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府,議事閣。
一名中年男子坐在主位之上,長桌兩旁各坐着六人,氣氛沉重。
“這漠匪完全是沒有把我們青雲商會放在眼裡啊!”中年男子右手邊的一名白髮老者氣急敗壞的,手中攥着一張泛黃的紙。
隨後那張紙被自長桌輪流傳遞查看一番,所有人都眉頭緊鎖起來。
“前些時日,菀兒隨蘇老一同出行壓運一批貨物,途徑漠靈古道之際,被漠匪劫道,十七人僅有菀兒一人逃了回來!”那中年男子站起身來,強壓着怒氣顫聲說道。
“若不是那少年不惜代價將菀兒救出,如今菀兒已經淪爲那管煜的監下囚!而他們要我們交出之人,便是菀兒的救命恩人。”那中年男子轉過身去,沉聲道。
“若只是一個管煜,倒是成不了什麼氣候,只不過過些時日,王老會途徑荊城,而管煜是王老的人,到時候免不了會發生衝突與爭端。”有人皺起眉頭說道。
“是啊,是啊,與一名五品煉靈師爲敵,實在是不明智之舉啊。”有人如此說道,他並不想攤這趟渾水,言外之意是要把趙蒼玄交出去,來討好那有着五品煉靈師身份的王老。
咚!
那中年男子聞聽此言立馬火冒三丈,一掌猛的拍落在桌上,那長桌瞬間四分五裂,周圍衆人也連忙起身。
“我堂堂偌大的一個青雲商會,要去看一個五品煉靈師的臉色?!”那中年男子陰着臉,目光掃向衆人,沉聲道。
“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我們青雲商會能走到今天,憑的是什麼?靠的是什麼?”那中年男子厲聲道。
方纔說話那人立馬羞愧的低下了頭。
“不論對方是什麼背景,多大的勢力,天塌下來我扛着!救我女兒命的人,哪怕是死也不能交出去!”
又是數天過去,趙蒼玄已經可以正常活動了,體內的紫氣也逐漸梳理開來。
大多時間裡趙蒼玄都是坐在屋檐下,看着院中僅有的一顆青靈木,細微到能察覺其生長與衰敗,心中明悟許多。
趙蒼玄開始修習道經,但有些太過高深難懂,幾天下來,僅是第一句便難倒他了,只能慢慢體會,趙蒼玄也不氣餒,明白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的道理。
最近這些時日裡,倒是不再見殷紫菀的身影,每日的飯菜也是由一個小丫鬟送來,這個小丫鬟對趙蒼玄並沒有太過客客氣氣,而是像對待朋友一樣,趙蒼玄與其相處起來,也十分輕鬆,日子一長,也逐漸熟絡起來。
這個小丫鬟叫做紫薯,在殷紫菀身邊已有好些時日,趙蒼玄不禁心中想起那在漠靈古道之時的小青,心中嘆道,同時侍女怎的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這一日,天初晴,趙蒼玄一如往常的早早推開屋門,走到院子裡,緩緩閉上雙眸,有紫氣自東方被吸引來,自趙蒼玄口鼻進入趙蒼玄的身體之中。
半晌,趙蒼玄輕吐一口濁氣,張開雙眸,一抹紫意一閃而逝,眉心處的印記微微有些淺淡的顏色浮上,但不仔細看並不能發現。
“快,快,趙蒼玄,今天是小姐的笄禮!”人未到聲先至,只聽那小丫鬟紫薯吆喝着,隨後跑到庭院門口,向站在庭院之中的趙蒼玄招招手,隨後又快速跑走。
趙蒼玄快步走出庭院,跟隨紫薯的身影,進入了那寬闊熱鬧的場院之中。
高臺之上,有一尊高大石像,似是一位先賢,其下坐着三人坐在主賓位,居中是一名耄耋老婦,滿鬢花白,兩旁分別一男一女,正與那老婦人談笑着。
庭院兩旁滿是賓客坐在觀禮位,各穿錦衣華服,都是荊城中有頭有臉的人物,身後則是各自家中的青年才俊,皆儀表堂堂,趙蒼玄走到一個無人的位置,坐了下來。
