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陽光灑下,將德親王府祠堂蒙上了一層金色的清輝,外面看龍隱威嚴富麗堂皇,不進去的人哪裡知道里面如人間地獄,這一扇門,如地獄之門,一腳是陰間,一腳是陽間。
夜輕染聞言偏頭看向雲淺月,她側着的臉淋沐在太陽的金光下,這一瞬間的容顏,華豔至極,他動了動嘴角,萬語千言,終是無聲。
雲淺月偏轉頭,對上夜輕染的視線,對他一笑,“我的話聽到了嗎?”
夜輕染被她的一笑忽然溫暖到心底,曾經多少次踏出德親王府的祠堂,迎接他的是心裡無邊的黑暗,第一次看到了陽光和來自她的溫暖,他眼眶驀然一溼,點點頭。
“那就這樣吧!也沒什麼不好。”雲淺月收回視線,向前走去。
夜輕染微微抿了一下脣角,腦中重複着雲淺月的話,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祠堂,對德親王府的大管家吩咐,“從今日起,這個祠堂封了吧!”
德親王府大管家面色一變,驚愕地看着夜輕染,“皇上?”
“朕說封了!”夜輕染聲音微微一沉。
德親王府大管家跪在地上的身子一顫,想着百年祠堂就這樣封了?但是每次小王爺進去之後出來的情形他都記憶猶新,這一次他身上不見戾氣和黑暗,是最好的姿態。他想着王爺和王妃不在了,小郡主將來總要嫁人,皇上將來以後進的是皇室祖祀,拜的是始祖皇帝,這個王府的祠堂封了也好。他畢竟是德親王府的大管家,歷經半生風雨,想通之後立即點頭,恭敬地道:“是,老奴這就令人封了!”
夜輕染點點頭,再不逗留,跟在雲淺月身後離開。
二人一前一後,走在回前廳的路上,前方庭院內,儘管前來憑弔的賓客儘量談話聲小,但人數衆多,還是分外熱鬧。二人似乎從死寂走入喧鬧。
一路無話,來到前方庭院。
文武百官見夜輕染回來,齊齊住了口,整齊一致地跪在地上,“吾皇萬歲!”
皇權的至高無上,無論在何時,在何地,都有人俯首跪拜。
夜輕染看了羣臣一眼,走到德親王和王妃的棺木前,一撩衣襬,跪在了靈堂前,叩了三個頭,站起身,對跪在地上的羣臣擺擺手,帝王威嚴不刻意便自然顯現出來,“衆卿平身,恭送德親王和王妃出靈吧!”
“皇上萬歲!德親王千歲!王妃千歲!”羣臣也跟着叩了三叩,起身。
這一日,夜輕染攜雲淺月送德親王、德親王府棺木出德親王府。文武百官相送,前往玉龍山。
送靈過程中,夜輕染再未發一言,雲淺月也未說隻言片語。羣臣跟在二人身後,都默默猜測淺月小姐和皇上是否達成了某種協定,但也只限在心中猜測,無一人敢問出來。
德親王和王妃的陵墓早就建好,二人合葬,親王禮儀,分外順利。
日出伊始,日落結束,隊伍從皇陵回到皇城已經入夜。
雲淺月回了榮華宮,夜輕染前往聖陽殿。
第二日,夜輕染下旨,德親王府原有奴僕,願意入宮者入宮當值,不願意入宮者,遣送出府,德親王府封存,賜小郡主爲公主封號,住進皇宮。
聖旨一下,羣臣心中清楚,這不止屬於德親王府的年代過去了,屬於四王府的年代也過去了。四大王府,如今榮王府封了,德親王府封了,還只剩下雲王府和孝親王府了。
雲王府裡還剩下雲離和其女明珠郡主,雲淺月雖然算是雲王府的女兒,但是如今入住皇宮,於雲王府也無非是掛個名而已。孝親王府算是四王府中福壽最全的,不止孝親王健在,孝親老王爺也健在,還有孝親王妃和冷邵卓這個小王爺,孝親王府一門,如今竟然成了最人丁興旺之府。孝親老王爺早已經在府內想清福,年歲已高,再不問朝中和天下事兒。孝親王因爲德親王忽然薨了,大哭一場,掙扎着爲其送了靈,當日夜便對夜輕染地上了辭官表。
夜輕染准許孝親王辭官,安享天年。賜封冷邵卓爲親王爵位,子繼父業。
