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淺月離開後,鴛鴦池亭中有片刻沉寂。
冷貴妃臉色極其難看,想着今日這麼輕易讓雲淺月離開實在太便宜她了,不過來日方長。她轉頭對一臉沉思的皇后陰陽怪氣地道:“皇后姐姐,您也該好好教訓教訓這淺月小姐了。她實在是不聽教化,哪裡有半絲知書達禮的樣子?辱沒了雲王府的名聲不說,也辱沒了您的名聲。”
“冷妹妹,皇上都不管的事情,本宮如何管?”皇后收起沉思,看着冷貴妃,淡淡道:“再說你的侄子侄女也不見得比月兒好了?她就是紈絝不聽教化,不守禮了些,最起碼不做那等欺男霸女,逼良爲娼,殘忍嗜殺的惡事兒。這些年冷小王爺可做了不少惡事兒,皇上睜一隻眼閉一眼,但是不代表不知道。至於冷小郡主前幾日在太子府和榮王府二小姐大打出手的事情也算不上什麼知書達禮的大家閨秀作爲,她和月兒不過是半斤八兩而已。同樣是姑姑,你這個姑姑管不了侄子侄女,本宮又如何管教的了?”
冷貴妃面色一僵,被堵了個啞口無言。
“我看着淺月小姐着實可愛着呢!必是有優點,否則哪裡能得了景世子和染小王爺一同庇護?那二人可是咱們京中公子中數一數二的人物。不是誰人都能入了他們的眼緣的。”一直沒開口的明妃此時開口。
“有什麼優點?紈絝不化,大字不識,什麼都不懂,不過就是長了一張好臉蛋而已。”冷貴妃冷哼一聲,“那二人再是人物也是男人,不過是被她迷惑罷了。”
皇后臉色立時冷了下來,以往冷貴妃再怎麼說雲淺月不好也不會當着她的面,她冷聲對冷貴妃道:“能長一張好容貌那是天生來的,有些人的容貌再如何用上好的胭脂水粉也塗染不出一分好來。能迷惑這京城甚至在天下叫得上號的人物也是本事。”
冷貴妃向來是最在意自己的容貌,聞言頓時大怒,“皇后姐姐,你這是在說誰?”
皇后迎上冷貴妃的怒意淡淡一笑,“冷妹妹,我自然是在說我那不成器的侄女。幸好長了一張好容貌,還不是一無是處。今日我見她那容貌比丞相府的秦小姐還更勝了一分呢!冷妹妹氣什麼?難不成以爲我是在說你?”
冷貴妃惱怒地瞪着皇后,這是指桑罵槐!別以爲她聽不出來。
皇后繼續淡淡道:“你都一把年紀了,皇上也早已經過了會賞花的年紀,這宮中也好久都沒進新人了,冷妹妹也不必太在意自己的容貌了。女人年華老去,即便是當年的第一美人,二十年後再看也難以入眼了。女人容貌也不是太重要的。本宮在說淺月,冷妹妹何苦往自己身上套?”
冷貴妃心裡一股惱火生生憋住,但她畢竟是有些本事的,否則也不能坐到四妃之首的位置,她壓下惱火,笑着道:“皇后姐姐說這句話的確很對。所以淺月小姐空有容貌也是白搭,男人嘛!就那麼回事兒,景世子是那般登峰高遠之人,他該配的是和他一樣才華冠蓋的女子,如今對淺月小姐另眼相待大約是覺得她好玩,玩玩而已。”
皇后鳳眸也積聚上怒意,生生剋制住,面上的笑意也越發淡,“天下有多少女人怕是恨不得當景世子的玩物呢!即便能得他看一眼也是福氣,可是景世子至今除了月兒誰也沒能讓他入眼,這麼說來那些不得他一眼的女子豈不是連玩物都不如?比如孝親王府的小郡主。”
冷貴妃一口氣憋在胸口,額頭青筋跳了跳,若是她面前坐着的這個女人不是皇后的話,她怕是早衝出去撒潑了。她一時間找不到話語反駁,只是氣恨地看着皇后。
“話雖然這樣說,不過冷妹妹這張嘴還是要慎言纔是。要知道禍從口出的道理。景世子不過是受了我父親的囑託,才照拂淺月一二。皇上都沒說什麼,就容不得別人來編排。你編排月兒沒什麼事兒,就算當着本宮的面本宮也不會計較。但是你剛剛說的話若是傳到了景世子的耳中,你猜會如何?”
