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雲淺月和容景已經走上了另一條街道。這一條街道是主街,雖然是午時,大街上人來人往,繁華鼎盛,叫賣吆喝聲不絕於耳。
雲淺月看着眼前這條街道的繁華,和剛剛的那條背靜街道相比簡直是一個地獄一個天堂。讓她恍惚有一種感覺,剛剛發生的一切都是一場夢。她回頭看了一眼容景,見他臉色淡淡,她收回視線,看了一眼自己受傷的胳膊和胳膊上傷口浸溼的血跡,心中想着天聖的這種表面繁華不知道還能維持幾日!
雲淺月正心思恍惚,不妨身子一輕,雙腳離地,被人打橫抱了起來。她一驚,擡頭見是容景,對他怒道:“你做什麼?”
“你受傷很是嚴重,走不了路了,我抱着你走。”容景低頭看着她,溫聲道。
“我走得了路!”雲淺月瞪了他一眼,見百姓們都發現了他們,像這邊看來,她臉一紅,用那隻沒受傷的手去推容景,低喝道:“快放我下來。”
容景抱着雲淺月不但不鬆開,反而緊了緊,聲音壓低,幾乎貼在了她耳邊,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道:“你若是受傷嚴重,而且受了過度驚嚇的話,明日以後大約有一段時間都可以在府中養傷,就可以不必去上書房了。”
雲淺月立即停止了掙扎,眼睛一閉,將頭埋進了容景懷裡,且似乎無意識地將那隻受傷的胳膊垂落在最外面,讓向她看來的所有人都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她受傷的胳膊。
容景看着雲淺月聽了他的話後乖巧如貓咪一般地窩在她懷裡任他抱着,低低笑了一聲,胸膛傳來微微震顫,嘴角勾起一抹極其愉悅的弧度,清淡的眉眼一瞬間如綻開的雪蓮花,如詩似畫的容顏當真如一副盛開的畫卷一般,絕代風華已經難以形容他此時的豔色。
身後緊緊跟隨的絃歌和莫離對看一眼,兩人冷峻的面色同時狠狠抽了一下。
雲淺月聽到容景笑聲,在他懷裡猛翻白眼。用那隻完好的手指狠狠戮了他兩下,咬着牙低聲警告道:“你最好別將我摔下去,否則我要你好看。”
“嗯,一定不會摔下去的,你放心吧!”容景止了笑,對她低聲道:“這裡距離雲王府還有一段距離,你可以小憩片刻。”
“是啊,開膛破肚實在太累人了。”雲淺月打了個哈欠。
容景身子一僵,腳步一頓,手臂猛地顫了一下,連嘴角那絲殘留的笑意都消失於無形,他低頭看着雲淺月,臉色古怪,頗有幾分懊惱地道:“真是可惜,你怎麼沒有將那所有人都開膛破肚用來研究呢!若是都做了的話,那該是一件壯舉。以後天下人見到你都是避裡十里之境。”
“你會避我十里之境不?”雲淺月哼了一聲,想起這個人的種種惡行就讓她咬牙切齒,恨恨道:“你要是對我避之十里之境的話,我現在就回去將那些人都開膛破肚,讓你觀賞個夠。”
“這件壯舉對我似乎是沒用的。所以,你還是不必實施了吧!”容景默了一下,半響纔開口道。
“是啊,你本身從內到外都是毒,已經百毒不侵了嘛!”雲淺月諷刺道。
容景聞言嘴角抖了抖,腳步又頓了頓,長長的睫毛眨了眨,擡眼望了一下天,又收回視線看了懷裡的雲淺月一眼,這回徹底沉默,不再說話繼續向前走去。
後面的絃歌和莫離腳步齊齊一個趔趄。
雲淺月沒聽見容景聲音,也懶得再說話,真打算睡去,可是閉了一會兒眼睛總感覺哪裡不對,尋思了半響,才恍然想起這裡是在大街上,剛剛還人聲鼎沸,這時候靜得連音都沒有。她腦袋動了動,眯起眼睛從容景懷裡向外看去,只見這一條大街安靜異常,人人都停下手中的活計和來往穿行向他們看來,這回不像昨日在醉香樓的驚愕雕塑情形,而是人人表情不一。
雲淺月收回視線重新閉上眼睛,想着這些人與昨日那些人相比有進步了!她這樣的想法剛在腦中打了個圈,還沒落在實處,便聽到大街上傳來噼裡啪啦東西落地的聲音,緊接着就是衆人不敢置信的驚呼聲。驚呼聲中似乎夾雜着“景世子”“淺月小姐”的字樣。
雲淺月翻了個白眼,都說古人愚昧,果然如此!至於大驚小怪嗎?她和容景又不是什麼妖物!每次和他上街就是這樣轟動效果,看來以後還真要遠離這個傢伙。他真是個麻煩!
