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踹開,隔壁房間空空如也,婢女的房間鋪陳簡單,只有一桌一椅一牀,沒有任何屏風遮擋之物。入眼處所有物事一目瞭然。
房中靜靜,院內屋內,連半絲氣息也不聞。
秦玉凝眯着眼睛看着空蕩蕩的房間,緩緩擡步向裡面走來,她腳步輕若無聲,卻踩在地面上一步一個淺淺的腳印,地面的玉磚足足被她落腳踩下一寸有餘。她仿若未覺,徑直走到牀前。
牀前只有疊得整齊的一牀被子和一個枕頭,再無別物。
她站在牀前看了片刻,又緩緩轉身看向桌椅牆壁,還有關得完整的窗子,窗子被印有碎花的油紙粘封,沒有扯開的痕跡,她忽然轉身疾步出了房門。來到門口,又猛地回頭看了一眼,屋內半絲動靜也無。她轉回頭,沉着臉看着四鬼影,“給我找,看是誰拿走了那幅畫,必須找回來。若是找不回來,你們四人就去死吧!”
“是!小姐!”四鬼影對看一眼,齊齊應聲。
“滾!”秦玉凝冷冽地吐出一個字。
四鬼影再不敢耽擱,消失在了原地。
“初喜,你確定沒人進來過我的房間?”秦玉凝看着臉色慘白的初喜。
“小姐,奴婢很確定,沒人進來您的房間。從您進宮後,奴婢一直就在院子裡,一步都沒離開過。四鬼影得您的吩咐也從未離開過。”初喜看着秦玉凝,聲音發顫,“奴婢也想不明白那幅圖怎麼就不見了……”
“就在剛剛!”秦玉凝手中的帕子攥緊,“剛剛我來的時候屋內有人!”
“小姐?”初喜一驚。
“不過人已經走了!”秦玉凝忽然將手中的帕子扔掉,怒道:“能讓四鬼影查無所查,覺無所覺,這個人的武功當真高絕,天下能有如此高絕武功的沒有幾人。天聖京城能有如此武功高絕的人更是沒有幾人。”
“小姐,您說會是誰?”初喜看着秦玉凝,小心翼翼地問。
“是誰很快就會知道!那副圖可不是什麼人都能拿走的!”秦玉凝冷哼一聲,看了一眼地上的帕子,用腳跺了一下,轉身進了自己的房間。
初喜不再說話,擡步跟了進去。
回到自己的房間,秦玉凝又四下看了一眼,伸手又摸了摸放圖畫那處位置的牆壁,美眸微凝片刻,她緩緩放下手,走到一面櫃櫥前,伸手打開櫃櫥,拿出了幾個圖樣,轉身出了房門。
她剛到門口,只聽到有腳步聲從院外走來,立即停住腳步看着門口。
“小姐,老爺讓奴才來傳話,說請小姐去太子府一趟,太子殿下如今有難,皇上要廢了太子殿下,小姐必須要去幫太子殿下保住太子之位。”一個小廝摸樣的少年來到近前,對秦玉凝恭敬地傳話。
“廢了更好!我不去!”秦玉凝冷下臉。
“小姐,老爺說小姐小不忍則亂大謀。太子殿下如今不能不保。別忘了您是他的準太子妃,皇上已經下旨了。雖然未曾大婚,但是天下皆知。您若是不擺脫了這個身份,對您將來不利。”那小廝壓低聲音道。
“好!你去告訴他,我這就去!”秦玉凝深吸一口氣,面上的冷意退去,恢復溫婉端莊,手裡的百壽圖樣攥緊,對小廝道。
小廝點點頭,轉身出了院子。
秦玉凝看了初喜一眼,低聲吩咐道:“你現在就回房,模仿那副圖立即畫一幅圖掛上。此事不準聲張,更不能讓父親知道那幅圖不見了。”