冷貴妃面色一變。
“還有剛剛你也聽到了從上書房傳出來的消息。染小王爺對月兒也是十分維護的,別人說她一句不好他都不幹,更別說惡毒的編排了。連皇上都拿那小魔王沒轍,當然,冷妹妹若是不怵染小王爺的話儘管說來。到時候你惹怒了染小王爺,遭了罪,可別找皇上和本宮來哭訴。”皇后身板挺得筆直,一席話說得端莊威嚴,從氣勢上就壓住了冷貴妃。
冷貴妃身子不由得顫了顫,知道今日是惹怒了皇后。景世子和染小王爺的確是不能隨意編排的,她今日是氣糊塗了。勉強擠出一絲笑意道:“妹妹一時心直口快,還請皇后姐姐莫怪,說白了淺月小姐還是個孩子而已,是妹妹看着姐姐辛苦,不忍心,想勸姐姐教導她一下而已,沒別的意思。不過姐姐說的對,你我都是姑姑,他們上有爺爺父親健在,哪裡輪得到我們當姑姑的教導。”
“你明白就好!”皇后不鹹不淡地丟出一句話。
冷貴妃雖然大爲光火,但這火也得壓下。因爲她不佔理,在後宮還是皇后爲大。她一時間找不到言語,打算離開,忽然瞥見秦太妃坐在皇后身邊自始至終沒說話,似乎在思量着什麼,她頓時又氣了心思,笑着道:“我剛剛忘了,姐姐怕是說錯了。不止是淺月小姐一人得景世子另眼相待的,還有一人也是得景世子另眼相待的。”
“哦?妹妹不妨說說。”皇后見冷貴妃瞟向秦太妃,心裡也猜出了幾分。
“我剛剛聽說今日景世子在上書房教授的課業是論學,秦小姐的言論令景世子大加讚賞,說秦小姐大才,堪當國母,還說淺月小姐就是紈絝愚鈍,比不上秦小姐一分呢!皇后姐姐,這樣的話都出來了,你看這不是明擺着秦小姐更得景世子讚賞嗎?”冷貴妃面上怒意褪去,換上得意的笑意,似乎受到讚賞的人是她侄女似的,她看向秦太妃,“太妃娘娘,臣妾真是羨慕您有一個侄孫女呢!”
秦太妃看了冷貴妃一眼,笑了笑,雖然年近七十,但是從面部紋理依稀可見當年是個絕頂的美人,餘光掃見身邊端坐的皇后面色平靜,她緩緩開口,“玉凝那孩子是個多才多藝的,這京中小姐比得上她的很少,她能得景世子一句誇獎也是應當。不過這國母的言論還是言之過高了。”
“太妃娘娘,您這樣說是不相信景世子的眼光。景世子是誰啊?那可是咱們天聖的奇才,就算是天下第一奇才也不爲過。他的言論從來就被尊奉爲警世箴言。景世子說秦小姐堪當國母,就定是所言非虛的。”冷貴妃眸光不時地看向皇后,見皇后愈是平靜,她笑得愈歡。
“能不能當國母,還是需要福氣的,管有才也沒用。”秦太妃不願再多說,起身站了起來,有些疲憊地道:“人老了,到底是不中用了。坐了這麼大一會兒就乏得厲害。你們年輕人坐着吧!我就先回宮了。”
“太妃慢走!”皇后起身站了起來,淺淺地行了個禮。
“恭送太妃!”明妃等一衆妃嬪都站起身,對秦太妃行禮。
冷貴妃好不容易找到了打擊皇后的話頭,沒想到秦太妃不給面子。始祖皇帝祖訓沿襲百年,總也該終止了,況且雲淺月又那麼個不堪大用的德行,這後宮之主總不能讓他們雲王府繼續把持着,不是她冷家,也要換一家。她就不相信秦太妃和秦丞相沒那個想法。她笑着道:“我正巧好久沒去太妃娘娘宮裡坐了,我送太妃回宮吧!”
秦太妃腳步一頓,點點頭,“也好!那就辛苦冷貴妃了!”