容景對四下想起的聲音和衆人的震驚呼聲恍若不聞,面不改色,看都不看一眼,繼續穩穩地抱着雲淺月向前走着,千百人的視線下安之若素,如走無人之境。
大街上一時掀起的人聲漸漸止息了下去,人人都漸漸地收起驚異看着容景。
沒見過容景的人都覺得景世子如雲端高陽,果然與傳說中一般,而見過容景的人都覺得景世子今日看起來不同以往,他不再是站在雲端,虛無縹緲,目無顏色,而是有一種令人形容不出來的一種暖,使他整個人即便不是走在陽光下,也是令衆人覺得暖如春風。
這種由轟動到止息不過片刻功夫,雲淺月便聽到有人大喊了一聲,震驚地道:“看,淺月小姐受傷了!”
靠!都這麼半天了才發現她受傷嗎?這些人剛剛的眼睛都在看哪裡?雲淺月有些不忿,又用手指頭狠狠戮了兩下容景的胸前,不用想也知道剛剛都在看這妖孽。長了這麼一張讓男女老少犯花癡的臉。
“乖,再堅持片刻,這就回府了!”容景低頭看了雲淺月一眼,溫柔地道。偏偏聲音還不低。
雲淺月手一僵,頭一懵,險些昏過去。她很懷疑這個男人魔障了。
本來四周響起的驚異聲,再次因爲容景這一句太溫柔的話而銷聲匿跡。
雲淺月心裡有些惱,但此時再從他懷裡跳下去活蹦亂跳跑回府也不行了,爲了自己不去上書房上課的大計,她只能繼續裝樣。但心有不甘,又用手又狠狠地戮了他兩下,這個死男人,他絕對是故意的。
容景眸光凝聚上一抹笑意,即便是抱了一個人,腳步依然不緊不慢。但此時沒有人注意他的腳步,都被他那句暖如春風的話震懵了。
“你給我走快點兒行不?”雲淺月聲音幾乎咬牙切齒,但也不敢太大聲。
“你太重了,走不快。”容景搖搖頭。
雲淺月險些一口氣背過去,怒道:“你是男人嗎?我才幾十斤?”尤其是這個身體才十五歲,還沒長開,瘦得和麻秸稈有的一拼,他一個大男人居然說她太重了抱着她走不動?廢物!
“是不是男人不是用來懷疑的。你若是懷疑,不如……”容景低頭看着她。
“你給我滾!”雲淺月打住他的話,實在受不了了,對後面喊,“莫……”她聲音剛吐出脣瓣,就感覺身子一晃,腦袋直直撞到了他胸前,將她撞了個四葷五素,那一半話音就被撞了回去。
“絃歌,莫離,你們兩個趕緊快回雲王府報信,就說淺月小姐受傷嚴重。”容景回頭瞥了絃歌和莫離一眼,吩咐道。
“是,世子!”絃歌明白這是世子在趕人了,他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應了一聲,見莫離猶豫着不走,他用力一拽,拉着他身形一閃,隱了下去。
雲淺月半天腦子才清醒過來,氣得吐血,怒着咬牙道:“我還是病人!”有這麼對待病人的嗎?這個黑心的!
