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淺月權衡再三,就這樣在雲山住了下來。
她不敢去想容景,生怕只要一想他,就控制不住才醒來虛弱的身體和未曾復原的根本以及懷孕七個月而奔波回去找他。這條命能活過來不易,這個孩子能保留下來不易,她必須要一再小心,強自讓自己有耐心,靜靜地等着。
雲山因爲她的醒來,一時間分外熱鬧。
雖然上官茗玥還沒醒來,但是籠罩在雲山頭頂上的烏雲早已經散去,雲山恢復曾經的風景如畫,雲山的人知道上官茗玥平安,醒來只待時日,也就不再憂心,日日笑語歡然。
掌刑堂三長老分外體貼地讓雲山休息了十日,之後見她氣色和神態以及走路都漸好,才提議她前去祖祀祭拜。說這等事情本該由少主引領她前往祖祀,但是少主依然昏迷,短時間看起來還沒有醒來的跡象,怕拖下去的話,她肚子裡的孩子月份大了,到時候再去不禁折騰,就由他們引領她入祖祀。
雲淺月自然應允,她既然繼承了雲族的靈力,能有命活過來,也是依仗雲山列祖列宗留下守護先祖神像的靈力被她吸收。雲山於她,恩同再造,她於雲山,血脈傳承,早已經關聯甚深,進祖祀,她理所當然。
這一日,天氣晴好,掌刑堂三位長老、神使引領着雲淺月前往雲山祖祀。
掌刑堂三位長老和神使顧忌她的身體,將祭祀面祖的規矩簡化。
雲淺月聽聞搖搖頭,言一切按照規矩古制。她能爲雲山做的不多,這一點心意自然不能減少了。
因她的堅持,祭拜的規制一切照舊。
雲山傳承萬年,八轉登臺,九曲迴廊,十堂宗神,都要一一祭拜。
雲淺月如今雖然懷孕七個半月,但是因她體內靈氣充沛,所以到不覺得累。這些天每日走到鍛鍊下,她也適應了前面的圓球,能拖着它走動不顯勞累。
藍翎和紫琪一左一右護着雲淺月,小心謹慎提醒她走每一步路。
雲山的祖祀,供奉着每一代的族主和神女塑像。
雲淺月感嘆雲山得天厚待每一個人都絕色姿容,同時也感嘆萬年傳承下來的不易,每一尊雕像以及牌位下,都有生平傳記。每一個人物,都有一部傳奇的歷史。
世人不識雲山,以爲雲山一直在天外隱秘,但其實雲山每一代人物,都曾射獵紅塵,被俗世牽絆,歷經波折,才一代代傳承下來。
從黎明到入夜,整整一日,雲淺月才走出祖祀。
祖祀外,星光滿天,一輪明月才升到天邊,涼風習習,吹着她衣袂發角,有一種心曠神怡。
雲淺月靜靜站了片刻,緩緩轉身,目光看向西方。穿透萬里之遙,看向天聖。青天碧海遙遙中,她只看到滿天星辰,一輪明月冉冉光輝。
月光如他的天蠶絲錦月牙白的錦袍,絲絲光華,似乎滲透到了她的心裡。
她看着看着,袖中的手不由得收緊,思念的情緒壓制不住地流瀉。
“神女,累了一日,回去休息吧!”大長老見雲淺月出了祖祀看着西方許久不動,和二長老、三長老、神使互看了一眼,都明白她心中所想,暗暗嘆息一聲,緩緩開口。
雲淺月收回視線,低下頭,看着肚子,“嗯”了一聲,但並沒有動。
大長老等人都看着她,想着神女的人雖然在雲山,但是心不在,恐怕少主醒來,也是留不下她,不禁又擔憂起將來雲山的傳承來。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神女思念景世子,但是回去的話,也許不但幫不上景世子的忙,還因爲你如今懷孕,爲他添了亂,不如就安心在雲山好好待產,畢竟雲山與世隔絕,不見刀鋒獵刃,適合您養胎。待您生產完,回去再見景世子,那時候也許景世子已經收復了河山,天下太平了。”神使斟酌了片刻,低聲勸慰。
雲淺月面色微黯,聲音幽幽,“要生產完,還要好久。”
大長老立即道:“不久,不久,您如今已經懷孕七個半月了,十月懷胎,您其實也就再忍兩個半月的事情。”
“不是,是三個半月,神女生產完,要坐月子。”二長老立即道。
“三個半月也是一晃就過,快着了。”三長老也立即道:“想想神女來雲山的時候,那時候才一個月身孕,如今轉眼不就半年了嗎?”
