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她想起了黃土村的二牛,二牛曾經對她說過,阮璃,要是沒有人照顧我,就讓我照顧你好不好?
哪怕流乾身上的最後一滴血,我也會保護你蠹。
血,好多的血……
阮璃的手,不住的顫抖,她的牙齒打架,那個名字,脫口而出,她大叫了起來,“二牛哥哥——”
簫連城覺得,自己沒有自己這一刀捅一死,也肯定會阮璃氣死。
俗話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他爲了讓她振作起來活下來,寧願自己去死,可是卻換來這個結果髹?
二牛哥哥?
他想笑……
那個他想象中的情敵,不是蕭臨楚,也不是蕭錦玉,竟然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二牛哥哥?
簫連城笑着,耷拉下腦袋,他的手緊緊的握着她的手,她的手在他的手中顫抖濡溼,鮮紅的血,染溼了他修長的大掌,殷紅的血順着他的指縫滴落。
“滴答,滴答……”
阮璃驚恐的看着他,這個人像是二牛哥哥,可是又不像,這個人究竟是誰?
她的神智有些迷糊,纖瘦的身體,顫抖的恍若風中的落葉。
簫連城臉色煞白如紙,緊緊的看着她,另外一隻手,鐵鉗一般鉗固住了她的肩膀,簫連城逼視着她的眼睛,盯着她眸中,自己的倒映,一字一頓的問道,“阮璃,我再問你一遍,我是誰?”
阮璃這一回,不敢確認了,聲音很低很低,吶吶的說道,“二牛哥哥!”
簫連城一把推開了阮璃,冷笑,去你的情深意重,去你的二牛哥哥,他用自己的性命換回的竟然是她那句二牛哥哥。
腹部的血,還在不住的滴落,阮璃嚇的傻呆呆的坐在那裡,半是驚恐半是疑惑的看着簫連城。
簫連城用最後一點殘存的意識,盯着阮璃道,“我再問你最後一遍,我是誰?”
這一回,阮璃不敢說話了,她看着他腹部汩汩流血的傷口,不住的挪動自己的身體。
驀然,她倏的上前,一把拔出了他腹部的匕首,簫連城只覺得一股疼痛鋪天蓋地而來,他深吸一口氣,來不及說什麼,黑暗席捲了他的意識。
他身子一晃,“咕咚”一聲栽倒在地上。
阮璃披散着長髮,赤着腳,衣衫單薄的跑了出去。
外面的守衛一看她滿手鮮血,手中還拿着匕首,頓時大驚失色。
有兩個守衛想要攔住阮璃,有兩個守衛立刻衝進房間查看,一看昏迷不醒的簫連城,頓時暗道不好。
阮璃拿着匕首,驚恐的大眼睛,恍如誤入圍場的小鹿。
她不停的跑着,拿着匕首,驚恐的筆劃,似乎只要有人靠近,她就會毫不客氣的給他一刀。
旁邊的守衛,拿她沒轍,出手重了怕傷了她,出手輕了,怕還沒有制住她,就被她傷了,一時間阮璃被逼在園子裡的柵欄旁,惶恐的左顧右盼。
藍霖很快聽見消息過來,一見阮璃雙眸毫無神采的樣子,就知道怕是糟了,估計阮璃現在連自己在做什麼都不知道。
他壓低了聲音,儘量讓自己看起來溫和一些,“阮姑娘,把刀放下!”
阮璃擡眸看了藍霖一眼,搖搖頭,纖瘦的身體依舊顫抖不停,她緊緊的握着手中的匕首,彷彿這匕首是她此刻唯一的依仗。
藍霖沒有辦法,一步步的靠近阮璃,他必須在白謹趕到皇宮之前,拿掉她手中的匕首,否則被白謹看見,還不將阮璃拆骨扒皮。
可是在藍霖走到離她兩人距離的時候,阮璃倏然尖叫起來,她發狂一般刺向藍霖,手中染血的匕首,閃爍着森森寒芒。
藍霖趕緊後退,這才明白,阮璃不是鬧着玩的,她是真的瘋了。
退後到安全距離,阮璃這才平靜了一些,大眼睛惶恐無比的盯着藍霖,手中的匕首,也湛湛的指向他,彷彿她是他的仇人一般。
藍霖擰眉,回頭看着那些守衛,“怎麼回事?”