“嗯,知道你是受傷很重,再堅持一會兒,還剩下一條街就到雲王府了。”容景無視雲淺月的怒火,輕聲誘哄。
雲淺月深吸了一口氣,想着他說得對,她是病人,病得快被他氣死了的人。只要忍過現在,忍過今日,她就誓必要和這個混蛋再無瓜葛,讓他有多遠滾多遠。
容景看不見雲淺月的臉,但見她呼吸時重時輕,眸中的笑意深了幾分。
二人再不說話,一路暢通無阻地穿街而過。每當容景走過,衆人都慌忙讓路。
大約走了盞茶十分,來到了雲王府這一條街道拐角,迎面碰到雲孟帶着人匆匆而來,雲孟腳步匆匆走在前面,幾乎健步如飛,面含焦急,他後面跟着雲王府的幾十名護衛,同樣步履匆匆。
“景世子?小姐?”雲孟得知容景和雲淺月被刺殺的消息就帶着人匆匆而來,沒想到纔出來就看到了容景,險些撞他身上,連忙止住腳步,驚訝地看着他。
“嗯!”容景點點頭,對雲孟道:“她受傷了!”
“小姐受傷了?可是嚴重?這胳膊……”雲孟大驚失色,看着雲淺月耷拉着的一條胳膊,衣袖全是血,他老臉霎時一白到底。不等容景說話,他丟下一句“老奴這就去宮中請太醫。”的話,轉了道向宮中跑去。
容景不看雲孟,繼續向雲王府走去。
雲淺月很想說她根本就不用叫太醫的,但聽風聲就知道雲孟用輕功已經跑出很遠,她也懶得再開口。
“淺月!”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一聲焦急熟悉的聲音,似乎帶着一絲急迫,緊接着一人飄身而落擋在了容景面前。錦衣玉帶捲起的風聲令沒隨雲孟離開的雲王府一種護衛身子顫了顫。
雲淺月聽到熟悉的喊聲心頭微暖,就知道她這個哥哥面冷心熱。
“景世子,我妹妹怎麼樣?”雲暮寒從宮中得到消息之後就直奔那條出事的背靜街道,到了那裡沒見到容景和雲淺月,但聽夜輕染說雲淺月受了傷,也不及細問,便匆匆追來。這時見容景抱着雲淺月,雲淺月在他懷裡一動不動,心裡一緊。
“她中了暗器,傷了胳膊。”容景看了雲暮寒一眼,溫聲道。
雲暮寒立即出手去挽起雲淺月的袖子,但見包裹着她胳膊的一條潔白的手帕全是鮮血,他立即問道:“什麼暗器所傷?”
“是錢門的三葉飄香。”容景道。
雲暮寒面色一變,放下雲淺月的袖子,並未再開口。
“她本來可以不必受傷的,是爲了救我,幫我擋了暗器。”容景又道。
雲暮寒一愣,看着容景。容景眸光溫潤,看不出任何情緒,他緩緩點點頭,移開視線看向雲淺月,雲淺月似乎睡着了,一動不動,也不言語一句。他抿了抿脣,聲音忽然有幾分僵硬,“那就趕緊回府吧!爺爺和父王怕是此時也得到消息了。”
“嗯!”容景點頭。
雲暮寒轉身欲走,忽然又回頭對容景伸出手,“將她給我!”
