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鬱去往太醫院的方向,彼時一走進雲凡的院門,便聞到一股子濃厚的酒氣。他皺了皺眉頭,一眼便看見雲凡坐在樹下,地上到處都是酒罐,而他喝得酩酊大醉。
可他好像又沒有徹底失去理智,他聽到腳步聲,擡起眼簾,看見了謝鬱的一雙腳,然後緩緩往上移,看清了他的人,便一聲又一聲地笑了起來。
謝鬱隱約感覺到,他好像很難過。
但是他臉上的笑容太過晃眼,他遞了一罐子酒給謝鬱,道:“你是來陪我喝酒的?”
謝鬱並沒有什麼話想要對雲凡說的,原本他只是來看雲凡的笑話,如今看到雲凡這個樣子,他卻發現他不是來看笑話的,因爲一點都不好笑。
謝鬱走了過去,撩衣坐在雲凡的身邊,接過酒,起了封子便往嘴裡灌了兩口。雲凡跟他碰了碰罐子,他又喝了兩口。
雲凡一陣猛灌,嘴上玩味笑道:“我聽說你這兩天不正常,滿朝文武都受寵若驚。”
謝鬱道:“難道你就正常麼。”
雲凡頭靠着樹,微微仰着下巴,道:“現在你如願了,你應該很開心。你終於意識到了她對於你的重要性,你可以有大把的時間和機會去把握,好好愛她和寵她。我促成了你們的好事,太子殿下仍還怨恨我麼?”
謝鬱飲了一口酒,半晌淡淡道:“原來你故意激本宮。”
雲凡嘆道:“我只是不想殿下最後落得個和我一樣的下場。殿下現在看見了,我有多麼悽慘了。”
“以前,我總愛開玩笑,我以爲我無所謂,可是某天我突然發現,原來經不起玩笑的人是我。”
“女人的心,溫柔的時候像水一樣,可以包容萬物。可冷硬的時候,卻像石頭,春夏秋冬,不管用什麼辦法,都沒法把它捂熱。我以爲,用烈火可以焚熱,可是焚熱了,它卻會感到疼痛,疼痛過後還是會迴歸冰冷。”
“白芷就是這樣。她受到了傷害,就再也不會對我敞開心扉。”雲凡苦悶地往嘴裡不停地灌着酒。謝鬱就怕他就此把自己給灌死了,遂擡手拿走了他手上的酒罐子,酒水灑了出來,弄溼了雲凡的衣襟。雲凡笑着說,“這麼多年,她都不肯原諒我。我再也走不進她的心裡了。”
“我只會弄哭她,讓她難受,讓她痛苦。”
謝鬱沉默了很久,這種事情他沒有經歷過,所以他不知道,但是他卻十分清醒,良久道:“或許你只是用錯了方法。並不是一切都沒有了轉機,真正沒有轉機的時候,便是你連讓她難受痛苦都不再有資格。”
雲凡愣了愣。然後側頭看向一臉正經的謝鬱。他啞然失笑,然後道:“太子殿下從來不屑於這些兒女情長,我沒想到,竟是你來安慰我。”
謝鬱挑挑眉,不語。
雲凡頓了頓,又道:“好像還有點兒道理,也確實有兩分安慰的效果。真沒想到,有一天,太子殿下也會有這樣的心得領悟。”
謝鬱只拍了拍雲凡的肩膀,道:“你也不用落魄到如斯境地,只要下次你不再做強迫她的事情,本
宮覺得你還是有機會。”
雲凡愣了愣,眼裡帶着迷離的醉意,他道:“你都看見了?”
謝鬱聽力非凡,在夜裡視力當然也超羣。他沒說話,當是默認了。後謝鬱放下手中的酒,起身拂了拂衣角,道:“既然本宮安慰到了你,那你好自爲之,本宮回去了。”
怎想,來得容易,要走卻很難。
一個人喝悶酒怎麼比得上兩個人喝酒來得痛快呢。雲凡當然要拽着謝鬱一起喝酒了,還揚言不醉不歸。
謝鬱本來就是個沒事時不怎麼愛飲酒的人,前兩天晚上喝了點酒,也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還是其他,搞得他這兩天都跟變了個人似的,要再來一次,他又不是傻的。
謝鬱是拒絕的。
但是一見謝鬱要走,雲凡想打又打不過他,於是就滿地打滾了,一邊哭喊道:“多年的兄弟,我都能捨己爲你,還好心當成驢肝肺讓你白白誤會我,讓你陪我喝一會兒酒怎麼了,很過分嗎?很過分嗎?啊?”