“小姐,奴婢怎麼能畫得來?奴婢畫工不行啊……”初喜身子一顫,不敢置信地看着秦玉凝,“將此事稟告給老爺吧,老爺不會怪小姐您的……”
“你只需要先畫一幅圖掛上就行,我一會兒保下夜天傾之後就會回來立即畫一幅圖掛上去,我怕父親和我一起回來,看到那幅圖不見了四鬼影和你都別想活,你先畫一幅圖,你跟我身邊這麼多年,又日日見那副圖,還是能模仿出幾分真諦的,父親看到圖在,也不會認真檢查,還是能矇蔽過去的。此事先不要告訴他了,這兩日我就有辦法找回那副圖。”秦玉凝沉聲道。
“是,奴婢這就去畫。”初喜連忙點頭。
秦玉凝不再說話,又回頭看房內看了一眼,重新從袖子裡拿出一塊帕子,咬着脣瓣輕移蓮步,溫婉端莊地出了院子。
初喜見秦玉凝離開,聽從她囑咐,立即回到秦玉凝的房間,鋪紙磨墨,開始畫圖。
院中靜靜,只有秦玉凝的房間內傳來初喜繪畫的聲音。
片刻後,初喜一副圖畫做好,連忙找出東西將其表上,黏貼在原來掛那副壁畫所在的位置。做好一切,她將紙張和硯臺收起,將房間恢復原狀後,轉身出了房間。
初喜剛出房間,一個人悄無聲息地進了秦玉凝的房間,正是雲淺月。
雲淺月一直在隔壁的房間並未離去,秦玉凝衝進隔壁房間的時候,她身子倒貼在牀下的牀板上,纖細的身形和牀下的牀板幾乎貼爲一體,無論從哪個角度都看不到人。她屏息凝神,直到秦玉凝離去,她才從牀下悄無聲息出來。進出房間她發現這間窗子都是用印有碎花的油紙粘封的,所以走的都是門。
初喜沒發現任何異常,回到了隔壁自己的房間。
雲淺月看着初喜所畫的那副紫竹林圖,凝視片刻,她將袖中的那副圖輕輕拿出打開,和初喜所畫的紫竹林圖對比了一下,眸光眯了眯,她將圖重新收回袖中,重新出了房間,這回再不停留,躲過丞相府的隱衛,悄無聲息地出了丞相府。
出了丞相府後,雲淺月身形不停,向雲王府而去。
來到雲王府,她並未回淺月閣,而是重新回到了雲暮寒的西楓苑。來到西楓苑,她飄身落在了院中,只見一個小婢女正跪在門口,一臉淚痕,她走到她面前,輕聲道:“此事不怪你,別哭了!”
“淺月小姐?”這個婢女正是淋兒。她聽到雲淺月的聲音,低着的頭擡起,臉色發白地看着雲淺月,“淺月小姐,世子又不見了。”
“你家世子本來就不見了!”雲淺月看了她一眼,擡步進了房間,吩咐道:“你跟我進來,我有事情問你。”
淋兒起身站了起來,抽泣着跟隨雲淺月進了房間。
房間與她剛剛帶着夜天傾離開時別無二致。雲淺月來到牀前,將那兩個仍在牀上的面具收起,坐在牀前看着淋兒,“你是什麼時候來到這府裡的?”
淋兒看了雲淺月一眼,低聲道:“八年前!”
“怎麼進來的?”雲淺月問。
“是世子出府時救了我,我無家可歸,就跟着世子來了。”淋兒道。
“你以前在南樑就是侍候他身邊的吧?後來你找來了這裡?”雲淺月偏頭看着淋兒。
淋兒一驚,瞬間小臉一白到底。
“你別怕,這件事情我早就知道。”雲淺月安撫地看了淋兒一眼,低聲問,“我想知道的是葉倩和我哥哥是否早就認識?我說的是十年前,在南樑時候是否早就識得?”