容景深深地看了雲暮寒一眼,也沒反對,將雲淺月遞到了他的懷裡。
雲暮寒接過雲淺月,快步向雲王府走去。只是轉過身的俊顏有幾分隱隱的冷硬之色。看向雲淺月的目光含了幾分複雜難測。
容景跟在雲暮寒之後,依然是步履輕緩,不緊不慢。
雲暮寒走了幾步後忽然回頭對容景道:“多謝景世子照拂我妹妹這麼久,以後就不勞煩景世子了。如今感謝景世子送她回來,我會給她醫治手臂,就不必景世子相送了,雲王府如今也顧不上招待景世子,景世子還是先回榮王府,改日慕寒再去榮王府登門拜謝景世子這些日子對舍妹的照料。”
雲淺月在雲暮寒懷裡眨眨眼睛。想着他這個哥哥還是很可愛的。這樣的話是明顯在趕容景,也是間接地告訴他以後與她再別有瓜葛。正合她意!
容景停住腳步,淡淡一笑,對雲暮寒道:“恐怕不能依雲世子的意。我受雲爺爺所託,卻沒有照拂好她,如今還讓她爲了救我而受傷,我自該去雲王府向雲爺爺請罪的。至於以前對她的照顧和這次她爲了救我受傷比起來簡直不值一提,所以雲世子登門拜謝更沒有必要。”
雲暮寒臉色一沉,“想來爺爺是不會怪景世子的。景世子大可不必……”
“臭丫頭,死了沒?”雲暮寒話音未落,前面雲老王爺的聲音傳來,怒道:“寒小子,你還站在那裡和景世子磨嘰做什麼?趕緊將她帶過來。”
雲淺月猛地翻白眼,恨恨地想着這老頭真是她爺爺嗎?有這麼咒她的嗎?
雲暮寒只能止住了話,抱着雲淺月轉身。
容景目光落在雲暮寒的背影上,眼睛細細地眯了一瞬,清泉般的眸光涌上一層黑色,緩步跟在雲暮寒身後。
前方雲王府大門口這時早已經聚集了許多人,雲老王爺和雲王爺站在前面,身後一大堆雲王府的丫鬟僕人。還有些從雲縣遷來昨日才入住雲王府的旁支血親都站在身後,有些人對雲淺月印象極好,也都擔憂地看向這邊。
“臭丫頭,真死了?”雲暮寒還沒走到近前,雲老王爺立即拄着柺杖走了過來,向着雲暮寒懷裡看了一眼,隨即大怒道:“沒死就給我滾下來,跟個死人似的像什麼話?”
“什麼沒死?險些就死了!你看看,這暗器是射在我胳膊上了,若是射在腦瓜門,你還上哪裡去見着我去!”雲淺月大怒,忽然從雲暮寒懷裡探出頭,伸手挽起袖子,將胳膊上的傷給老王爺看。因爲她激烈的動作,牽動了傷口,本來止住的血滴滴答答流下,染紅了大門口地面的石磚。
雲老王爺老臉一變,連忙大呼出聲,“臭丫頭!受了傷還亂動。你這條胳膊難道真想廢了?快放下!”
雲淺月哼了一聲,偏偏不放下,眼圈發紅,眼淚噼裡啪啦就擠出來,對雲老王爺哭道:“我險些就死了,你見了面不知道安慰我還罵我,你個糟老頭,讓我死了算了。”
話落,雲淺月推開雲暮寒,就要跳下去。
“別亂動!”雲暮寒輕喝了一聲,死死抱住雲淺月。
“我就亂動,死了得了。我死了所有人都省心,也不用天天遭刺客暗殺了,你們也不用以我爲恥,看我不順眼,時刻想罵我教訓我了。你放開,我這就去死去。”雲淺月無視雲暮寒,用力推他的手。
“聽話!不準亂動!”雲暮寒見雲淺月胳膊上的血越流越多,他臉色一沉。聲音嚴厲了幾分,面色森寒,“你再亂動我就將你扔出去喂狗。”
雲淺月從來沒見過這樣的雲暮寒,一時間身子顫了一下,但聽到他最後一句話更是大怒,雙眸圓睜,大哭道:“你有本事就扔我,我偏偏亂動,就亂動,就亂動,就……容景,你抓着我做什麼?放開我胳膊!”