“不辛苦,皇上對您孝順,我們做兒媳的也要孝順不是?這點兒小事兒是應該的。”冷貴妃上前扶住秦太妃胳膊,笑着道。
“是啊,皇上孝順,我老婆子才能安享晚年。”秦太妃也笑了笑。
冷貴妃回頭看了皇后一眼,佯裝關心地道:“看皇后姐姐臉色不是太好,是不是身體不舒服?還是趕緊回宮請太醫看看吧!您可是咱們衆姐妹的頂樑支柱,你要病倒了我們可就沒了主心骨了。”
“冷妹妹放心。本宮身體還尚好。冷妹妹整日裡勞累憂思,更該注意纔是。”皇后聲音依然是不鹹不淡,見冷貴妃要再說話,她提醒道:“冷妹妹既然送太妃回宮,要好好照拂太妃,這臺階也要看好了別栽倒,否則摔了太妃皇上怕是不會饒了你的。”
冷貴妃心神一醒,再不敢說話,連忙小心翼翼地扶着秦太妃下了臺階。
看着冷貴妃和秦太妃走遠,皇后重新坐下身子,對衆人揮揮手,“天色不早了,想必幾位妹妹都坐得累了,都回去吧!本宮再坐一會兒。”
“是!”衆人都起身告退。
明妃並沒有動,而是看着皇后溫聲道:“我還不累,就留下來陪姐姐坐一會兒。”
“也好!”皇后點頭,對孫嬤嬤等人一揮手,孫嬤嬤等人會意,都退了下去。
“姐姐勿須將冷貴妃的話放在心裡。依妹妹看淺月小姐是個有福之人。都言‘有福之人不落無福之地。’有些事情還是要看皇上的意思,只不過是景世子一句話而已,到底如何還說不定呢!”明妃沉默片刻,猶豫了一下,對皇后面色不虞,溫聲勸道。
“妹妹以爲我是因爲這個而憂心?”皇后淡淡一笑。
“難道姐姐不是?”明妃一怔。
皇后搖搖頭,目光看向鴛鴦池的荷花,不再言語。
明妃也順着皇后的目光看向鴛鴦池內的荷花,只見一羣鴛鴦圍着荷花嬉戲,她笑道:“這些鴛鴦倒是可愛的緊。”
“明妹妹,你難道只看到了鴛鴦可愛了嗎?就沒看到別的?”皇后不看明妃,不等明妃詢問,徑自道:“這鴛鴦池,好比這座皇宮,這池中鴛鴦,好比我們,每日爭逐嬉戲,也不過是自娛自樂而已。哪裡知道鴛鴦池外的景色,又是何等天地?”
明妃心底一震,看着皇后,聲音壓低,“姐姐,那皇上好比什麼?是這池中荷花嗎?”
“皇上?呵呵……”皇后挑眉,笑着搖搖頭,嘆道:“皇上就是這鴛鴦池裡偶爾投落的月亮。看得見,摸不着,直到老去,那月亮也不能被我們撈到。”
明妃心底再次一震,轉眸向四下掃了一眼,發現除了守在遠處的皇后和她的近身嬤嬤宮女再無別人,她臉上這才染上了一抹傷色,“姐姐說得對,這鴛鴦池,好比這座皇宮,這池中鴛鴦,好比我們,皇上就是這鴛鴦池裡偶爾投落的月亮,我們窮其一生被困在這裡,而將我們困住的人終此一生也是撈不到手裡。”
“既然如此,所以,明妹妹你還覺得我會因爲月兒做不成皇后,雲王府再無女子送進來而傷心嗎?這不過是一個牢籠而已,因爲在始祖皇帝時雲王府出了一位得始祖皇帝一生摯愛的女子,便經此百年,搭上了雲王府嫡出女子數人。這天聖的皇上自始祖皇帝后又有哪個有始祖皇帝一般癡情長情?不過都是博愛薄情而已。這皇后之位,到我這終止也未嘗不好。”皇后緩緩道。這時候她不是高高在上剛剛氣勢壓冷貴妃一頭的皇后,而不過是一個可憐的女人而已。
明妃沉默不語,此時皇后的感覺她同樣感同身受。榮華富貴再好,錦衣玉食再好,綾羅綢緞再好,翡翠金玉再好,也不過是在這四方大天裡穿給自己看而已。容華老去,寵幸不在,以後皇上駕崩,她們要麼死,要麼就會老死宮中。她坐在這裡,看着鴛鴦池的鴛鴦,似乎已經望盡了自己的一生。
“照這樣說,淺月小姐若不進宮,纔是真正有福氣。”明妃沉默許久,嘆道。
“是啊!我倒是羨慕月兒的,什麼都不會,不懂禮數,無一是處也不全是害處。至少有一樣好處,也許能免於深鎖這九重宮門。以前我一直覺得她頑皮不聽管教,不學無術沒有大家閨秀的做派而氣惱,但如今突然就不這麼認爲了,若是我當初也能如她一般,也許如今就不是坐在這裡等着枯槁老死了。”皇后又道。
“姐姐莫要再這樣想了,皇上若是知道你……”明妃低聲勸道。
“皇上?哼!”皇后冷笑一聲,轉頭看向明妃,“明妹妹,你認爲你快樂嗎?你受寵二十年而不衰,這宮中多少人對你羨慕,可是你覺得你快樂嗎?”
