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立身着一件青色長衫，黑色腰帶盈腰，老氣衣着與清秀稚嫩的臉孔極爲不搭，許是身爲掌櫃，故作老成。
沾花端了茶，見許立有些拘謹，笑着說道，“許掌櫃別太過於拘束了。”許立靦腆地站了起來，連着拱了兩下手，說道，“讓姑娘取笑了。”
雖然盯着看一個男子極爲缺乏禮數，但是他的親切之感讓清顏忍不住打量他，微翹的眼角帶着柔和，連着漆黑的眼眸都極爲溫潤，雙脣飽滿而線條分別，若是長在女人身上便極是誘人的。
許立見清顏打量他，又微微低了低頭。“許掌櫃是哪裡人士？看着模樣不大像京城人？”清顏問道，他的身材看着清瘦，不像北方人的高大壯實。
“小的蘇城人士。”許立恭敬回道。
蘇城？居然是和許氏一個地方的，難怪多了些親切之意呢，清顏笑着點了點頭，“許掌櫃請喝茶。”
許立見眼前這位大少奶奶說話舉止溫和，讓人如沐春風，心裡的緊張便少了幾分，畢竟之前侯夫人爲了試探清顏讓他做了假賬，還以爲今日單獨得見定會有些爲難。
許立挑了茶蓋，極爲優雅地推了推茶沫子，小口地喝了茶，清顏看在眼裡更像是在品茗，果然是江南人，對於這些細枝末節竟這般講究。
許立放下茶盞，從懷裡拿出一本茶麪的賬簿，四角都已有些散開了，“大少奶奶請過目，這本便是我們錦繡莊的賬簿，您請過目。”
清顏詫異於他的沉着和細膩，忙讓沾花接了過來，沾花見到許立的拘謹總是忍不住想笑，清顏不着痕跡地白了她一眼，沾花低頭耳語了幾句，清顏面不露色，心裡卻笑了開了，沾花之前見的男子都是身材高大的，如今見到如此俊秀纖瘦的許立便稀罕得很，於是老是拿眼睛去瞄他。
清顏翻開透着墨香的賬簿，一眼望去極爲有條理，清顏擡頭問道，“許掌櫃之前在何處謀事？”
許立一愣，想不到清顏會這麼問，可羞愧心在作祟，竟不知如何作答了，“小的以前只是個跑堂的。”胡亂說了一下，便地下了頭。
清顏望了他一眼，這神態實在是太熟悉了，可之前的確沒有見過他。清顏一頁一頁地翻着賬簿，蘇繡，湘繡和蜀繡是大順最爲有名的三種繡花，但是據說京城的貴婦十幾年前開始偏愛溫婉的蘇繡，因此這錦繡莊的生意也屬蘇繡首屈一指，蘇繡繡娘也是最多的，“咱們錦繡莊與藏珍樓相較，你以爲如何？”
賬簿毫無問題可言，清顏不過走個過場，不過倒是看得出許立是一個極爲用心之人，賬目清清楚楚，一目瞭然。
提到與藏珍樓的對比，許立眼中的神采一閃而過，“稟大少奶奶，藏珍樓相對來說規模大一些，面對的夫人太太自然也多一點，不過太過於大衆化，基本上小姐們成親的喜慶之物都在那裡定做，以小的愚見，匆忙之間總會有些紕漏，像是線頭珠片只來的東西都是在所難免的。”
清顏聽了後，回想自己的成親之日用的喜服，雖是精美，可美中不足的是袖口的線頭用了火燙，清顏肌膚天生敏感，那線頭扎得她癢癢的，極爲不舒服。
“這個我倒是深有體會，許掌櫃對於線頭這方面是否有獨到見解。”清顏探究道，更像是一個老闆對僱員的考覈。
“其實這也不是難事，即使是袖口或者衣襬用火燙收線也有法子的，只要多一心思將線頭勾進繡縫之間便可避免了。”
對於許立的回答，清顏頗爲滿意，他絕對不是一個跑堂的那麼簡單，清顏望着許立，像是要看穿他一般。
“若是許掌櫃以前是個跑堂的，那也是藏珍樓的跑堂吧。”清顏說道，端了茶盞喝水，眼睛卻未離開過許立。
許立拈了袖口不安地擦了擦汗，像是在掩飾什麼。“許掌櫃若是不說，我也不好勉強了。”清顏無意打聽別人的，可要重用一個人須得知根知底的，否則如何掌管好侯夫人的繡莊，而且聽侯夫人說他還有一手好繡藝。
清顏的話透着送客的意味，許立心裡一時沒了底，這位大少奶奶問的是技藝，而不是繡莊的盈虧，這讓他始料不及，雖臉上不安，可嘴上仍說道，“恕屬下不能直言，請大少奶奶見諒。”
清顏笑笑，“無妨，不過聽娘說你對蘇繡極有見解，我這一方手帕，你幫着瞧瞧？”
許立見清顏並不多多逼問，提着的心放了下來，“小的拙計，大少奶奶莫要見怪。”說完，便露出一個舒心的笑，讓人倍感溫暖。
沾花去內室拿了手帕正走了出來，看到這一笑竟有些呆住了。
“沾花，傻愣着做什麼？快將手帕給許掌櫃。”清顏將其愣住，忙催促道，許立已經被瞧得低下頭了。
沾花失態，臉一紅，忙將繡帕丟在許立手上，可那繡帕輕盈飄落，在地上展露開來。這是一塊相思蓮藕圖，繡帕一角繡了翠綠的荷葉，而葉上的露珠卻是用了淡藍色的絲線鏤空而繡，雖空而有神韻，猶如滾落的露珠在荷葉上飄動；茁壯蓮藕上的一點點蓮子深藏其中，可包梗繡法又將其斂藏的立體感給顯了出來。
許立一見，煞是愣住了。祖傳的鏤繡和包梗繡爲何會出現在這塊繡帕上？難道是她？許立撿了繡帕後，攤在掌聲，心裡極爲激動，連着聲音都有些發抖，“大少奶奶，這塊繡帕能否讓小的帶回去？小的雖然略有些小技藝，卻未見過如此奇特的繡法。”
“許掌櫃，你膽子忒大了，這是大少奶奶貼身之物，如何能讓你拿走去。”沾花粗聲粗氣的，嚇得許立有些站不穩。
清顏思量了一下，這塊繡帕是許氏添的嫁妝，讓他帶回去確實不妥，不過見他極爲喜愛的模樣定是技癢了想學一下。
“沾花，”清顏睨了一眼，示意她別這麼兇巴巴的，“許掌櫃，不如這樣，我想繡一副牡丹花給夫人，你挑個好一點兒的繡娘和蜀錦，繡好後再進府，你也會多一些時間細瞧，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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