怎麼好好的,就瘋了?
果果出事,他知道,受傷害最大的就是阮璃,但是昨天還好好的,只是呆在那裡不吃不喝而已,怎麼轉眼就瘋了?
那守衛低頭抱拳,如實道來。
藍霖緊皺眉頭,“這麼說,簫連城真的是阮姑娘出手傷的?”
守衛低頭不說話,藍霖卻覺得,這一回阮璃真是捅了螞蜂窩了。
他猶豫瞬間,回頭看着阮璃道,“阮姑娘,抱歉了!”
在阮璃還沒有任何反應之前,他出手如風,阮璃手中的匕首刺向他手臂的時候,已經晚了一步,藍霖一掌砍在了阮璃的腦後,阮璃一個趔趄,整個身子都癱軟在了藍霖的懷裡。
藍霖伸手,拿掉了她手中的匕首,將她整個人都打橫抱起。
白謹這些天,精神都十分不好,貼身侍候的嬤嬤,正在安排着回宮的事情。
當然,這個回宮,是指回赤月皇宮。
簫連城出事的時候,白謹正坐在凳子上,忍着咳嗽。
她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邊收拾着衣物的嬤嬤趕緊上前,“娘娘,您歇着一點,想要喝茶,吩咐奴婢一聲就好,做什麼自己動手!”
白謹搖頭,“我只是老了,又被自己的兒子頂撞生氣,身子不好,又不是七老八十,手不能動腳不能移!”
嬤嬤尷尬一笑,奉承的道,“那是,娘娘看起來,也就三十多歲!”
白謹嘆息,坐在那裡自憐自惜,“年輕漂亮有什麼用?留不住老皇帝的心吶,他爲了他的兒子,蕭晉央才娶了我,我苦心經營,好不容易有了小楚和城城,可是到頭來,連小楚和城城,都不信我!”
嬤嬤替白謹感到苦澀,幫白謹換了一壺熱茶道,“娘娘您是太后,當今的皇上,那是您的親生兒子,有這個就足夠了,別的您想太多,也只是徒曾煩惱!”
白謹笑笑,眼角泛起了深刻的魚尾紋,她扭頭看着銅鏡中的自己,發現鏡子中的女人,皮膚幹黃,皺紋佈滿了額頭,兩鬢的地方,隱隱的露出銀絲。
她站起身,蹣跚着朝着鏡子走去,對着鏡子,拔下了那根白髮。
原來,她竟然是真的老了,再不服老,也沒有辦法。
白謹閉上了眼睛,手指一鬆,白髮無力的漂亮。
嬤嬤看的難受,卻也沒有辦法勸她,外面傳來了宮女的聲音,“娘娘,不好了?四爺遇見了刺客,在藍雪皇宮昏迷不醒!”
白謹睜開眼睛,眼淚悄無聲息的就蔓延了起來。
她顫抖着吩咐,“轎子,快,轎子……”
白謹看見簫連城的那一刻就知道,這個傷口,絕對不是刺客造成。
她自己的兒子,自己清楚,城城雖然不如小楚那般警醒,但是也絕對不會允許陌生人靠近,而這個傷口,明顯就是他親近的人傷的,這個人,想要城城的命吶……
不用問,她也猜的出來,這個人是誰。
除了阮璃,誰還能將她的城城傷成這個樣子。
她的兒子是怎麼了?一個一個,被阮璃和鳳雲輕,迷的神魂顛倒,連命都不要了嗎?
白謹伏在簫連城的身上,啞聲哭泣,眼淚打溼了蓋在簫連城身上,翠綠色的錦被。
哭夠了,她這才轉身看着藍楓越,藍楓越一臉歉意,一副任人處置的模樣。
白謹聲音哽咽,“藍雪國皇帝,我問你,我的城城到底是怎麼傷的……”
藍楓越支支吾吾,旁邊的藍霖上前一步,雙手抱拳,“回稟太后,是刺客,刺客傷了四爺之後,屬下酒駕來遲,還請太后責罰!”
白謹悲愴的看着藍霖,伸手狠狠的拍打自己的胸脯,大哭着道,“我是老了,可是我不糊塗,藍霖你若是不將那個狐媚子交出來,我今日就爲了我的兒子,死在這裡!”