明妃垂下眼睫,沉默半響,還是搖搖頭。
“這不就是了!連你都覺得不快樂,這宮中還有哪個是快樂的?這就是一座黃金屋,我們在慢慢等着被它耗盡一生罷了。”皇后收回視線,看向天空,“我是毀了,但不想榮王府再有女人毀在這裡。當年姑姑對我說的話我一句都聽不進去,一頭紮了進來。本來以爲月兒也是如此,如今看她對夜天傾絕情,看那孩子對皇后之位不熱心,我便覺得還是有希望的。”
“姐姐,始祖爺的祖訓不是那麼容易廢除的,依我看皇上對淺月小姐小姐的態度很是奇怪。恐怕沒那麼容易。而且淺月小姐如今受了關注更多了,有景世子和染小王爺相護,皇上恐怕想法再已經和以前大不一樣了。”明妃斟酌着道。
“大不一樣又如何?皇上心心念唸的不過是皇權而已。”皇后似乎有些累了,不願意再說下去,止住了話,對明妃笑道:“明妹妹還是有希望的,你至少有三個女兒,而起無兒無女。”
這話一說出口,有着說不出的淒涼。
明妃眼眶一酸,“姐姐還有我,只要妹妹在一日,姐姐就不會無依無靠。”
皇后面色稍暖,往日凌厲的眸光綻出一抹柔暖,有些愧疚地道:“當年若不是因爲我,你也不會被帶進宮裡,困在這牢籠裡二十年。”
“姐姐快別說了,當年是我自願。姐姐相救大恩,梓涵永世難忘。若沒有姐姐,哪裡還有我,如今這活着一日都是偷來的,我知足。”明妃搖搖頭。
“當年我偷偷溜出宮去救了你是此生最大的幸運。而嫁入皇家是我此生最大的不幸。我此生別無所求,只求在我有生之年雲王府依然安然無恙。我就心滿意足了。”皇后幽幽地道。
“可惜雲世子不喜歡清婉,若是清婉能嫁入雲王府,皇上最疼清婉,也許不會……可惜如今清婉病成那樣,更不能再得雲世子的心了……”明妃道。
“明妹妹,你怎麼到如今還不明白?即便清婉得了暮寒的心嫁入雲王府,雲王府就能安然無恙嗎?”皇后看着明妃,聲音微冷,“爲何我無子無女?爲何你無子?爲何冷貴妃無子?爲何四皇子的母妃和太子的母妃都早死去?爲何這皇室唯一天資聰穎的七皇子母族被連根拔起?爲何皇上這些年再不晉升妃嬪?爲何那些年幼的皇子無甚依靠?這些年一樁張,一件件的事情,明妹妹,你聽了多少,看了多少,還不夠你明白嗎?皇上他無心,父子父女親情隨時都會被他拿來用。他要的不過是江山永固,皇權集於一身,他要的繼承人身無一物,雷厲風行,果斷狠絕,不受任何外戚掌控,這纔是他所要。”
明妃面色一變,驚得騰地一下子站了起來,不敢置信地看着皇后,“姐姐……”
皇后不再言語,移開視線,看向聖陽殿。那裡有她曾經深愛過的男人,後來又深深恨過的男人,如今她早已經麻木。
明妃震駭了許久,才緩緩坐下,再不言語。
“清婉喜歡暮寒,恐怕再喜歡十年也是無果。你最好有辦法讓她就此止住吧!免得耽誤了孩子的幸福,強扭在一起的瓜從來都不甜,什麼纔是幸福,我們都是過來人,你應該清楚。還有六公主喜歡景世子,恐怕也是妄想,若不想造成不可收拾的局面,你也要及時阻止。還有七公主的病其實一直就是心病,當年她親眼目睹了文伯候府那場暗殺能活下來就是個奇蹟,找個機會宣來容楓讓她見一面,容楓畢竟是文伯候府的後人,也許是個契機,讓她能開口,從大夢中醒過來也說不定。”皇后又道。
“姐姐說的是,我曉得了!這三個女兒本來以爲就小六讓我省心些,不成想她居然妄想景世子,即便她是公主,可是又如何配得上景世子?就算皇上有心指婚,景世子不喜也是不成。”明妃點點頭,頓了頓,她看着皇后又擔憂地道:“姐姐,淺月小姐看來是真想嫁給容楓。萬一皇上允許呢?”