場院入口之外,站着一名女子,略施粉黛,着一身綵衣,梳雙鬟髻,那女子正是殷紫菀,她似是察覺到趙蒼玄的目光,與其相視,俏皮的眨了眨眼睛,微微一笑,周圍的青年才俊都內心花怒放,會錯了意,趙蒼玄嗤笑一聲。
這時,有樂響起,隨後,殷紫菀收起笑容,一臉肅穆的緩緩走進場院內。
殷紫菀走進場地中,向觀禮賓客行揖禮,而後面西坐在笄者席上,有贊者爲其梳頭,然後把梳子放到席子南邊。
老婦人先起身,身旁兩人隨後起身相陪,老婦人於東階下盥洗手,拭乾。
相互揖讓後老婦人與二人各自歸位就坐。
殷紫菀轉向東正坐,有司奉上羅帕和發笄,老婦人走到笄者面前,高聲吟頌祝辭:“令月吉日,始加元服。棄爾幼志,順爾成德。壽考惟祺,介爾景福。”
然後老婦人跪坐下來,爲殷紫菀梳頭加笄,然後起身,回到原位。
贊者爲殷紫菀象徵性地正笄,殷紫菀起身,衆人向殷紫菀作揖祝賀,有兩名侍女走來,其中一人是小丫鬟紫薯,二人帶着殷紫菀進入東邊的一間房內,贊者從有司手中取過衣服,去房內爲殷紫菀更換與頭上發笄相配套的素衣襦裙。
殷紫菀着襦裙出房後,向衆人展示,一衆青年才俊都沉醉自殷紫菀的霞明玉映,趙蒼玄也在心中讚歎道。
隨後殷紫菀面向父母親,行正規拜禮。
殷紫菀面向東正坐,老婦人再洗手,再復位,有司奉上髮釵,老婦人接過,走到殷紫菀面前,慈祥的微露笑意,高聲吟頌祝辭:“吉月令辰,乃申爾服。敬爾威儀,淑慎爾德。眉壽萬年,永受胡福。”
贊者走上前來爲殷紫菀去發笄,老婦人跪下,爲殷紫菀簪上髮釵,然後起身復位。
贊者幫殷紫菀象徵性地正髮釵,衆人向殷紫菀作揖,殷紫菀回到東房,贊者取衣協助,去房內更換與頭上髮釵相配套的曲裾深衣。
殷紫菀着深衣出來向來賓展示,再次掀起轟動,然後面向老婦人,行正規拜禮。
殷紫菀面向東正坐,老婦人再此洗手,再復位,有司奉上釵冠,老婦人接過,走到殷紫菀面前,高聲吟頌祝辭:“以歲之正,以月之令,鹹加爾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黃耇無疆,受天之慶。”
贊者爲殷紫菀去髮釵,老婦人跪下,爲殷紫菀加釵冠,然後起身復位。
贊者幫殷紫菀正冠,衆人再向殷紫菀作揖,殷紫菀回到東房,贊者取衣協助,去房內更換與頭上釵冠相配套的大袖長裙禮服。
殷紫菀着大袖禮服、釵冠出房後,向來賓展示,然後面向高臺之後那尊石像,行正規拜禮,這是第三次拜。
有司撤去笄禮的陳設,在西階位置擺好醴酒席,老婦人揖禮請殷紫菀入席,於是殷紫菀站到席的西側,面向南方。
老婦人向着西邊,贊者奉上酒,殷紫菀隨即轉向北,老婦人接過醴酒,走到殷紫菀席前,面向殷紫菀,念祝辭曰:“甘醴惟厚,嘉薦令芳。拜受祭之,以定爾祥。承天之休,壽考不忘。”
殷紫菀行拜禮,接過醴酒,老婦人回拜,殷紫菀入席,跪着把酒撒些在地上作祭酒。
然後持酒象徵性地沾嘴脣,再將酒置於几上,有司奉上飯,殷紫菀接過,象徵性地吃了一點。殷紫菀拜,老婦人答拜。
殷紫菀起身離席,站到西階東面,面朝南方。
老婦人起身下來面向東,殷紫菀的父母二人起身下來面向西,老婦人爲殷紫菀取字,念祝辭:“禮儀既備,令月吉日,昭告爾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於假,永受保之,曰青茜甫。”殷紫菀道:“青茜雖不敏,敢不夙夜祗奉。”
殷紫菀向老婦人行揖禮,老婦人回禮,後回到位上。
最終,殷紫菀向在場的衆人答謝,衆人都起身面帶微笑,輕輕點頭示意。
“紫菀,禮成了,你年歲也不小了,到了該嫁娶的年紀,在場青年才俊如此之多,不若你挑選一個,擇今日便定下喜事來吧。”青雲商會的會長,殷紫菀的父親起身面帶笑容向殷紫菀說道。