淋兒看着雲淺月,見她面色溫和,咬着脣瓣點點頭。
“那時候是怎麼認識的?他們熟不熟?”雲淺月又問。
淋兒搖搖頭又點點頭。
“你覺得葉倩是個什麼樣的人?”雲淺月再問。
淋兒再次搖搖頭。
“淋兒,如今是葉倩將我哥哥帶走了,你想救回你家世子,就必須將你知道的都告訴我。你能從八年前就找來了這裡,我相信這個世界上沒有別人比你對他再好。你希望他安然無事對不對?所以,你告訴我,我才能想辦法救他。”雲淺月看着淋兒,壓低聲音道。
淋兒忽然“噗通”一聲跪下,“淺月小姐,奴婢別無所求,奴婢只求太子殿下,不,世子能平安就好。奴婢願意伺候世子一輩子,從來不做非分之想。”
“嗯,我知道!”雲淺月笑了笑,“你先起來!將你知道的關於葉倩和我哥哥的事情都告訴我。你要知道,他雖然不是我的親哥哥,但如今情形他必須是我的親哥哥。雲王府和他已經聯在了一起,我不會害他。”
淋兒聞言起身站了起來,點點頭,低聲道:“其實南疆王后,也就是葉公主的母后和南樑王后,也就是太子殿下的母后是雙胞姐妹。”
雲淺月一怔。
“這件事情幾乎無人知道,奴婢也是前兩日葉公主前來找世子時候知曉的。”淋兒道。
“所以,葉倩不會害我哥哥?”雲淺月挑眉。
淋兒搖搖頭,“奴婢不知道。葉公主自小就十分貪玩,每一年會去南樑一次,但和世子相處卻不怎麼好。後來去北疆一趟被王上和國師帶回去後換了一個人,葉公主到和太子殿下好了。”
“你是伺候南樑太子身邊的人,如何出來南樑太子府的?”雲淺月又問。
“是後來又一次我犯了錯,太子殿下將我趕出府的。”淋兒頓了頓,低聲道:“當時太子殿下說讓我來天聖京城,也許就能見到我要見的人。所以……”
“所以你就來了?”雲淺月挑眉。
“嗯!”淋兒點點頭。
雲淺月想着葉倩沒有殺淋兒,她該清楚她會問淋兒這些的,之所以沒殺,留下活口讓她盤問,是否就說明葉倩根本就是想要她知道這些。她點點頭,問道:“還有嗎?”
淋兒搖搖頭,“別的事情奴婢再不知曉了!”
“你記住,以後無論誰再問關於我哥哥和南樑太子之事,你都說不知道。”雲淺月看了淋兒一眼,按理說她是該殺了這個小丫頭,但是畢竟是一條人命。她能從南樑千里找來這裡跟在雲暮寒身邊,可見其心。世上不是隻有封口才能解決事情的。
“奴婢知道,奴婢對天發誓,絕對不說出一個字。”淋兒堅定地道。
“嗯,我相信你!”雲淺月笑了笑,起身站起來,“這兩日你就守着西楓苑,就說我哥哥在養傷,由你侍候,你也不要隨意走動,不用找人。你放心,他定會安然無恙的。”
“奴婢也相信淺月小姐您!”淋兒乖巧地點點頭。
雲淺月不再多說,擡步出了西楓苑。她剛走到西楓苑門口,雲孟匆匆而來,對她道:“淺月小姐,出了大事兒了!”
“什麼大事兒?”雲淺月看着雲孟。
“皇上剛剛拿劍砍傷了太子殿下,說要廢了太子。”雲孟急聲道。
“廢了嗎?”雲淺月挑眉。
“沒有!後來秦小姐去了太子府,說太子側妃的事情她知道,因爲太子側妃突然失蹤了,太子本來要稟告皇上,但是怕皇上大怒,也怕太子側妃失蹤有辱皇室和鳳老將軍府的名聲,所以這次派人假扮了太子側妃,其實暗中一直派人查找的。說太子殿下其實都是爲了皇上,怕皇上憂心。他才隱瞞未報。”雲孟連忙將得到的消息敘述。
“然後?”雲淺月想着秦玉凝到底是有兩下子。染了紫草之毒身死的人埋在底下方圓三丈之內寸草不生,所以夜天傾定然是將太子側妃火化了,或者是秘密埋在了別處,定然不是太子府。如今只說太子側妃失蹤,那麼關乎皇室掩面,老皇帝就會被堵住了嘴。大懲也就變成了小罰。
“皇室派人查找太子側妃下落。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太子殿下廢黜之事作罷,也免除了太子殿下的緊閉之苦。讓他在府中養傷,傷好後上朝。”雲孟話落,又道:“但皇上怒氣衝衝回了宮,恐怕是要找皇后娘娘的麻煩。必定太子殿下是自小跟在娘娘身邊管教的。出了這等事情,娘娘怕是不好交代。”
“原來是說的大事兒就是怕皇上找姑姑麻煩?”雲淺月淡淡一笑,“你放心,如今的姑姑不是以前的姑姑了,不會有事兒的!”
雲孟見雲淺月面色鎮定,也寬下心,抹了抹額頭的汗道:“那是老奴多慮了!皇后娘娘無事就好!”