“那就更好了。我雖然還沒過到容楓,但他既然是文伯候府的後人,自然是不差的。”皇后笑了笑,“月兒從小就讓人摸不着性子,她從來都會做出讓人出乎意料的事情。這回皇上恐怕也沒有料到她鬧了這麼一出。”
“以前淺月小姐雖然和清婉不和,但和小七倒是很好,每次進宮來都會去看小七,也會跑去我宮裡坐坐。如今我看那孩子像是不認識我似的,見了我一句話也不說,也好久沒去小七那裡了。”明妃笑道:“難道是姐姐得罪了她,她連我一起恨上了?”
“大概是吧!她的性子向來古怪,可能是那日觀景園真的嚇壞了。父親想借太子試探皇上心思,偏偏拿我做了惡人,那小丫頭恨了我一個多月,如今我從皇上那裡討要了那綠暖玉都不能讓她多留一刻,可真是對我恨極了。”皇后說着笑了起來。
“她畢竟是年幼,總會明白姐姐對她的一番苦心的。”明妃也笑着道。
“不明白也沒什麼。我始終記着嫂嫂的囑託的。”皇后看了一眼天色,起身站了起來,對明妃道:“午時了,我們回去吧!”
明妃點點頭,也站起身,二人出了鴛鴦池的亭子,由一衆宮女嬤嬤太監簇擁着向宮內走去。
一行人走後,雲淺月從一處假山後探出身子,望着皇后和明妃離去的方向,眉頭微蹙。她本來是打算儘快離開的,但想着不弄明白些事情不甘心,便又偷偷折了回來藏在了假山後。她以前最得意的不是學了多少門學問,拿了多少學位證書,也不是進入國安局,最得意的是懂得了這一門脣語。所以,即便距離的遠,只要能看清對方的臉,她就能清清楚楚知道她們都說了什麼。
皇后和明妃說話的時候幾乎都是衝着這個方向的,所以,她幾乎聽了全部。
雲淺月伸手揉揉額頭,將腦中聽來的信息消化了一番,擡步向宮門口走去。此時正是午時,來回穿梭的宮女太監極少,也沒碰到什麼熟人,所以她一路很順暢地出了宮門。
宮門口,容景的馬車果然等在你那裡。
雲淺月走到車前,伸手挑開簾子,只見容景正坐在車內,手中拿了一本書,正細細品讀,她叱了一聲,“書癡!”
“看來收穫不小?”容景擡頭,目光落在雲淺月手裡拿着的錦盒上。
“嗯,讓你說對了。果然是有好處可拿!”雲淺月扶着車轅上了車,將錦盒扔給容景,“你給我保管着吧!”
她扔的動作絲毫不溫柔,幾乎直直打在了容景懷裡。
容景接過錦盒,打開看了一眼,又蓋上盒蓋,挑眉問,“給我保管?你放心?”
“那有什麼不放心的?你錢多的是,富得流油,還不至於黑了我這一點兒小錢。”雲淺月直接躺在了車上,想着聽牆角也是一件很苦的差事兒,她幾乎大氣都不敢出,蹲在那兩個假山夾縫處,生怕被不遠處的孫嬤嬤等人發現,如今感覺胳膊腿都是僵的。
“那可不一定。”容景雖然如此說,還是將錦盒放進了他車內一個匣子裡,回頭見雲淺月不停地用手揉胳膊,對她溫聲道:“我幫你揉揉?”