容景看似輕輕釦住了雲淺月的胳膊,但偏偏雲淺月再也掙脫不得,他似乎無奈地看了她一眼,聲音極其溫和溫柔,“乖,我知道你很委屈也很疼。別亂動了,否則這條胳膊真廢了。你以後想吃芙蓉燒魚都要別人餵你。”
雲淺月哼了一聲,當真不再動了。她雖然撒潑,但還是知道愛護自己的。只是覺得雲老王爺這糟老頭簡直太可恨了。她非要翻身不可。這老頭以後再敢欺負她,她就鬧給他看。
雲老王爺被剛剛雲淺月的舉動嚇壞了,半響才找回聲音,瞪着老眼軟了口氣道:“你個臭丫頭,我不就說了你兩句嗎?你撒什麼潑?看你這麼精神,死不了。”
“你再罵我,我就死了。”雲淺月沒好氣地道。
“臭丫頭,好好地說什麼死不死的話,晦氣!你如今能活着回來該燒高香。這麼多人看着你,你撒潑你不嫌丟人。”雲老王爺瞪了雲淺月一眼。
“你都不嫌丟人,我嫌什麼?我人丟的夠多的了,也不差這一點。”雲淺月哼了一聲,這個糟老頭子,是他先說死的,如今又倒打一耙。她移開視線,這纔看到大門口聚集了不少人,都看着她。
彩蓮等人眼圈發紅一副要哭的樣子,還有不少人都緊張地看着她流血的胳膊,餘光掃到雲王爺緊張地神色和雲老王爺雖然瞪眼但同樣很緊張的神色,以及雲暮寒僵硬緊繃的臉,心頭微暖。
雲淺月看着衆人,第一次意識到這裡是她的家啊!她不再是孤兒,而是有了親人了。不同於前世一樣要靠自己獨自打拼,受了委屈要獨自舔舐傷口,夜深人靜孤影對月,形單影隻,從小到大都恪守嚴謹,任何事情都追求完美,爲了完成夢想將自己變成機器人,生活得毫無生趣可言。
這一世她重生在這樣一個身份,雖然這個家的家室太高,地位太不同尋常,她的身份太麻煩,這個大家被時局牽動太複雜不被她喜歡,但有親人的感覺還是讓她從心裡暖了起來。她可以再不必剋制自己,將前世沒做過的事情,沒感受的親情和那些在別人看起來或愚蠢,或任性,或刁蠻,或不可理喻,或毫不顧忌撒潑或十分幼稚可笑的種種事情都可以爲所欲爲不理會衆人的眼光,隨意在自己最親近的人面前展露千百種性情。
這一種感覺,實在太好!好的讓她想哭。所以剛止住的眼淚又噼裡啪啦流了下來。似乎爲這些年所承受的那些堆積的情感找到了一個發泄的源頭。
眼淚滴在了容景的抓着她的手上,容景手似乎被灼燒了一般,微微一顫,他擡頭看着她,眸光微緊,溫聲勸道:“好了,不要哭了,你今日到現在都沒吃什麼東西,若是再哭的話會傷了身子的。”
“用你管,我就要哭。”雲淺月瞪了容景一眼。
“好,那你就哭吧!”容景嘆了口氣,鬆開了她的手。
雲淺月卻是不哭了,覺得人真是不能太過被嬌慣,纔來到這個世界這麼幾日,她就開始變得不是自己了。不過前世做得太多恪守嚴謹的自己,早已經做夠了,今生有親人寵着,她嬌慣些又如何?