“三長老,這半年可不是轉眼,您忘了我們日日煎熬了?”藍翎忍不住道。
“你個小毛丫頭,那時候能和如今一樣?那時候雲山面臨天崩地裂的危險,少主和神女在寒池下生死未卜,我們自然煎熬,但是如今怎麼能一樣?如今少主和神女大安,神女肚子裡的孩子平安,天聖的景世子也是一切平安,只要他知道神女您無恙,就會安心對戰,神女平安生產是首要。”三長老訓斥藍翎一句。
藍翎吐吐舌頭,不再說話。
雲淺月思念崩塌的心略微收回了些,自失地一笑,“你們說這些我都明白。”
“既然明白,就不要胡思亂想了,景世子飛不了。”神使玩笑地說了一句,替換了藍翎,扶着雲淺月往雲宮走。
雲淺月不禁露出微笑。他是飛不了,哪怕他對她胡言亂語,說她若是死了,他就娶什麼春桃夏荷秋菊冬梅的,但真若是給他,他也不會真的娶了,這一點,她心裡自然是信他的。
回到雲宮,雲淺月自然是累了自然是累了,早早歇下了。
雲宮的夜晚分外安靜怡然。
時間說快不快,說慢不慢,在雲淺月壓抑的思念中,一個月緩緩而過。
八個半月的身子,自然又沉重了不少,早先雲淺月還能自己一個人走動,到這時候,她便需要人步步攙扶着了。
本來藍翎和紫琪寸步不離,但眼見雲淺月身子加重,行走困難,神使便搬到了雲淺月所住的宮殿,也寸步不離地跟着她。
雲淺月每日除了鍛鍊身體勤加走動外,多數時間都與肚子裡的孩子說話。將前世瞭解的孕婦常識都用在了自己的身上,爲孩子胎教。
大約是因爲靈術傳承的關係,她能清晰地感覺到孩子在她肚子裡的動作,或睡着,或踢胳膊踢腿,她不知道別的女人懷孕是否孩子活動頻繁,但是這個孩子的活動實在頻繁得讓她驚訝。
幾乎一日裡,有大半日都能感覺到他在動,似乎掙扎着要出來,分外有力氣,偶爾將她踢得疼得直皺眉。
每當她被踢得皺眉的時候,神使就坐在邊上笑,說這個小公子應該是個天生鬧騰的主。
雲淺月想着那一定不像容景,容景生來就不鬧騰,想到不像他,忽然有些憂傷。她還是希望有一個很像很像甚至像極了容景的孩子的。
神使看出她心中所想,看着她隆起的肚子笑道:“神女的肚子這麼大,沒準是雙胞胎。一個極其鬧騰,像您,一個安安靜靜,像景世子。”
雲淺月聞言失笑,她鬧騰嗎?瞥了神使一眼,“哪裡會是?雙胞胎豈能那麼容易?”
