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鳩山上遍地都是野菜野果等山貨,城裡人或許還想嚐個鮮,可山裡的孩子卻覺着山貨遠遠趕不上糖人對他們的誘惑。於是,郭家莊的孩子們飛也似回家提着籃子,興沖沖地衝上了發鳩山。一筐筐、一簍簍的黃花、木耳、山菇被孩子們送進秋風破飯莊,換來了一張張奇怪的紙片,孩子們拿着紙片就可以和糖人張換糖人了。糖人張只認秋風破的紙片,其餘的一概不認,就算給他錢他也不屑一顧。
糖人張收了孩子們的紙片後,就會用小鏟取一點熱糖稀,放在沾滿滑石粉的手上揉搓,然後用嘴銜一段,待吹起泡後,迅速放在塗有滑石粉的木模內,用力一吹,稍過一會兒,打開木模,所要的糖人就吹好了。再用葦杆一頭沾點糖稀貼在糖人上,就大功告成了。糖人有各種形狀,什麼小鹿、金魚、耗子、燈籠等,最惹孩子喜愛的是猴子。猴子做好後,要在猴背上敲一小洞倒入些糖稀,再在猴屁股上扎一小孔,讓糖漿慢慢地流出來,下面用一個小江米碗接着,用小江米勺舀碗裡的糖稀吃,直到糖稀流完或冷卻凝固時,則連糖人孫猴以及江米碗、勺一塊吃掉。這套玩藝兒稱爲猴拉稀,最受孩子們歡迎。
糖人張不僅能吹糖人還能畫糖人。與吹糖人相比,畫糖人要簡單一些,先用油氈子在石板上輕輕蹭一下,一把很精緻的小銅勺舀上少許糖稀,微微傾斜着糖稀就緩緩流出,緊接着手往上一提就成了一條糖線,隨着手腕的上下左右地翻飛,一個個或人物或動物或花卉就出現在石板上,待得涼了定型,用糖稀在糖人身上點兩個點,把竹籤朝上一貼就拿起來了,然後往草把子上一插……
後來,連郭家莊之外的孩子們也被吸引來了,發鳩山四周各處的山珍山貨源源不斷地被孩子送到了秋風破飯莊。
劉志仁看着院裡堆得向小山一樣的山珍和野果,轉身詢問李陶:“李小郎,你幹嘛要讓糖人張弄這些東西來呢?”
劉玄也看着李陶:“如果我沒猜錯,你是怕糖人張覺得自己是個廢人,爲了讓他有活幹,才這麼做的吧?”
李陶笑了笑:“知我者劉老夫子也!你說得一點都沒錯,不管是誰都希望別人的認可和尊重。張老丈雖然年齡大了,可他也不願別人當他是白吃飯的。我讓他做事,是爲了讓他活得有尊嚴!”
劉玄點點頭:“此乃大善也!只是這些山珍野果將如何處理?”
“這些山珍可以把它們晾乾,到了冬天的時候,它們可都是上等菜餚!至於這些野果,用處就更大了!”
“哦?你說這些野果也有用?”劉志仁奇怪道。
“那當然了!”李陶指着地上的野果道:“這是酸棗,這是山楂,這是野櫻桃。把野果和酒麴塊一起搗碎,蒸熟,然後冷卻,過濾之後發酵。數月後取出,濾掉殘渣,隔水煮開,趁熱灌封壇口,就可以釀出醇香協調,酒液柔和,口齒留香的瓊漿玉液。有多少種野果,我就可以釀出多少種野果酒,遠比城裡酒肆飯莊的酒水強上百倍,堪稱一絕。”
聽着李陶的話語,劉玄和劉志仁只有苦笑搖頭的份。至少到現在,他們還沒見過有什麼事能難得住李陶。
秋風破開業十幾日後,一直消失不見的裴嶽突然出現了。
“嶽伯!妥了?”李陶問道。
“妥了!”
“東西帶回來了嗎?”
“帶回來了!”
“那好,今晚我們就去找董叔!”李陶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
“誰呀!這麼晚了!”
當董飛睡眼惺忪打開門之後,突然愣住了。
“董叔!我和嶽伯來看您了!”李陶笑嘻嘻道。
“李小郎君?快請進!”
董飛忙不迭道。
三人進到裡屋,董飛撥亮了昏暗的油燈,亮光頓時灑滿了簡陋的屋子。
“董叔!我給你帶來一樣禮物!”說罷,李陶朝着裴嶽點點頭。
裴嶽將一個大口袋從肩頭卸下。
“李小郎君,來就來吧,還帶什麼……”董飛的話隨着裴嶽從口袋中取出的兩樣東西戛然而止。
裴嶽取出的是兩個硝制人頭,他將人頭擺在了董飛面前。
董飛望着兩個人頭,嘴脣微微抖動着,心裡彷彿被個無形的大石壓住,腦子一片空白。一開始他的眼裡是憋着許多的淚水,可過了一會兒,他憋不住了,串串淚珠順着臉上的刀疤流淌下來。他低着頭,然而哭聲沒有減弱,他雙手捂着臉,淚水從手指縫中流出來。他的哭聲越來越大,哭聲像山崩,似海嘯,驚天動地,形成了一場特大的暴風雨,好像深在內心的火山即將要爆發似的。
裴嶽剛要去安慰董飛,卻被李陶用眼色止住了。
董飛面前正是醉翁和林夫子的人頭,李陶非常能夠理解董飛此刻的心情。這兩個人讓董飛家破人亡,讓他亡命天涯,讓他夜不能寐,讓他食不得安,讓他始終活在仇恨當中。就在他認爲自己今生都無法血恨的時候,仇人的人頭卻被放在了自己面前,他怎能不激動呢?
終於,董飛停止了哭泣。他起身朝着李陶深深一拜:“小主人,大仇得報,無以爲謝!從今以後我就是小主人的奴僕了,無論有何差遣,我董飛絕無二話!”
李陶趕緊將董飛扶起:“董叔,您太客氣了!什麼奴僕不奴僕的,您就是我的長輩!”
“小主人!您若是不答應,我就跪死於此!”董飛執拗道。
李陶求助般地看向裴嶽,裴嶽微微向他點了點頭。
李陶只好無奈道:“我應了你了,起來吧!董叔!”
“哎!”董飛一臉喜色站起身來。
三人重新人坐定後,李陶鄭重其事地對董飛說道:“董叔,我有一種釀酒的法子,想請你幫我釀一些酒!您看行嗎?”
“小主人,您只管說來,只要法子管用,我就能釀出您想要的酒來!”董飛自信地拍着胸脯。
“這法子我也只知道個大概,具體的還要你自個慢慢琢磨!您是內行,我想這應該難不住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