藍霖擰眉,低頭不說話,藍楓越上前一步勸道,“大妹子,你冷靜一點,小城城只是昏迷不醒,又不是死了,你這樣,不是讓我們所有人都很爲難麼?”
“你住口!”白謹怒吼,哭泣着看着藍楓越道,“就是你這個爲老不尊的東西,要不是你,我的城城也不會這樣,我的小楚也不會離我而去!”
她站起身,指着藍楓越的鼻子,“都是你,都是你,你當年怎麼不和妍雪靈一起去死?”
藍楓越臉色驀地一變,剛剛想要回嘴,卻見藍霖拉着他,低聲道,“皇上,您先回去休息,這裡交給屬下處理!”
藍楓越邊走,邊不甘心的道,“不要怕那個潑婦,實在不行,發兵跟他們赤月國打仗,打仗你懂吧?”
藍霖無語,推着藍楓越,將他往外趕道,“屬下知道,這裡的事情暫時不要聲張,還有,千萬不要說出什麼發兵赤月之類的話!”
有道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萬一有些話真的傳到赤月,被有心人利用,那麼戰亂四起,苦的就是黎明百姓。
藍楓越點頭,回頭看着藍霖道,“千萬記住,頭可斷,血可流,小乖乖的朋友照顧足,就算是那老潑婦真的死了,也不能將小乖乖的朋友交給她啊!”
藍霖再次點頭,“屬下知道,您可快點走吧!”
藍楓越被連推帶趕的嫌惡了出去,藍霖鬆了一口氣,送走一個唯恐天下不亂的,這裡還有一個更加棘手的。
他皺眉看着白謹道,“太后娘娘,您應該知道,阮姑娘手無縛雞之力,四爺若是不想被她傷到,她絕對沒有機會對四爺捅出那一刀!”
白謹看着簫連城慘白的臉色,眼淚婆娑道,“城城就是傻啊,這女人跟你有深仇大恨,卻生下了你的孩子,她原本就是衝着復仇而來啊……”
藍霖不認同的擰眉,“娘娘的話,屬下不敢苟同,阮璃離開四爺的時候,無依無靠,她生下孩子,多少還是念着四爺的一點好。可是剛一回來,她遇見了什麼?她遇見了她的孩子被娘娘您的宮女殺了,您疼着您的孩子,四爺只是躺在這裡昏迷不醒,您就受不了了,那阮璃呢?阮璃剛剛也失去了她的孩子,那個孩子活波可愛,是阮璃唯一的依靠!”
白謹平靜下來,眸中雖然還有淚,可是卻已經沒了恨意,她低低的道,“御醫怎麼說?城城還能醒過來麼?”
藍霖皺眉,如實相告,“可能很快就會醒來,也可能,一輩子都不會醒來!”
白謹閉了閉眼睛,聲音哽咽,“立刻吩咐下去,我要帶着我的城城回赤月,一刻都不能耽誤!”
藍霖神色淡然,“娘娘最好三思,四爺這種情況,不宜長途跋涉,何況藍雪國的御醫,不比赤月差太多,而且屬下已經派人通知了赤月那邊,赤月那邊留守的大臣,會派出最好的御醫,快馬加鞭趕往藍雪!”
白謹回頭看了藍霖一眼,明白藍霖說的都是事實,這個時候帶城城離開,着實不是明智之舉。
她思索了片刻,用沙啞的聲音吩咐,“給城城療傷的御醫呢?我要親自見見他們!”
夏瑜帶着果果,路上並不順利。
夏瑜離開村子半年,早已經一窮二白,爲了救果果,又將最後一枚證明自己身份的玉佩賣了,此刻的她,簡直是吃飯都成問題。
她揹着果果,走的十分艱難,遇見路上下雨下雪,她就在破舊的廟裡躲着。
果果依舊不太好,有時候會醒來,不住的夢囈,喊着爹爹和孃親,喊着疼喊着冷,有時候又昏迷不醒。
這一次,果果已經昏迷兩天了,夏瑜一摸果果的腦袋,燒的滾燙。
可是她沒有錢請大夫啊?
怎麼辦?怎麼辦?
夏瑜啊夏瑜,你說你離家出走的時候,怎麼就不多帶一些銀子?