“哎,你個臭丫頭,我這把老骨頭哪日指定被你折騰死。”雲老王爺看着雲淺月哭,老眼眼眶發酸,見她胳膊滴滴答答流血不止,立即大叫,“快,趕緊給她止血,這麼流下去還了得?”他喊完,見雲暮寒不動,立即怒道:“寒小子,你還站着做什麼?趕緊給她之血。”
雲暮寒本來冷着的臉被剛剛雲淺月的撒潑嚇壞了,又因爲容景一句話就讓雲淺月安分下來而面色僵硬,他看着容景,眸光微冷,並沒有動。
容景恍若不覺雲暮寒的視線,對雲老王爺溫聲道:“雲爺爺,還是我來吧!她中了三葉飄香,剛剛我將暗器拔除了,但是隻簡單的包紮了一下,如今要重新包紮,還要開方子令她好好將養。否則這條胳膊以後真不靈活就麻煩了。”容景道。
雲淺月聞言立即一動不敢動了,她的胳膊可真不能再因爲她胡鬧給廢了。
“對,對,我老糊塗了,有景世子在這裡哪裡還用得到別人?快,寒小子,趕緊帶着小丫頭進府,讓景世子給她包紮。”雲老王爺一聽三葉飄香面色一變,又聽被容景拔除了臉色才緩和了些,連忙對雲暮寒吩咐。
雲暮寒站着不動,對雲老王爺道:“爺爺,你怎麼就不問問她是怎麼受的傷?”
雲老王爺斥道:“還能怎麼受的傷?誰願意受傷?我可是聽說百多個殺手呢!能活着回來就不錯了。這點兒傷算什麼?”
“她可是爲了救景世子,替景世子擋了暗器。”雲暮寒道。
雲老王爺似乎怎麼也沒料到雲淺月是爲容景擋暗器傷的,不由一愣。
“淺月是爲了景世子擋暗器傷的?”一直沒開口的雲王爺也是一愣。
大門口聚集的衆人亦是齊齊一怔。
雲淺月心裡磨牙,該死的雲暮寒,剛剛她還覺得這個哥哥很好,如今簡直就是討厭,哪壺不開提哪壺,她想起這件事情就氣不打一處來,他居然還拿出來說。她立即大怒反駁道:“誰說的?就是我自己中了暗器傷的。”
雲暮寒收回視線看着雲淺月,眸光微冷,“是不是你自己清楚。”
“是又怎麼樣?我一不小心救了他而已,早知道疼死了的話,我纔不會救這個黑心的。”雲淺月哼了一聲。
雲暮寒聞言臉色稍微好了一些。
“雲爺爺恕罪,都是容景的過錯。我沒有依你囑託照顧好她。”容景此時面含歉意,對雲老王爺深深一禮,語氣實在像是愧疚自責請罪的模樣。
“哈哈,這小丫頭這麼做就對了。也不白讓你對她費心施教一場。”雲老王爺不怒反笑,對雲暮寒擺手,“快些,趕緊進府,再流下去血都該流盡了。趕緊讓景世子好好給她包紮一番。”
“我會給她包紮,就不勞煩景世子了。”雲暮寒道。
“你哪裡有景世子醫術好?還磨蹭什麼?難道你真要小丫頭流血流死你才甘心?”雲老王爺對雲暮寒瞪眼。
雲暮寒看了容景一眼,再沒說什麼,疾步向府內走去。
“景世子,快些,我們去小丫頭的淺月閣。”雲老王爺招呼容景。
容景點點頭,擡步跟上。
雲王爺總感覺今日的雲暮寒不對勁,但也沒心情探究,也連忙擡步跟上。
彩蓮、聽雪、聽雨等人眼圈發紅地跟着也跑進府裡,聚在大門口的衆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想着原來淺月小姐受傷是爲了救景世子……回到淺月閣,進了房間,雲暮寒將雲淺月放在牀上,回頭看着跟進來的容景。
“景世子,快些給這臭丫頭包紮吧!她這小身子板也就這麼點兒血,都流沒了。”雲老王爺催促容景。
“嗯!”容景緩步走到雲淺月面前,看了她一眼,見她一副不以爲意的樣子,這般流血除了早先的故意哭鬧一通,如今安安靜靜坐在牀上,似乎這點兒傷對她來說真不放在心上。他挽起自己的袖子,又將雲淺月的袖中挽起,動作輕柔地解開被血浸透的娟帕扔掉,露出她被傷得幾可見骨的手背。
娟帕一撤掉,四周便響着一陣抽氣聲。
趙媽媽知道要清晰傷口,端了清水進來,看見雲淺月的傷口險些將盆子扔了。
“這……這怎麼會這麼嚴重?”雲老王爺顫着手指着雲淺月的胳膊問。
雲淺月白了老王爺一眼,“你以爲我傷得多輕嗎?”