“嗯!”雲淺月點頭,不再說話,轉了路向淺月閣走去。
回到淺月閣,趙媽媽、彩蓮、聽雪、聽雨等人都在。見她回來,連忙迎了出來。人人不像往常一般高興,都面帶憂色。雲淺月看了彩蓮一眼,又掃過衆人,笑道:“這都做什麼?出了什麼大事兒了?”
“小姐,您還說呢!您將我們大家都嚇死了!居然敢違抗聖旨,這可是滿門抄斬的大罪。幸好皇上網開一面。”彩蓮看着雲淺月,埋怨地道。
“原來是這件事情!哥哥沒錯,我也不算是違抗聖旨,所以皇上姑父纔不會怪罪。”雲淺月一邊說着一邊向屋內走去,走到門口,她看了一眼天色,打了個哈欠,“每日都有事情折騰人,累都累死了。你們都別吵我,我好好睡一覺。”
“是!”彩蓮等人應聲,齊齊停住了腳步。
雲淺月進了房間,關上房門。回頭向窗外看了一眼,見彩蓮等人走了下去,她走到窗前伸手拉上簾幕,屋中剎那暗了下來。她將袖中的那副圖畫拿出來走到桌前展開,靜靜看着那副圖畫,看了片刻,她將中指和食指按在畫紙上一寸寸輕輕拂過,許久,她皺起眉頭,仔細回想初喜畫的那副圖,閉上眼睛,將中指和食指按在了那副圖中間的那株紫竹上,又細細摸索,須臾,她手一顫,猛地睜開眼睛。
靈臺似乎一瞬間通透清明,所有事情突然之間就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雲淺月目光凝在畫卷上久久不動,許久後,她忽然將畫卷捲起,鋪開畫紙,磨墨,不出片刻,一幅和桌案上紫竹林圖一模一樣的圖畫一揮而就。畫畢,她又從壁櫥裡找出幾種色料,將那色料調和在一起,提筆沾染了色料,又在中間那株紫竹上落下了一個淺淺的圈點,須臾,她放下筆,看着兩幅畫,脣瓣緊緊抿起,重新閉上眼睛。
屋中靜靜,幾乎聽不到她的呼吸聲。
不知過了多久,院外忽然有一絲異樣的風絲飄落,雲淺月閉着的眼睛睜開,將兩幅畫卷齊齊塞進袖中,將桌子上的紙張色料都收起,她轉身靠在軟榻上重新閉上了眼睛。
“小丫頭,如今天還沒黑你就睡覺?”夜輕染順着窗子飄入,站在雲淺月面前看着她。
雲淺月懶洋洋地睜開眼睛看了一眼夜輕染,對他道:“如今天還沒黑就不能睡覺了?我今日被你嚇壞了,如今累着呢!”
夜輕染聞言一屁股坐在雲淺月身邊,對他道:“我今日是迫不得已。”
“怎麼回事兒?如今你該說了吧?”雲淺月看着夜輕染,見他臉色昏暗,她笑了笑,“算了,你不說我也能猜出幾分。你姓夜嘛!”
夜輕染忽然一把扣住雲淺月手腕,認真地看着她,“小丫頭,我是姓夜沒錯。但是我永遠不會同他們一樣,無論是皇伯伯,還是我父王,或者是我爺爺,或者是夜天傾、夜天逸、夜天煜等夜氏的所有人,我和他們都不會一樣。”
雲淺月歪着頭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是嗎?”“自然是!難道你不相信?”夜輕染眉頭豎起。
“你將我的手攥疼了!”雲淺月提醒。
“我問你,你相信不相信?”夜輕染固執地問,目光緊緊盯着雲淺月的眼睛。
“我相信,若是不相信的話,今日在湖底我定然殺了你。”雲淺月一笑。
夜輕染忽然放開雲淺月的手,將她抱進懷裡,聲音微微暗啞地道:“小丫頭,若我不是生在德親王府,不是流着夜氏的血脈,你自小是不是就不會對我一直疏遠?”
“也許是!”雲淺月點頭,她似乎能體會夜輕染的心情。忘情是什麼樣的情形下被他服用的?服用之後他又是經歷了何種痛苦和掙扎才抵抗住忘情的藥效?德親老王爺和德親王就這麼一個孫子,當真狠得下心下得去手?