謝鬱還是想走,道:“本宮不想與白癡爲伍。”
“你走吧!你走吧!誰一輩子的感情沒個坡坡坎坎,等你遇到那種情況的時候,千萬不要讓我幫你!到時候我也是不會幫你的!你個感情白癡,就等着到處碰壁,碰一鼻子灰吧!”雲凡不客氣地醉醺醺地喊道。
謝鬱腳步頓了頓,本來走了兩步,冷着面色又折了回來。雲凡坐在地上,全無形象地呵呵地笑。
當天晚上,雲凡死乞白賴地,跟謝鬱喝了不少酒。謝鬱起初一直保持着高冷的清醒,可怎麼也禁不住雲凡的耗,漸漸也就喝得多了一些。
夜漏三更。
聞人笑白天午睡睡得夠久,夜裡卻怎麼也睡不着了。她房裡點着燈,正趴在桌上,用手裡的毛筆在宣紙上認真地畫着。
她正憑藉着自己的印象,在紙上畫着皇宮裡的地圖。儘管沒人能看得懂,但是她卻是能夠懂的。
突然,有人叩響了窗扉,冷不防響起的突兀的聲音,讓聞人笑拿筆的手一抖,抖出一團墨跡來。
她不由來氣,本來毛筆都已經拿得不夠順手了,怎麼還能受得住驚嚇!
聞人笑摔了毛筆,就走去窗邊,霍地打開了窗戶。
看清了來人,下一刻她愣了愣。
很久沒出現的謝鬱,此刻正斜斜地倚靠在窗邊的牆上。他顯得很安靜,微微有些凌亂的頭髮散亂在肩上,與他身上的玄衣融合在了一處。
看起來柔美,靜好。
謝鬱擡了擡眼簾,眼裡依稀閃過流光,視線落在了聞人笑的臉上。聞人笑動了動鼻子,道:“你喝酒了?”
謝鬱衝她微微地笑。那抹淡笑,彷彿一束光,將整個黑夜都給照亮。
不知是誰的心跳,在夜色中,噗通,噗通。
他轉了轉身,靠在了窗櫺上,和聞人笑面對面,冷不防湊得那麼近。聞人笑不禁往後抽了抽身,不着痕跡道:“這麼晚了,你來幹什麼?”
他喝了酒,不知怎麼的就走到了這裡來。他
原想轉身回去的,可是他就是想來看一看,她是否睡得安好。
他只是想來看一看。
他只是想。
他只是想她。
可是他說不出口,即使是醉了也說不出口。他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呢?他的身份和尊嚴不允許他這麼做。
但謝鬱還是擡了擡手,朝聞人笑的臉上撫去。
聞人笑閃了閃,額角有些跳動,她看着謝鬱僵在半空中的手,說道:“聽着,那天晚上的事情,只是碰巧你和我都喝了點酒……”她努力遏制着胸口微微的悸痛,雲淡風輕地道,“都當不得真的。”
既然冷靜下來了彼此就應該有冷靜的樣子。
聞人笑沒去看,她正努力地說服自己。當時謝鬱的神情變幻莫測。
可最終,都只化作一聲不屑的輕笑,他道:“你似乎想太多,我怎麼可能會對你有意思。我只是想提醒你,你臉上沾了墨汁。”
“是嗎?”聞人笑又是一愣,不由自己擡手摸了摸臉頰,不想她手指本就沾有墨跡,還沒有幹,這一摸之下,反而把臉摸花了,看起來有兩分滑稽。聞人笑道,“多謝你的提醒啊。”
明明她的樣子很好笑,可是謝鬱涼薄的眼神看着她,卻是笑不出來。他道:“都這麼晚了,你不睡覺還在幹什麼?”
聞人笑想了想,凝重地道:“你說咱們是朋友不?”
“你說呢?”
聞人笑道:“我覺得除開之前的尷尬事,你如果不介意的話,我們還可以是好朋友。我正有一個偉大的計劃。”
聞人笑臉上閃爍出一種名叫興奮的表情,好像謝鬱要是不配合她那就是慘無人道。謝鬱只是隨口問了一句:“什麼計劃?”
“你等等,”聞人笑轉身去到桌邊把她剛畫好的圖拿過來,攤在謝鬱面前給他看,道,“你知道這是什麼不?”
謝鬱看了兩眼,又是隨口道:“莫不是地圖?”
聞人笑會心一笑,道:“對了,這就是地圖,是從這個院子通往皇宮外面的地圖。那天晚上我坐在屋頂仔細看了一番,白天把白芷送出宮去時又仔細確認了一番,因而纔有了這份地圖。”她說着手就只想地圖上的某一處地方,“我要是晚上從這裡爬出去的話,成功的可能性爲百分之七十。你知道爲什麼嗎?”
謝鬱眯了眯眼,道:“爲什麼?”
“因爲這段宮牆相對於其他地方要矮一些,而且院子裡有樹做掩護,只要能怕爬上樹就成功了一半,而且來回巡邏的侍衛不容易發現樹上有人。”
“你想幹什麼?”謝鬱的酒醒了,道。
聞人笑擡手戳了戳謝鬱的額頭,道:“這還用說,當然是要逃出宮去。現在我把這件事告訴了你,我們就是共謀了,你在宮裡官不是很大嗎,這樣,你幫幫忙,幫我把附近巡邏的侍衛都支開,這樣我就可以順利出去。咱們宮外再相見。”不等謝鬱回答,她又道,“你不許拒絕我,你要是拒絕了我,又知道了我的計劃,那我只有將你殺人滅口!知道了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