“謝了!”雲淺月也不客氣,身子往容景身邊挪了挪。
“你到真不客氣!”容景叱了一句。放下書本,如玉的手按在雲淺月肩膀處,力道拿捏得不輕不重。
雲淺月舒服地哼了一聲,閉上眼睛,享受着。想着這傢伙真是全能了!過了片刻,輕聲詢問,“你說我姑姑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你說呢?”容景不答反問。
“一個可憐的女人罷了!”雲淺月嘆息一聲。
容景不再開口,看着雲淺月愁思的小臉眸光微閃。
馬車離開宮門口,雲淺月不再說話,容景亦不說話,車中靜靜。
此時正午,這一條路上無人聲吵鬧,雲淺月開始還想着,後來在這靜寂舒適中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容景見她睡熟,緩緩住了手。目光靜靜凝視雲淺月熟睡的容顏片刻,拿起書本,繼續看了起來。剛看了兩頁,他眸光忽然一沉,扔下書本,伸手一把將雲淺月抱在了懷裡,轉眼間帶着她跳出了車廂。
就在這時,只聽絃歌怒喝一聲,飛身而起。
同一時間,無數羽箭射向馬車,“嗤嗤嗤”,無數聲響將簾幕穿透,不過轉瞬間,簾幕四周插滿密密麻麻的箭雨。
雲淺月睡得正熟,也被突然而來的殺氣驚醒,她天生就對危險存在敏感嗅覺,察覺不對剛睜開眼睛,就被容景帶着跳下了馬車,二人身形剛落地,箭雨也隨着呼哨而至,容景帶着雲淺月在地上幾個打滾,躲開了向他們射來的箭雨。
此時絃歌和莫離也落在了容景和雲淺月身邊,雙雙出劍,擋住了第二波羽箭。
二人這纔得到了喘息。容景拉着雲淺月直起身,雲淺月定了定神,這纔看到此時馬車正走在這一處背靜的街道拐角處,四周埋伏在此地大約幾十名黑衣蒙面人,都立在街道兩旁的屋脊上,每一個人手中都拿着弓箭,每一雙眼睛的神色都是冰冷死氣,放箭的動作和手法一致,快、狠、準,顯然都是經過特殊訓練的死士。
箭雨僵持了片刻,都被絃歌和莫離雙雙擋住,容景和雲淺月安然無事。黑衣人見弓箭不再頂用,其中領頭人清喝了一聲,那些黑衣人瞬間棄了弓箭,飛身而下。
絃歌和莫離對看一眼,絃歌護住容景,莫離護住雲淺月,二人同時開口,“走!”
話落,二人同時飛身而起。
就在這時,不妨黑衣人背後還有一羣黑衣人,箭雨再次密密麻麻射向飛在半空中的絃歌和莫離。二人一驚,一手護着容景和雲淺月,一手出劍應付。
可惜二人即便武功再高,懷裡護着兩個人的情形下應對箭雨綽綽有餘,若是再加上棄了弓箭出劍的黑衣人便是難以應對。
雲淺月看着黑衣人背後還有數十黑衣人,心底一沉。百名隱衛殺手,顯然特意候在此地精密籌謀,這是有人要將她和容景置之死地。不惜花如此大的血本。她面色一寒,看向容景,“怎麼辦?”
容景不看雲淺月,伸手入懷放出一枚信號彈,信號彈在半空中粲然炸開,絢麗奪目。與此同時,那些棄了弓箭的黑衣人刀劍已經到達,直直越過手忙腳亂的絃歌和莫離刺向容景和雲淺月。
雲淺月眼睛眯起,伸手拔下頭上僅有的三支髮簪扔了出去,三支髮簪齊齊命中黑衣人咽喉,最近的三名黑衣人倒地而亡。
與此同時,容景手中飛出類似飛鏢之類的東西,又有幾人倒地而亡。
一瞬間連死數名黑衣人並沒有擊退黑衣人的暗殺,反而更加招式陰狠兇猛。
雲淺月摸摸頭髮和身上,再空無一物,她不禁惱恨自己真不該爲了圖輕便而只戴了幾隻髮釵,她看向容景,見容景對她搖搖頭,顯然手中也沒有東西。她頓時惱怒,“你不是神機妙算嗎?怎麼就算不得有人埋伏在此地暗殺我們?”
