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會如此說,早在緋雪的意料之內。明熙身在此處的消息不脛而走,已經有殺手要奪他性命。只怕這之後還會陸續有人前來,與其到時候讓他們防不勝防,不如在此之前就將明熙安全地送回京上,也算了結了他們一樁心事。
“今日之事怪我思慮得不周全。”
緋雪清澈瑩亮的水眸中閃過一絲愧色。昨日離開流雲堡,她並未多想就把明熙帶在了身邊,結果險些害他出事。這次的事的確是她思慮不周。想來,那羣殺手早已打聽到明熙在流雲堡,卻因無法冒然闖入流雲堡而苦無刺殺機會。在這樣的前提下,是她的任性而爲,給了那羣殺手‘機會’,當然錯在她。
“事情已經過去,何必追究孰是孰非。那些人想要小皇帝的命,總能找到‘機會’。我想,他們之所以瞭解到明熙身在流雲堡,可能是我發回京都的信箋遭人中途截取。”
緋雪點了下頭,覺得他分析得不無道理。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定王應該還不知你們身在此處,想要他裡應外合助你一臂之力,怕是不容易。”
京城裡如今什麼形勢,即便不曾親眼所見,她也能洞悉十之八九。顏雲歌大權在握,皇宮、朝堂皆在其鼓掌之間牢牢把持。還有一手握兵權的顏霽從中幫扶。站在眼雲歌的立場,她自然不希望小皇帝能夠活着回到京都甚至是皇宮。爲了以絕後患,他父女二人必定要在京都佈下天羅地網,只怕定王如今也在他們的監視之下,想要求取定王幫助難於登天。而容止帶在身邊的錦衣衛不過百餘人,如何能與顏霽十萬大軍相抗?
不難想象,他這次回京之路必將驚險重重!
躊躇間,他忽然將大手按在她握着杯盞的手上,掌心的溫熱將她冰涼的小手緊緊包裹。
緋雪沒有擡眸看他,亦沒有抽回手,靜寂中他輕緩卻沉重的聲音飄然入耳,“等我!待到京中情勢一定,我就來找你。到那時,天南海北,海闊天空,我與你自由徜徉,再不理凡塵俗世。可好?”
真的會有那一天嗎?
並非她懷疑他的話,而是她不確定她們真的就能掙脫塵世間的束縛,做一對所謂的‘閒雲野鶴’。他有他的牽絆,不單單爲人臣者的責任與使命,還有他作爲兒子、作爲主子、作爲朋友,這種種種種的繁瑣桎梏,都不是他想拋卻就可以拋卻的。天南海北,海闊天空,總感覺是遙不可及的奢想……
緋雪從未想過別離的場面會是這般悽然得惹人心酸……
不肯離去的宇文明熙被夜影強行帶走,一路歇斯底里的哭喊,幾乎把嗓子都哭啞了。
冥月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頭,淚水無聲從眼角滑落。任憑隱月怎麼勸說她都聽不進去,只想再多與明熙相聚一刻,哪怕只有一刻。
在送別的隊伍中獨獨少了緋雪的身影。她正在後山竹林裡閒庭信步,表面看似愜意悠然,然則不時自兩片緋脣間溢出的輕嘆聲仍泄露了她此時的心緒複雜。
容止這一去,兇險異常。說得毫不誇張,極有可能她們會自此天人永隔、再無相聚之日。她真的一點也不在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