“少主和景世子是雙生子,屬下聽說您的孃親和南樑王是雙生子,有這個傳承,也許您肚子裡的孩子真的是雙生子也說不定。”神使道。
“倒是有基因遺傳這個說法。”雲淺月笑道。
神使嘆息一聲,對她道:“可惜您如今的靈力太高,您肚子裡的孩子也承襲了您身體的靈氣,有靈氣保護着,如在您肚皮外罩了一層網,我們的靈力都不及您,探不到您的脈象,不知道里面是否是雙生子。”
雲淺月攤攤手,看着隆起的肚子道:“我也探不到。”
神使嗔了她一眼,“哪裡是您探不到?只是您不打探而已,孩子就在您的肚子裡,您靈術又高深,只要想打探,哪裡有打探不到的道理。”
雲淺月聞言笑着輕嘆一聲,低聲道:“上天厚待我,我撿回了一條命,也保住了孩子。能有一個孩子給我,已經是福氣,又怎麼敢奢求太多?只要有就夠了!又哪裡會在乎是一個還是兩個?”
“沒準是三個呢!”神使笑道。
雲淺月“噗嗤”一聲笑了,瞪了神使一眼,“你當我是豬啊?”
“這麼大的肚子,不像是一個呢!屬下又沒有說錯,世間真的有一胎生幾個孩子的。您沒準就讓我們所有人大開眼界的,若是您一胎生幾個的話,估計會樂壞了掌刑堂那三個老東西。”神使笑得直打跌。
雲淺月也覺得好笑,看着神使道:“你也就比我長兩歲而已,還沒大婚嫁人,說的好像多懂女人生孩子似的,不懂裝懂,到時候你嫁人,我看你會生幾個。”
神使咳了一聲,板正顏色道:“屬下勤加修煉,是爲了有一日得道飛昇的,嫁什麼人?”話落,她看着雲淺月,可惜地道:“憑藉您如今的靈力,若是沒嫁人多好,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也許真能長生不老,位列仙人。可是,您嫁人,有了孩子,靈術至少要傳承分孩子一半,機會就渺茫得看不見了。”
雲淺月看着她,忍不住笑着提醒道:“這世上根本就沒有什麼飛仙得道,別胡亂想什麼位列仙人了。”
“世界上能有云山,能有云族,能有靈力和靈術,這些別人常人做夢也不會有,我們生來就存在傳承。多麼匪夷所思?雲族傳說是先祖遺落之地,我是相信的。否則雲族存在,就無從解釋。天上有神,有仙,地上有人,地下有鬼,這自古就流傳着。”神使認真地道,“神女,您可以不信神佛鬼魂,但不可不信這個世界上沒有他們的存在。”
“靈魂自然是有的,只不過修煉就飛登成仙的說法太不靠譜。還是別想了!”雲淺月見她認真,好笑地道:“千萬年來,雲族靈術大成者又不是沒有?可是如何?還是沒有一個人跑去位列仙班,被你說的什麼神仙招去了天上不是?所以,趁着大好年華,還是嫁個如意郎君最妥當。沒有找到那個人,你不知道有多幸福。”
神使仰起頭,“臭男人有什麼好?纔不要!雲山萬年來沒有出現一個位列仙班的,那是因爲雲山人一直襬脫不了七情六慾。雖然遠離俗塵避世,但是也被凡俗困頓。我從小就立誓,要做雲山亙古脫離凡俗位列仙班的第一人。”
雲淺月無奈地看着她,雲山人都有一副好容貌,神使的容貌當然極美,雖然美貌在盛產美人的雲山已經不是特色,但是真正的美人在美人云集中也是會脫穎而出的。她很想告訴她,那個世界裡,已經有人類登上太空,探索宇宙了,外星人也許會有,但是神仙是沒有的。但看着她因爲說到這個就煥發的榮光,便打消了打擊她的想法。
神使見她不贊同的神色,轉回頭看着她,對她道:“愛情是一種最愚昧人的東西。這種東西一旦佔據了腦子,就會燒沒了人的智慧和靈思。想想雲族歷代先祖,多少先例擺在那裡?每一千年,雲族都會出現一個人物,可是都被情所困,以至於變成了兩個下場,要麼和所愛的人一起死,要麼和所愛的人一起活着。屬下覺得,若非愛情這種東西,雲族萬年來,沒個不出現個人物。”
雲淺月想着這個世界是有些匪夷所思的東西,有云族靈術,有南疆咒術,有武功,有輕功,本來就是奇異的世界,一個世界有一個世界的生存法則,不能全然拿那個世界來一概論處,也許她說的也不是全無可能。她默默地看着她。