“這是青天白日!”容景吐出幾個字。
雲淺月頓時啞口無言。她想着到底是誰這麼大的膽子,如今可是午時,當真是青天白日裡居然有人在京城的大街上公然要刺殺容景和她,還動用了百名隱衛死士。她第一時間就想到孝親王,但很快就否定了這個想法,孝親王如今怕是忙着治冷邵卓的手,哪裡有這麼快功夫來理會殺她報復?
但是到底是誰要殺她和容景?她沒有這個身體主人的記憶,也從這些黑衣人的身手看不出他們的來歷,只知道是死士而已。所以,她實在想不出倒是誰想殺她。遂不再想,只盼着容景的救援趕快來到。
此時那些黑衣人的刀劍前後左右夾攻,絃歌和莫離護着容景和雲淺月轉眼間就瀕臨險境。絃歌肩上被刺穿一劍,莫離手臂被劃了一道口子,眼看數把劍帶着森森寒光透過絃歌和莫離刺向容景和雲淺月的眉心。
千鈞一髮之際,橫空落地十幾名黑衣人,不見絲毫沉暗之氣,甚至出現連半絲風絲也不見,齊齊打開了黑衣人的利劍,頃刻間形成了一個包圍圈,將絃歌和莫離以及被二人護在懷裡的容景和雲淺月護在其中。
救援一到,圍繞在四人身上的殺氣和壓力驟然散去。
雲淺月輕舒了一口氣,只見是十八名黑衣人,顯然都是武功高絕不屬於絃歌和莫離。招式凌厲,比刺殺他們的黑衣人更狠更準,轉眼間就有十多名黑衣死士倒地而亡。
放箭的那一批黑衣人見狀,有領頭人一揮手,輕喝一聲,也如早先第一批黑衣人一般,齊齊棄了羽箭飛身而下。兩撥黑衣人百餘人徹底地對容景和雲淺月等人成圍剿之勢。顯然勢在必得,殺他們而後快!
雲淺月臉色陰沉地看着那些黑衣人,須臾轉頭看向容景。
只見容景如詩似畫的容顏依然淡淡,即便剛剛經過了生死之境,如今依然是血雨腥風,但他月牙白的錦袍被絃歌護着連一絲血跡都未染,長身玉立,一派從容淡定地看着面前的廝殺。
雲淺月轉頭再看向面前,雖然容景叫來的只有這十八個人,但這百人根本就進不了身,她眯起眼睛,今日這些人都是死士,放虎歸山留後患不是她的作風。她一個都不想放過。轉頭對容景問道:“你還有人嗎?再招來一些!”
“沒了!”容景搖頭。
“你知道這些是什麼人嗎?是誰想要殺我們?”雲淺月又問。
“不知!”容景再次搖頭。
“我想要這些人只留一個人來盤問,你能保證你的人都能將這些人殺了不?”雲淺月想着這十八人武功高絕,但若是將這些人都殺了還是費勁些。
“死士是問不出什麼來的。不如全都殺了。”容景道。
“我懂一門催眠術,也許可以問出什麼也說不定。”雲淺月聽容景這麼說,就知道這十八人能辦到。她想着反正這個男人知道她會的東西不少了,也不在乎讓他再多知道這一點。
容景轉頭看了雲淺月一眼,眸光並沒有絲毫訝異,對場中吩咐,“擺九死一生陣,只留一個活口!”
“是!”十八人齊齊應聲,方位轉換,瞬間擺出了九死一生陣,反過來將黑衣人團團包圍住。
絃歌和莫離護着容景和雲淺月出了圈外,此時黑衣人再無人能接近他們分毫。
雲淺月看着場中,只覺這個九死一生陣實在奇妙,怪不得容景如此有把握,只有這十八隱衛,這十八隱衛可是勝過百人。本來一人能殺死十人,如今十八人合力可想氣場何其強大?