“一個姓氏而已,對你來說真那麼重要?”夜輕染又問,“重要到那麼小你見到我就不喜?後來幾次遇見,你居然都躲開我?”
雲淺月眸光閃了閃,笑道:“原來你知道我遇到過你幾次都躲開了你?”
“自然知道!”夜輕染道。
“我失憶之事呢?”雲淺月又問。
“也知道!”夜輕染道。
“我僞裝之事呢?”雲淺月又問。
“也知道!”夜輕染又道。話落,沒聽到雲淺月再問,他放開她,抿了抿脣,低聲道:“十年前我爲什麼會跟着你和容景去了鴛鴦池?那是因爲我也看到是你動手將夜天傾和夜天逸的府邸調換了。想看看你們到底想要做什麼,沒想到就看到了那麼一樁事兒。”
雲淺月扯了扯嘴角,“我竟忘了,德親王府的小王爺即便小,又怎麼可能真愚蠢!”
“你那時候就喜歡弱美人!”夜輕染撇開臉。
雲淺月翻了個白眼,“那時候哪裡是喜歡?我是恨不得對他抽筋扒皮!”
“可是他受大難之後你就喜歡他了!我看得出來!”夜輕染轉過頭,哼道:“後來你見到從來就對我不理不睬,可是我知道你總會往榮王府跑。”
“或許吧!”雲淺月不置可否,她喜歡上容景,且愛上他,到底是什麼時候她都不知道。當她知道的時候就是火燒望春樓那日,終於醒悟,才啓動了鳳凰劫重生。
“小丫頭,我告訴你,只要你和弱美人不顛覆了這夜氏江山,我願意傾注全力幫你們在一起,讓你嫁入榮王府,你能否答應我。”夜輕染忽然看着雲淺月直直地問。
雲淺月心思一動,扯了扯嘴角,卻無笑意,“爲什麼要這麼說?”
“你只說能不能?”夜輕染眼睛一眨不眨,緊緊盯着雲淺月的眼睛。
雲淺月沉默。
“你不能?”夜輕染眸光忽然一緊。
“夜輕染,未來的事情我不能答應你。”雲淺月正視夜輕染的眼睛,認真地道:“我不想顛覆這江山,我也沒有什麼大的野心,我以前想要的不過是擺脫雲王府嫡女入宮爲後的祖訓而已。我不想入宮,所以才僞裝十年,想要的不過是皇上廢除祖訓。如今我愛上了容景,最大的想法就是和他在一起。但是這似乎很難。你也知道,皇上不准許榮王府和雲王府聯姻,夜天逸如今對我又是這般執着。我們若不抗衡,恐怕最好的結果不過是弄個勞燕分飛。最差的結果,大約是我二人都死,榮王府和雲王府不復存在。不好不差的結果就是一死一生,或者是我們延續歷代雲王府女子和榮王府男子的命運,一邊是榮華宮,一邊是紫竹林。一個孤影殘燭,宮牆冷冷,一個挑燈看月,月灑青霜。”
夜輕染忽然抿起脣。
“如今這般情形,已經不是說我能答應你就答應你的事情。你知道,對於你,或許以前我讓自己不會和你產生交集,即便是朋友都做不成。但是失憶後這兩個月不能當做什麼也沒有發生,真正的朋友更爲珍貴。我珍惜和你之間的朋友之情。”雲淺月看着夜輕染緊抿的脣,她理了理衣袖,聲音輕淡,“若是有朝一日,真將我逼到了一種地步的話,我想我也許會做出你所要求的事情,但是隻要不將我逼到那種地步,我可以對你認真的說,絕對不會。”
“小丫頭,這就是你的答案?”夜輕染聲音忽然極輕。
“不錯!”雲淺月點頭。
“若是即便逼不到那種份上,弱美人就一定想要傾覆了這江山的話,你會如何?”夜輕染看着雲淺月,“你會幫他的,對不對?還是一人之重,全天下之輕,對不對?”
“我會遵從我的本心而活。幫或不幫,我聽從我內心的想法。”雲淺月面色忽然淡如清風,“不過我可以告訴你,我從來不會爲了誰而委屈自己。”
“可是你這個從來不會爲了誰而委屈自己只有弱美人除外不是嗎?”夜輕染又輕聲道。
雲淺月嘆了口氣,“不錯,他除外。”
夜輕染忽然沉默下來。
雲淺月也不再說話,清淡的面色在窗前簾幕遮擋的暗影下落下一層昏暗的光圈。
“小丫頭,你對七皇子爲何會不一般,我能知道嗎?”夜輕染沉默片刻又忽然問。
雲淺月手指縮了一下,看着夜輕染,“你真想知道?”
