也止不住哆嗦,“你以爲我傻?聽不出來?”
談武被她哭得心浮氣躁:“任靜!你夠了!咱們沒必要爲一個外人吵架。”
“我不想跟你吵,但我更不能眼睜睜看着你往懸崖下面跳!”
男人面色大變,有種被戳痛的惱怒:“胡說什麼?!存心咒我是吧?任靜,你簡直——”
談武氣得面色泛青,胸膛劇烈起伏。
“阿武,事到如今,連我都看透了,你還認不清現實?!”任靜也急了,淚如泄閘洪水,奔涌而出,“談熙已經是磐規最大的股東,我們根本不佔任何優勢!”
無論實力,還是正統傳承,談熙都居於上位,更何況還有個陸徵在她身後撐腰。
談武冷冷看了她一眼:“你覺得我會輸?”
“是,縱觀商界不乏以少勝多、力挽狂瀾的奇蹟,可我們賭不起!兒子還小,如果你倒了,我們娘倆怎麼辦?你想過沒有?”
談武陡然一默。
兒子……
任靜靠在他肩頭上,是全然依賴的姿勢,淚水順着眼角滑落,砸在男人手背上,烙鐵般滾燙。
“我是你的妻子,你有的驕傲,難道我就沒有?不願向談熙低頭,也不願就此認輸,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已經沒有辦法了啊……”
談武心中大慟,轉手將女人狠狠抱進懷裡,“別哭了,靜靜,我知道你是爲我和兒子好。”
任靜是真委屈,她只想守住幸福,守住這個家。
“談熙答應我,如果你能在下個星期的董事會上公開支持她,以後就不會再爲難我們。”
“她是這麼說的?”
“嗯!”
男人眉心驟緊:“容我再考慮考慮……”
“阿武,不要再搖擺不定了,想想睿睿,你忍心看他受罪嗎?”
“不會的!”談武斬釘截鐵,“我絕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到睿睿。”
任靜抿了抿脣。
談武輕拍她後背,帶着幾分安撫的意思:“放心吧,我知道怎麼做。”
……
時間轉瞬即逝,很快便到磐規董事會這天。
上午九點,一輛黑色奔馳停在公司旋轉門前。
副駕駛車門打開,下來一個西裝革履、容貌清雋的年輕男人,手裡提着公文包,繞到後座,四十五度躬身拉開車門。
一隻黑色高跟鞋率先落地,尖頭,細跟,筆直的褲腿帶着垂墜質感,不見一絲兒褶皺。
談熙下車站定,看了眼面前的談氏大樓,那些本該屬於原主的記憶蜂擁入腦海,小時候,父親和母親忙於工作,把她也帶來公司,可以說這裡佔據了原主童年絕大部分回憶。
“走吧。”
林尋擡步跟上。
叮!
電梯門打開,談熙邁步而出,根本無須指路,徑直朝會議室而去。
衆董事聽着由遠及近的高跟鞋聲音,心也隨之揪緊。
“各位叔伯,”談熙站在上首,“今天我來,等於回家看看,所以不用太拘束,請坐。”
一聲“叔伯”,喊得在座各位心裡十分舒坦。
目光掃過衆人,沒有看到談武的身影,談熙微微挑眉,旋即浮現出一抹玩味的笑。
“人都到齊了?”
一瞬沉寂後,一個身形微胖的中年男人突然開口:“還差談董。”
談熙擺擺手,“沒關係,那就不等了。今天會議的主要目的是討論磐規未來……”
“抱歉,路上有點堵,遲到了。”會議室的門從外面推開,談武入內,西裝筆挺。
衆人下意識將目光落到他身上,就連談熙也不由朝進門處望去。
談武只稍作頷首,便走到自己的位置落座。
“既然人已經到齊,那我們開始進入正題。”說着,朝林尋使了個眼色,後者起身將準備好的文件下發到每位董事手裡。
“這是什麼?”
“轉型企劃書?”
“新的盈利模式?”