“你個臭丫頭!都傷成這樣了居然還敢跟我鬧!你個……”雲老王爺鬍子翹起,對着雲淺月大怒,手中的柺杖也舉了起來,似乎要打她,又生生頓住。
“你打啊,最好狠狠打我一通。打死我看誰還管你叫爺爺。”雲淺月仗着自己受傷,想着這個時候不治這個糟老頭的破爛脾氣什麼時候治?
雲老王爺哼了一聲,放下柺杖,“等你傷好了我再打你。”
雲淺月眼皮翻了翻,不再理會雲老王爺,對着站在她面前像是木頭一般杵在那裡的雲暮寒道:“哥哥,你怎麼跟個木頭樁子似的?看到你這張臉我就渾身僵硬,你快離我遠些。”
雲暮寒站着不動,臉色冰寒地看着雲淺月血肉模糊一片的胳膊。
“雲世子的確要躲開些,否則我沒辦法包紮。”容景對雲暮寒道。
“寒小子,趕緊快躲開。”雲老王爺對雲暮寒揮了揮手。
雲暮寒退開了些,但頂多挪動了兩步,依然看着雲淺月的胳膊。臉上的神色可以將一杯熱水凍結成冰。
“哎,哥哥,你不用去皇宮嗎?那清婉公主離開的了你嗎?你這樣看着我,會將我凍死的。”雲淺月嘆了口氣,她這個哥哥彆扭又可愛,雖然盡做些招人恨的事兒,但對她是真的不錯的。這點她心裡清楚。
“不去!以後都不會再去了。”雲暮寒冷聲道。
“寒兒,胡說什麼?皇上允許你陪伴公主些日子,你如何能不去?月兒如今有景世子在這,會治好她的胳膊的。既然她再無危險,你還是去皇宮吧!”雲王爺立即道。
“我說了不去以後就不會去。”雲暮寒態度堅定,決然。
雲淺月眨眨眼睛,想着她這個哥哥對清婉公主是真沒心思吧?她也不主張沒有喜歡和愛的婚姻。若是沒有喜歡和愛,兩個人都有心靠近對方試着去喜歡和愛也行,就像她想嫁給容楓,她第一眼就喜歡那個純淨如雪的男子,有欣賞喜歡做基礎,她願意去試着愛他,嫁給他。但云暮寒對清婉公主是連試都不願意試,看來是沒戲,勉強去和不喜歡的人接觸,的確很難做到。
這樣一想,雲淺月開口道:“哥哥既然不想去就不要去了,清婉公主若是一輩子不好的話,總不能一輩子都賴上哥哥了。又不是哥哥害的她。就算是皇上,也要講理。若是怪罪,就是昏君。”
雲暮寒一愣,終於從雲淺月手上移開看着她的臉。
“淺月,不準胡說!皇上怎麼可能會是昏君?”雲王爺連忙嚇得出聲制止。
“父王,你這一生怕這怕那,果然是太太平平。可是如今你即便怕這怕那,日夜不得安枕,可有用處?皇上是不是昏君,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的。天下百姓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千載後自有人評說。”雲淺月看向雲王爺,淡淡道。
雲王爺張了張口,想反駁,一個字都沒吐出來。
“嗯,臭丫頭說得對。寒小子以後不必去皇宮了。皇上那裡我稍後進宮去說一聲。”雲老王爺點點頭,讚賞地看了雲淺月一眼,轉頭對雲王爺恨鐵不成鋼地道,“瞧你那窩囊樣,連個娃子都不如。我老頭子一世英名,怎麼就生了你這麼個貪生怕死的東西。日日委曲求全,你瞧你那點兒出息,越活越回去了。怪不得當年臭丫頭的娘看不上你。”
“父王!”雲王爺被戮到了痛腳,臉色不善。