德親王死,孝親王辭官,朝中頓失兩位弘股重臣,一衆老臣頓時覺得頭頂上一直支撐的兩大天空空了一般,一個個暗無顏色,真正的意識到屬於他們的年代過去了。
第三日,朝中有一些與德親王、孝親王一般年歲的老臣紛紛遞上了辭官表。
夜輕染御筆審批,准許一衆老臣辭官,同時封賜了他們的子嗣以及雲淺月提拔上來的去年秋試中的新晉官員接替職位。
一時間,朝野上再不見老態龍鍾之貌,老一輩的人物全部退出了歷史的舞臺,這個江山由新一任繼承人接替,風氣煥然一新。
三日後,朝野恢復原貌,京中百姓也從德親王大限的死寂中恢復過來,京城熱鬧了些。
第四日,容楓在早朝上上奏,請求夜輕染立雲淺月爲後。此一舉動,頓時轟動朝野。
朝中文武百官都暗中猜測,淺月小姐入住了榮華宮,爲德親王和王妃送了靈,這也算是代表了一個寓意,但雖然暗中猜測,也不敢作準,畢竟那個女子是雲淺月,她的所行所爲從來不能按常理來推論。任誰也沒想到德親王和王妃大限剛過頭期,便有人上奏請求夜輕染立雲淺月爲後,而這個請求的人還是文伯侯府世子容楓。
文伯侯府雖然脫離榮王府另立府邸,但多少人還是拿他做榮王府的旁支,總是姓容,另外他回京最早是由榮王府景世子安排一切,才入朝爲職,朝中不少官員都仍記得清楚。但他不止姓容,也是已逝安王夜天逸的師弟,所以,對於容氏和夜氏,容楓在朝中,算是名副其實的中立派。一應朝中局勢和意見,容楓身份雖然高貴,身負重要職位,但幾乎從不多言,這麼長時間,衆所周知。今日這還是第一次以他爲首請本,第一個出面表明態度的事兒。
怎能不令羣臣驚異?
文武百官震驚片刻,都看向上首。
金殿上坐着夜輕染,他的旁邊坐着聽朝議政的雲淺月,二人處在一片金色中,令擡眼看去的人只看到一片觸目的金光,一時間看不清他們的表情。再不敢多看一眼,齊齊垂下頭,無人出聲。
容楓等了片刻,沒見夜輕染說話,清聲重複道:“國不可無君,君不可無後。皇上登基已經有半載,已經到了立後時機。雲王府淺月小姐,才貌雙全,溫婉端莊,清目高遠,可理後宮,可監國政,是皇后的不二人選。請皇上立之爲後,是天聖之福。”
他話落,大殿一片靜寂。
羣臣不敢說話,上座的夜輕染和雲淺月也未說話。整個大殿,彷彿無人。
過了片刻,雲離忽然出列,恭敬地道:“臣贊同楓世子之言,請求皇上立吾妹爲後。單不說以前她爲天聖百姓所作所爲,就說數日前,她監國,令西南千里短時間恢復生機,救十萬民於水火。便是大功,當得國母之尊。另外,吾妹如今是自由之身,與皇上自小便有相識情分,如今入住榮華宮,不清不白,總歸是於聲明有損,不如早立名分。”
冷邵卓看了容楓和雲離一眼,也緩緩出列,請奏道:“臣也贊同楓世子和雲王所言。雖然德親王和王妃剛過頭期,但是王爺生前便希望皇上早立皇后,皇上因爲政事繁忙,一直推脫,王爺薨逝之日,未能了卻心願,王妃殉情之日,同樣未曾瞑目。臣想他們在天之靈,一定願意皇上早立皇后。故而,皇上的大孝不是爲王爺王妃守孝,而是立了後,便是對他們的大孝了。王爺和王妃魂魄相比如今還未走遠,若是聽聞皇上大婚。當該含笑九泉。”
羣臣暗暗吸了一口氣。
三人話落,並排而站,他們三人如今算是朝中新一代弘股重臣。絕大部分人都不及他們先入朝,也不及他們的身份和地位。羣臣見三人打頭,紛紛對看一眼,陸續出列附和。
一時間,朝野上,盡是立後的聲音。
滿朝文武,無一人反對,整齊一致。似乎所有人在這一刻都忘了雲淺月曾經下嫁給容景,是榮王府的景世子妃,雖然和離,但也是已嫁過人的身份,不適宜再做皇后。依照天聖祖制,皇上喜歡,天大的才華,頂多也就封個皇妃或者貴妃,但是皇上令她聽政,平起平坐,賜住榮華宮,外出之日全權託付她監國,這等舉動,誰人敢出來反駁說不立她爲皇后?更何況所有人心中的確都覺得這京城所有女子,甚至天下所有女子,再無一人比她合適做皇后?