絃歌和莫離護着容景和雲淺月出了圈外,此時黑衣人再無人能接近他們分毫。
“劍上有毒,你們兩人立即盤膝運功驅毒。”容景對絃歌和莫離道。話落,扔給了二人一人一顆丸藥。
二人立即接住丸藥吞下,盤膝而坐,連忙用功。他們心中清楚,此毒霸道,若是不立即用功,他們也就堪堪能保住一條命,一身修爲會盡數毀去。
雲淺月聞言一驚,再次轉頭,剛剛她沒注意,只見果然絃歌肩頭和莫離胳膊上的傷口有黑色血流出,她本就沉着的臉色更爲陰沉。到底是誰下如此狠手?是爲了單獨殺容景還是單獨殺她或者連兩人都一起殺着?她眯起眼睛。
九死一生陣如一張鋪天大網,將百名黑衣死士圍裹的密不透風,場中黑衣死士已經被容景的十八隱衛殺去大半,黑衣死士已經現出恐慌,似乎在拼盡全力突圍,卻是絲毫沒有作用,還沒衝出包圍,就被十八隱衛殺死。
這一處街道瀰漫着濃濃血腥之氣。
雲淺月重新看向場中,臉上暗沉退出只餘清冷淡漠。連眼睛都不眨一下。她雖然前世她也是手染血腥,但是也沒重生後見過的血腥來的場面來得大而猛烈。她雖然秉持良善,但也不是聖母,向來她的準則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十倍還之。尤其是從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日,被夜天傾用隱衛刀劍指着脖子她就明白了一個道理,在這個世界,你仁慈手軟,就等於自殺。所以,她不想自殺,就只能殺了別人。
她清楚地知道,若不是容景的十八隱衛來得正好,那麼他和容景此時早去地府報到了。哪裡還能等在這裡觀看這些人被殺?所以這百名隱衛即便今日全部葬身這裡,也是死有餘辜。
這一刻的雲淺月,面上和心裡的情緒近乎冷漠而冷血。
容景目光定在雲淺月的臉上,清冷的眸光漸漸溫和溫暖。
二人誰都沒說話,月牙白的錦袍和淡紫色錦繡羅裙並排而站,兩人容顏皆是清淡冷漠,在漫天殺氣和血腥中靜靜而立。獨成一幅風景。
大約兩柱香後,百名黑衣死士只餘一人,那一人是百名隱衛的頭目,被十八名隱衛中的一名隱衛廢了武功帶到了容景和雲淺月面前,如爛泥一般躺在了地上。
雲淺月看着那名隱衛,目光清冷地對容景道:“這裡是在大街上,我們找個地方審他一審。”
容景點頭,剛要開口說好,只見有三道白光向他和雲淺月、以及地上的隱衛射來,那白光無聲無息,快若閃電,轉眼間就到了三人近前。他眸光一黑。
雲淺月當然也發現了,她面色一沉,此時確定了,看來背後人要殺的就是她和容景兩人一起。來的還是絕頂高手,殺手的背後還有殺手,好毒的手段!
就在二人神色微變的功夫,那三道白光其中有兩道射向容景和雲淺月的白光忽然在他們二人三尺之距時又“啪啪”的兩聲破碎出兩道白光,一共四道白光向二人射來。
雲淺月一驚,沒想到這個世界的暗器居然如此精巧到如此地步。
容景鳳眸也眯了眯。
那十八名隱衛只有剛剛帶着那死士頭目來到雲淺月和容景面前的隱衛距離二人最近,其餘那十七隱衛因爲剛剛一番殺戮都距離有些遠,看到暗器向容景和雲淺月飛來齊齊面色大變,飛身向二人而來,可是距離太遠,那暗器又太快,根本就來不及。最近的那名隱衛當機立斷去護容景。
還沒到容景近前,只聽容景吩咐,“救她!”
雖然沒說這個她是誰,但那隱衛立即轉向雲淺月,毫不猶豫地揮掌用內力去震開向她飛來的暗器。
雲淺月沒想到容景這黑心的傢伙這麼仗義,剛要誇獎一句他很男人,就見他居然不躲自己身上的暗器而向着地上的那名被廢了武功的隱衛伸出腳,明顯是要踢開救人,她面色一變,大怒道:“容景,你瘋了!”
容景恍若不聞,腳上的動作不停,頭同時一偏,那名男子被踢開,他也躲過了一枚暗器,但另一枚射向他肋下的暗器是說什麼也躲不過的。
雲淺月見那枚暗器就要射向容景,想也不想推開護在她面前的那名隱衛向容景貼了過去,千鈞一髮之際,只聽“嗤”的一聲清響,那枚本來要射在容景肋下的暗器射在了她的手臂上,手臂傳來鑽心的疼痛,她身子一個趔趄,險些栽倒。
容景聽到聲音回頭,就見雲淺月臉色慘白地站在那裡,而她胳膊上釘着一枚暗器,暗器已經沒入她骨肉內,只餘一個尾墜,他面色一變,呆呆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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