“嗯!”夜輕染點頭,見雲淺月不說話,他又道:“你若是不想說,可以不告訴我。”
“他像一個故人。”雲淺月吐出幾個字,心底沉壓的東西似乎隨着她吐出這幾個字輕了幾分又重了幾分。她面色染上一抹恍惚,“這個故人終此一生,或者說生生世世都不會忘記。”
“我明白了!看來弱美人也不能完全佔有你的心,怪不得他要防得這麼緊了!”夜輕染忽然一笑,面色霎時輕鬆,他忽然起身站了起來,笑道:“只要讓弱美人難受的事情,我都願意做。小丫頭,在你不顛覆夜氏天下之前,我們永遠是朋友。我會傾盡我能幫你,若是你顛覆夜氏天下的話,那我就是德親王府的小王爺,我們不再是朋友。”
“好!”雲淺月收起恍惚,笑着點頭。
夜輕染擡步向門口走去,來到門口,他伸手打開房門,對站在門外的容景揚脣一笑,“弱美人,我今日才知道,原來你也不過爾爾!”話落,他忽然大笑一聲,足尖輕點,繞過容景,飄身出了淺月閣,簾幕隨着他離開發出清脆晃動碰撞的響聲。
珠簾晃動,將容景和雲淺月兩兩相對的容顏晃得有幾分輕忽和模糊。
“原來夜天逸像是你的一個故人!”容景忽然笑了一聲,他的笑意極輕極淺,彎到嘴角,並未到達眼底,他透過晃動的珠簾看着雲淺月,“原來我也不過爾爾!”
雲淺月手指不由自主地蜷了蜷,並不言語。
容景來到她知道,她也知道她說出這樣的一句話他心中會難受,但是有時候秘密藏得久了,面對一個對你誠摯待你的人,總會忍不住說出。更何況外面還有一個她愛的人,她若是沉默或者閉口不答的話,他更會將某些東西積壓於心,不如說出來。
“故人……”容景薄脣開合之間,似乎捲了個花,須臾,那花散去,他忽然一笑,擡步走進來,步履一如既往的輕緩優雅,短短的一段路被他走了兩段路那般長,來到雲淺月面前站定,低頭看着她,“有多故?”
雲淺月扯了扯嘴角,扯出一絲極淡的笑意,吐出四個字,“前世今生!”
容景忽然眯起眼睛,“都說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是這樣說嗎?”
雲淺月忽然沉默下來。
容景緩緩伸手,如玉的手掌覆在雲淺月心口,指尖碰觸感受她心在輕輕跳動,他低頭凝視着她,聲音輕得不能再輕,“雲淺月,你如今能分辨出是我在你心底佔有的分量多還是你的故人在你心底佔有的分量多嗎?”
雲淺月心跳忽然停了一瞬,看着容景放在她心口的手,那手白皙修長,如上好的美玉。她忽然閉上眼睛。誰的分量更多?她拿小七和夜天逸比較,小七就是小七,夜天逸就是夜天逸。她始終清楚地知道夜天逸不是小七,不如小七在她心中的分量。可是她從來不拿容景和小七比較。
“你也不知道吧?”容景忽然嘲諷一笑,撤回手,猛地轉身。
雲淺月伸手拽住容景的衣袖,抿脣道:“你想知道什麼?我都可以告訴你!”
“我想知道什麼你都能告訴我?”容景停住腳步,不回頭,淺淺揚眉。
“能!”雲淺月點頭。
“我想知道那個故人是你的誰?”容景緩緩轉過頭,眸光凝視着雲淺月,一動不動。
雲淺月忽然沉默下來。小七是她的誰?夥伴、朋友、喜歡的人、家人、知己、她親手讓他丟了性命的人,小七不同於夜天逸,夜天逸什麼身份也不是,而小七什麼都是,她擡頭去看容景,張了張嘴,忽然覺得什麼也說不出來。
容景忽然甩開雲淺月的手,擡步出了房門,直到他出了淺月閣,再未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