“雲族到了這一代裡,少主本源損耗太大,估計沒了指望,而您有孩子,延續傳承的時候定然會消耗。”神使理所當然地道:“屬下生來就爲雲族神使,據老族主說,我雖然不及神女慧根,但也是得天厚待,能通靈神思的,只要勤加修煉,也許有朝一日能大成,即便不能飛昇,不會成仙,也會長生不老。不至於如雲族每一代人一般,最多不過百餘年。”
雲淺月被她說的啞口無言,想着世間之事真是奇妙,她認爲與容景白頭偕老是最幸福的事情,但是在別人眼裡,全然不是。
神使忽然對雲淺月問:“神女認爲這世間最好的男子是誰?”話落,她不等雲淺月回答,對她道:“您一定認爲是景世子。”
雲淺月笑着點頭,“我自然認爲是他最好。”話落,又補充道,“但除了他外,世間還有很多好男子的。我心愛容景,所以才覺得他最好,覺得一個人好,無非是心之所向。你若是愛上一個人,也覺得他最好的。”
神使立即道:“我是不會愛上任何人的。”
“凡事哪裡會太絕對?”雲淺月微笑看着她,“別太着相了,人生短短百年,就算你修煉長生不老又如何?無非是一個人清苦。”
“別人不會絕對,屬下一定會的。老族主避世前,屬下求老祖宗用禁術除去了情根,永生不再有情愛。”神使搖搖頭,“怎麼會苦?我若是能修煉大成,入得境界,探尋到奧妙,哪怕是長生不老,也能讓我雲族繁榮萬世。這比情愛豈不是有意義?”
雲淺月微微心驚,一時無語,沒想到她竟然除去了情根,這回她是真的沒話說了。
“癡人說夢!”這時,牀上忽然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語氣極差。
“少主?”神使猛地轉回頭,看向大牀上。
雲淺月本來揹着身子坐在牀邊,也猛地轉過頭,見上官茗玥醒來了,正睜開眼睛看着她們。看那神態半絲不迷糊,顯然已經醒來有一會兒了,照剛纔那句話說出,他應該是聽了神使不少話。她看着他道:“你醒來怎麼也不吱個聲?如今忽然說話嚇人?”
上官茗玥掃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如圓球一般的肚子上,輕哼一聲,“你們兩個嘰嘰咋咋在我的屋子裡說話,還怪我?”
雲淺月坐了半響,也累了,挪了挪身子,扶着腰站起來,讓開牀邊道:“我醒來一個半月了,你也不醒,你是雲族的少主,你一人繫着多少人的命。自然需要人看着,藍翎和紫琪剛去吃飯了,我們正巧來代替她們看着你,你總不能不讓我們說話啊?”
“你醒來一個半月了?”上官茗玥看着她。
雲淺月點點頭。
上官茗玥皺眉,看着她質問,“既然醒來一個半月,你怎麼還在雲山?”
雲淺月見他的臉有些臭,沒好氣地道:“你當我願意在這裡待着?你爲了救我,動了本源,昏迷不醒,我懷孕那時候七個月了,剛醒來身體虛弱,沒辦法離開,自然就留下了。”
上官茗玥臉色依然不好看,“你休息十天半個月就沒事兒了,一個月前怎麼不走?”
雲淺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懶得再理他,扶着腰轉身向外走去。若是能走的了,她還在這裡待着?早恨不得插翅飛回去了。
神使看了上官茗玥一眼,追上雲淺月扶着她道:“您看,男人有什麼好?不要也罷!”
雲淺月聞言好笑,出了門口,陽光打在她身上,暖意融融,她看向西方的天空,想着上官茗玥這個態度最好,只要他醒來,就能鎮住掌刑堂和雲山的人,那麼壓在她身上的承載雲族傳承的壓力就能被他擋了去,也許可以順利沒有負擔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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