羣臣出列,上座的夜輕染和雲淺月依然未表態。
容楓當先跪倒在地,聲音鄭重,往日平和的聲音微帶堅毅,似乎今日誓必諫言下來一般,沉聲道:“請皇上立後!事不宜遲。”
“請皇上立後!事不宜遲!”雲離和冷邵卓也齊齊跪倒在地。
“請皇上立後!事不宜遲!”滿朝文武也跪倒在地,百官響應,走向定局。
夜輕染看着下面跪倒的文武百官,沉默許久,終於開口,“立後可是大事!”
“舉天下女子,莫過於雲王府一女雲淺月,不是臣誇耀,文能安邦,武能治國。淺月小姐回京數日,所作所爲,臣等有目共睹,臣敢斷言,除了她外,天下再無女子,適合爲後。”容楓大聲道。
夜輕染目光落在容楓身上,短短几日,他清瘦骨峭。他明白他心中所想,平靜地沉聲道:“德親王和王妃對朕有生養之恩,頭期剛過,朕就立後,守孝還是太短。再延後一些時日吧!”
容楓頓時擡起頭,直直地看着夜輕染,清聲道:“皇上,何爲孝?孝乃喜父母之所喜,憂父母之所憂,爲父母之所願。德親王和王妃生前之願莫不是祈盼皇上立後。如今文武百官相求,德親王和王妃魂魄暫未走遠。正是時機。”
夜輕染抿了抿脣,似在猶豫,又似乎在等待什麼。
“請皇上速速立後!”文武百官不明白夜輕染明明喜歡雲淺月,爲何如今羣臣請求,朝野沒了反對的聲音,德親王離去前,也對淺月小姐能救回皇上改了態度,昏倒薨逝前還說等待他們二人從迷霧山回來,便可以商議立後了。德親王妃更是自刎前對雲淺月請求嫁給夜輕染。按理說如今衆口一詞請求他立後,他該立即答應纔是。
“容朕考慮考慮!”夜輕染又沉默片刻,吐出一句話。
“臣覺得皇上不必再考慮!因爲西南恢復春種,拯救數十萬子民,淺月小姐聲望如今空前,西南消息傳出,如今天聖百姓人人對其愛戴。皇上立她爲後,天聖子民定然也甚爲歡喜。”容楓一副夜輕染不答應不起來的做派,沉聲道:“皇上不應,今日臣等就長跪不起。”
羣臣再無人出聲,看態勢,此事以容楓唯馬首是瞻。
夜輕染眉梢微微凝了凝,偏頭看向雲淺月。
雲淺月看着下面第一排跪着的容楓,在她的記憶裡,容楓難得如今日這般,對什麼事情如此堅毅執拗勢必達成的姿態。她心中清楚明白,容楓想她活着,哪怕是嫁給夜輕染,也讓她活着。
容楓感受到雲淺月的視線,擡起頭看着他,一雙眸光痛苦的堅持,還有滿滿的祈求。
雲淺月忽然一笑,語氣和緩地開口,“不就是立後嗎?至於如此興師動衆?你們如此,會讓皇上覺得彷彿上戰場逼他赴死。”話落,她半開玩笑地道:“你們都擡起頭來看看,皇上的臉色都快下雨了。”
羣臣一呆,這樣的語氣如春風般柔軟,剎那將整座大殿的死寂一掃而空。不由自主地齊齊擡頭,看向上首。
夜輕染聞言頓時哭笑不得。
羣臣看了一眼,上面坐着的人一個神色無奈,一個淺淺含笑,到和他們下面跪地請求一片鄭重準備死諫的僵硬刻板表情全然不同。不由得齊齊怔愣,不明其意。
淺月小姐如此說,到底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這時,外面忽然傳來一聲高喊,“報!八百里加急!”