“……”
議論乍起,交頭接耳。
“大家現在拿到的是一份經盛諭專業團隊實際考察後擬定的公司轉型方案,裡面不僅分析了磐規在經營活動中常見的問題和錯漏,還針對不足,提出了具體可行的改革措施。簡單點說,傳統的五金建材行業已漸趨飽和,競爭態勢也逐漸定型,如果不能爲之注入新鮮血液,遲早都會走向沒落。”
“談總的說法,恕我無法認同。”
“哦?朱董有何高見?”曾經,談熙叫他“朱叔叔”,如今上下有別,一聲不近不遠的“朱董”恰如其分。
朱照明沉吟一瞬,似在組織語言:“五金建材行業雖漸趨飽和,但磐規作爲率先入場的企業,經過幾十年發展壯大,已經具備相當規模,甚至可以說做到行業頂尖。一般競爭者根本無法對我們造成威脅,這個時候轉型有必要嗎?”
朱照明作爲磐規第二大股東,頗具話語權,他一說完,不少人跟着點頭附和。
談熙莞爾,“朱董的意思是,磐規吃老本就能維繫經營,並且有利可圖,又何必冒險嘗試轉型?我這樣理解對嗎?”
“……差不多吧!”
“那我也有兩個問題想請教朱董。”
“請講。”
“第一,您剛纔說,一般競爭者無法對我們造成威脅,那如果這個競爭者並不一般呢?比如以後起之勢急速追趕的聖恩、老牌公司鴻達建材,再有前幾年引入京都市場的外資公司cnb家裝,你覺得磐規在這三家面前還有什麼競爭優勢?”
“這……”朱照明一瞬啞然。
無論聖恩、鴻達,還是cnb都跟磐規有齊頭並駕之勢。
“雖不能趕超,但也沒差。”
談熙冷笑:“您這種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思想,對一個企業來說,合適嗎?”
“……”
“第二個問題,您覺得磐規一成不變,能吃老本吃多久?”
“……至少五十年內不會有問題!”
“那五十年後呢?這期間誰能保證沒有其他意外,導致棋局提前打散?”
朱照明:“也許你冒進的做法會讓這盤棋更快結束!”
“是嗎?”談熙挑眉,“借用剛纔朱董的話,磐規已經在建材行業具備一定規模,在這個基礎上,進行一些模式方面的改變,雖然過程跌跌撞撞,難免磕磕碰碰,卻也不會傷筋動骨。因此,朱董大可放心,這盤棋短時間內不會夭折。”
“你憑什麼保證?”男人眼底乍現凌厲。
談熙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改革本身就有風險,單我憑一張嘴,上下磕一磕,就算做出保證,大家會信嗎?”
“談總的意思是,不想負責?”
“該負的責當然要負,但總歸不能事事攬上身,我作爲大股東,但也僅僅是股東,公司並非我一個人的,跟你們也休慼相關。說明白點,想要我一個人扛,絕對不可能,軍令狀什麼的,我也不會立。要麼大家就這樣僵持下去,誰也不得安寧;要麼共赴時艱,同創未來。”
成果歸大家,失敗自己咽,天底下哪有這麼好的事?
一個個都想拿她當冤大頭!
有那麼容易?
“不想共苦,哪來的同甘,大家以爲是不是這個道理?”
談熙一語道破在座衆位那點兒小心思,朱董輕咳,眼裡閃過尷尬。
“這份方案大致講的是,在傳統主營業務的基礎上,發展室內裝修和電商供應兩條延伸線。其中,室內裝修用新增工作室的形式進行,電商業務主要聯合線上線下,優勢互補……”
隨着談熙的敘述,衆人也開始認真翻閱手裡的計劃書。
“……大體就是這樣,請大家回去好好研究,務必仔細慎重,再決定支持還是反對。總之,三思而後行。”談熙一頓,突然轉向談武,“二叔有什麼意見嗎?”
冷不防被點名的談武微微怔愣,老眼暗沉深邃,迎上談熙兀自含笑的目光,他一扯嘴角:“我個人認爲,朱董的顧慮不是沒有道理……”
談熙笑意不改。
談武眼神一沉再沉,而後,繼續開口:“但我更贊同談總的說法,一家企業如果只會吃老本,那未來必定不會長久。”
衆人頓時發懵。
這叔侄倆不是有仇嗎?
怎麼這會兒倒一個鼻孔出氣?
“看來英雄所見略同。”談熙笑意盎然。
談武沒應聲,卻不失禮貌地微微頷首。
朱董臉色立馬就變了。
“我看時間也差不多,今天就到這裡,三天之後,我希望大家慎重抉擇,投出寶貴一票。散會。”
說完,起身離開,走得相當乾脆。
林尋緊隨其後。
磐規之前就替談熙準備了辦公室,就在同一層,以前是談武的窩,如今變爲談熙的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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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點還有更,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