“我說錯了嗎?算了,說你還浪費我口水。你現在就和我一起進宮見皇上。對了,去榮王府找上容老頭子,他的孫子,我的孫女居然青天白日在京城大街上被攔截暗殺,簡直是天大的笑話!要皇上大力查出是哪個東西在背後下這等狠手,必須給我這個老東西一個交代。”雲老王爺越說似乎越怒。
“父王說的是,此事必須要徹查。”雲王爺這回點頭同意。
“景世子,你就先在府中住下吧!小丫頭的淺月閣大的很,多的是屋子,你要是不嫌委屈就住幾日,小丫頭這胳膊上的傷太重,需要你每日給換藥,省得你從榮王府來雲王府來回折騰了。”雲老王爺剛要擡腳離開,想起什麼,對着給雲淺月輕柔清晰傷口包紮的容景道:“要是你不想住這裡,那這府中你相中哪裡就住哪裡。若是你實在都相不中……”
“雲爺爺,我沒有那麼多講究的,就住這裡就好。”容景搖搖頭。
“那就好!你就住在小丫頭這院子裡吧!我先進宮了!你給小丫頭好好包紮,盯着她不準隨意亂動。”雲老王爺很是滿意容景居然這麼好說話,扔下一句話,轉身就走。
“父王,這恐怕不太好。”雲王爺一驚,連忙出聲。
“有什麼不好?就你多事兒,趕緊給我走。”雲老王爺罵了雲王爺一句。
雲王爺噤聲,他知道只要老王爺決定的事情他說話也沒有餘地。看向容景,只見他正極輕極柔地給雲淺月包紮手臂,他忽然心思一動,想到了什麼,面露驚駭。
“我不要!”雲淺月大聲反駁。這個黑心的居然還要住進來?還有沒有天理?
“不要也不行。景世子都屈尊降貴委屈在這裡當你的私人大夫了,你還鬧什麼意見?不準說話。”雲老王爺回頭對雲淺月橫了一句。
“我哥哥也會醫術,也可以照顧我,容景還去上書房代課呢,我纔不……”雲淺月決定這回她要勢必抗爭到底,她本來打算這回真要和這個黑心的斷絕來往,憑什麼轉眼他還要住到她的地盤來了?那她還有活路嗎?
“我去和皇上說,景世子今日經此大難,明日自然不必去上書房代課了。”雲老王爺看了雲暮寒一眼,又道,“寒小子醫術不如景世子,你的胳膊可不能落下傷疤,否則難看死了。另外我這就進宮去和皇上請旨,讓寒小子奉旨追查兇手,他沒工夫理你。你以爲指着別人能追查出什麼來?”
“那也不要,我自己可以……”雲淺月打死也不要這個傢伙住進來,她恨不得有多遠離他多遠。這胳膊的傷她自己又不是不能處理,以前身中好幾槍的時候也有過,這個暗器的傷雖然霸道,但在她看來還嚇不住她。
“你自己可以什麼?你自己除了胡鬧就會吃。再多說一句,你明日就給我去上書房上課去。我看那裡你比較願意去。”雲老王爺哼了一聲,截住雲淺月的話,不理會她想跳腳大怒,對容景和藹可親地道:“景世子,就辛苦你些日子了。”
“雲爺爺客氣了!”容景似乎笑了一下,搖搖頭,怎麼看怎麼溫文爾雅。
雲老王爺極爲滿意地點點頭,再威脅警告地看了雲淺月一眼,轉身走了出去。雲王爺驚醒,也看了雲淺月和容景一眼,目光在容景淺笑的臉上停頓了一下,似乎嘆了口氣,也跟着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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