這一聲極大,瞬間打破了氣氛,羣臣一聽八百里加急,都知道是邊關軍情急報,齊齊迴轉頭,看向大殿門口。所有人心中驀然想到一個名字,景世子。
夜輕染正了正神色,淡淡吩咐,“宣!”
內侍將旨意一層層傳遞了出去,一個“宣”字傳出大殿外。
不多時,一個士兵快步跑上了殿,跪在大殿上,急迫地道:“皇上,八百里加急,景世子五十萬大軍昨夜子時發兵青山城,今日辰時青山城失手。青山城總兵陣亡,陳老將軍帶着大軍撤出了青山城。折損兩萬兵馬被景世子收復。”
此言一出,滿朝文武皆驚。
景世子五十萬兵馬,昨日子時攻城,青山城本來有三十萬兵馬,外加上陳老將軍和鳳楊收復了西南,殺了李琦,又擴充了兵力,帶去的二十萬兵馬,也有五十萬兵馬,可是竟然沒有抵得住景世子半夜之間的攻城。這是何等的失敗?
一時間,滿朝文武再無人提立後之事,視線頓時被轉移到了邊關的軍情上。
“帶兵之人是何人?”夜輕染倒是鎮定,沉聲詢問。
“據說是景世子本人。”那士兵立即道。
夜輕染點點頭,“除了折損青山城總兵和兩萬兵馬外,其餘人如何了?”
“陳老將軍據說受了重傷,蒼大人、鳳副將等人撤退及時,均無恙。”那名士兵道。
夜輕染擺擺手,“你下去休息吧!”
那名士兵退了下去。
夜輕染目光掃了羣臣一眼,聲音平淡,“雖然鳳凰關和青山城各站五十萬大軍,但是景世子本人攻城,青山城的總兵和陳老將軍、蒼大人等不是對手也不稀奇。”
羣臣齊齊點頭,景世子的才華本就無人能及,他親自出手,不鳴則已,自然一鳴驚人。出手自然是一舉成功破城。都齊齊想着,這京中有何人能是景世子對手?早先有個上官帝師,可惜是景世子的人,如今將京中這所有人都扒過來算一遍的話,除了皇上和淺月小姐,怕是無人能抵抗了,可是他們能出京嗎?
“衆卿有何建議?”夜輕染似乎不覺大軍直抵他的山河有何嚴重,有些漫不經心地問。
容楓抿了抿脣,沉聲開口,“臣願意前往青山城抵抗景世子大軍。文伯侯府和榮王府雖然一脈相承,但是早已經另立門戶。臣所學,也許不及景世子,但是也不會輕易讓他的大軍入關,橫掃天聖。”
夜輕染“哦?”了一聲。
“但是臣有一請!臣出兵迎戰,請皇上答應,速速立後。”容楓話音一轉,看着上首的夜輕染和雲淺月,聲音堅毅有力,不達目的,不罷休。
夜輕染忽然一笑,“楓世子對於朕立後,比朕還……”
“報!”他話音未落,外面又傳來一聲大喊,比剛纔那一聲更爲急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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