可是她的性子,有錢的時候一擲千金,沒錢的時候求天無門,就算帶着金山銀山,估計也被她奢侈的浪費光了。
她將果果安置在破廟裡面,懊惱的揪着自己的頭髮,看着果果燒的通紅的小臉,把心一橫,實在不行,出去搶吧。
好歹她會幾下拳腳功夫。
打定了主意,夏瑜就將果果藏了起來,拿稻草做掩護,又敷了冷毛巾在果果的額頭上。
從包裹裡找出夜行衣,又拿了面巾,將自己的臉頰給蒙了起來。
她雙手環胸,大搖大擺的走了出去。
搶劫當然是挑個人煙稀少的僻靜道子。
夏瑜想了想,她還少把趁手的武器,總不能就這樣,赤手空拳的搶劫吧?
想了想,她去周圍的農莊溜達了一圈,順了一把豁口的菜刀。
有了菜刀,她的底氣就足了很多。
只是她的運氣實在不怎麼好,第一次劫到的,是一個孤寡老人,簡直比她還要可憐,她若是有錢,就肯定送錢給她了。
沒錢的她,只能將老人放了。
第二次又劫了一個軟趴趴的富家公子,穿的倒好可以,只是渾身上下搜不出二兩銀子,夏瑜將富家公子的衣服劫了,丟在一邊,打算收工之後去換成銀兩,給小丫頭看病。
這才正在盤算着綢緞的衣服,值多少錢,那邊馬蹄聲和男子的低語聲,就傳了過來。
“五哥,你說我們這樣漫無目的的找,真的能找到三哥嗎?”聲音清俊,聽聲音就知道,來人一定是個俊俏的男子。
夏瑜躲在草叢裡,蒙上臉,偷偷的往外看。
聲音越來越近,“我也不知道,只是在赤月國等着,不是辦法,還是出來找他們,比較安心!”
那聲音嘆息一聲,接着道,“六弟,找到三哥和鳳雲輕,你有何打算?”
死一樣的沉默,連馬蹄聲都消失不見,想來是兩人停在了那裡。
夏瑜不安的動了動,旁邊有嗡嗡的蒼蠅飛過,她拿着菜刀驅趕。
不遠處,蕭錦玉和簫亦陌停在那裡,互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嗅出了前方的異常。
聽着草叢裡嗖嗖嗖聲音的時候,蕭錦玉竟然忍不住,笑了出來。
這蠢賊……
簫亦陌挑了挑眉頭,精緻的下巴一點,意思是讓蕭錦玉走先。
蕭錦玉忍笑,肩膀抖動,勒着繮繩往前。
夏瑜又聽見了馬蹄聲,這一回她全神貫注,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既然騎馬,那就一定是有錢人,這一回一定要劫個百十兩,湊過自己回去的路費,還有小病秧子的藥費。
可是萬惡的蒼蠅,圍着她,嗡嗡作響。
她咬牙,大眼睛瞪來瞪去,蒼蠅看不懂她的嫌棄,依舊不依不饒的圍着她。
近了,近了,騎着馬的兩個男子,終於近了。
一前一後,夏瑜開始琢磨,自己同時撂倒兩個的可能性。
不管,說不定是酒囊飯袋呢?
在蕭錦玉騎馬走過的時候,她從草叢中一躍而出,嬌喝一聲,“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走此路,留下買路財!”
騎在馬上的俊美男子,似乎沒有將她放在眼底,回頭衝着身後白衣翩然的男子,微微一笑,“六弟,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簫亦陌訝異的擡眸,看了蕭錦玉一眼,這纔想起,他問的是找到蕭臨楚和鳳雲輕之後,他該怎麼做的問題。
簫亦陌的臉上,有瞬間的黯然,他勒着繮繩,讓馬走的更慢一些,低低的道,“我也不知道,看她的情況下,她若是不幸福,我還是會帶她走!”
蕭錦玉挑眉,“三嫂愛的人,是三哥——”
這話的潛臺詞是,不管鳳雲輕幸不幸福,他都沒有資格在橫加插足了。
夏瑜聽着兩兄弟的對話,莫名其妙,她是在劫道哎,這兩人能不能給她一點正常的反應?
她跳出來之後,這兩人依舊自顧自的聊天,這是什麼意思?
她是隱形人嗎?
想到這裡,夏瑜加大了嗓門,“把錢留下,聽見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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