在場一衆青年皆都十分激動,興奮不已。
殷紫菀面色有些發白,她最不願的事情還是來了。
一時間,在場的衆多青年才俊都帶着期盼的目光看向殷紫菀,渴望她所選的人會是自己。
殷紫菀向趙蒼玄投去求助的目光,趙蒼玄則一頭霧水,並不明白殷紫菀是什麼意思。
“紫菀小姐,在下吳黎,如今是萬機閣的一名執事,我對小姐愛慕已久,恰借今日以表心意。”有一名高大青年走出人羣一步,衆人的目光都被其所吸引,聽到他所言之後,殷父也讚歎的點了點頭。
“紫菀小姐,在下墨風商會墨無雙……”又有一人走了出來,放聲道,再度引得衆人議論。
越來越多的青年才俊在人羣之中蠢蠢欲動,想要站出來,表明心意,殷父越發興奮。
“很抱歉,我已有心儀之人了。”殷紫菀內心掙扎良久,大聲道。
瞬間,鴉雀無聲,衆人有的失望有的喜悅,趙蒼玄也一臉好奇的身子向前一探,要看一看是哪個人有如此福氣,能得到殷紫菀的青睞。
“就是他!”殷紫菀猛的轉過身去,指向坐在觀禮位上一臉好奇的趙蒼玄。
趙蒼玄驚愕,指了指自己,一臉疑問的看向殷紫菀。
而趙蒼玄的所作所爲在周圍衆人眼中,則像是有些洋洋自得,原本就內心失落的衆多青年才俊,此刻望向趙蒼玄的目光之中,不禁多了幾分仇恨。
殷父也被殷紫菀的言語所驚到,下意識的站起身來。
“那個,諸位,不好意思,莫聽小女胡言亂語,過些時日,還在此地,若對小女有意者,可直接備聘禮前來。”殷父立馬出聲,這下衆人心中有了幾分理解,原來是殷紫菀不想嫁人,故意找了這麼個擋箭牌,怪不得如此面生。
一衆青年才俊如此一想,也都鬆了口氣,向殷父殷母和殷紫菀道別之後,相繼離去。
趙蒼玄憤憤的走出遠場,向庭院走去,殷紫菀見狀,連忙向趙蒼玄追去。
“趙公子。”殷紫菀一片小跑着,一邊喊道,但趙蒼玄全然不回頭,悶着頭向前走。
趙蒼玄此刻十分氣憤,殷紫菀竟將他當做擋箭牌,他決定直接離開殷府,離開荊城!
趙蒼玄一腳將屋內踹的粉碎,走近屋裡開始收拾行裝。
殷紫菀跑到庭院內見趙蒼玄如此,內心酸楚,小丫鬟紫薯也跑來,躲在殷紫菀身後。
趙蒼玄收拾好後,將東西全部收進納靈戒中,轉身向外走去。
“替我向殷家主道別,多謝這些時日裡來的照顧,就此別過。”趙蒼玄冷聲道,庭院外走去。
趙蒼玄從殷紫菀身邊走過,殷紫菀閉上雙目,有兩行清淚流下。
“喂,怎的有你這種好心當做驢肝肺之人,不識好歹!”小丫鬟紫薯氣鼓鼓的掐着腰喊道。
趙蒼玄腳步放慢下來,深吸一口氣,轉過身去。
“你知道殷姐姐爲什麼要如此做麼?當着上百人面前認你做心儀之人,你知道殷姐姐付出了多大的代價麼?!”紫薯喊道,臉漲得通紅。
“你得罪了一個大人物,只有你成爲殷家主的女婿,成爲殷家的人,殷家主才能不惜代價的來保全你的安危!咳,咳…”紫薯喊破了嗓子,不住的咳嗽着。
趙蒼玄聽後神情有些動容,他望向背對着他的殷紫菀的身影,內心有些愧疚。
他走過去,揉了揉紫薯的腦袋,紫薯一臉的不情願,將趙蒼玄的手打落,轉身扭頭跑開了。
隨後趙蒼玄走到殷紫菀面前,見紫薯哭的像的淚人一樣,心中泛起深深的感動。
“殷姐姐,我錯了。”趙蒼玄低聲道。
“殷姐姐,對不起……”趙蒼玄繼續說着,這時殷紫菀竟破涕大哭起來。
趙蒼玄一把將殷紫菀攬入懷中,輕輕的拍着殷紫菀的顫抖的嬌軀,起先,殷紫菀還掙扎着,並不用力的拍打着趙蒼玄,之後,殷紫菀則將腦袋陷入趙蒼玄的懷中,兩人緊緊相擁。
屋內,殷紫菀坐在牀沿,輕輕擦拭去淚滴,趙蒼玄蹲在地上,仰着臉看向殷紫菀,又做鬼臉,又扮豬頭,逗殷紫菀開心。
殷紫菀破涕爲笑,之後立馬側過臉去,一臉傲嬌。
趙蒼玄起身,坐在殷紫菀身邊,殷紫菀又將頭扭到另一邊,不搭理趙蒼玄。
“好了,殷姐姐,別生我氣了。”趙蒼玄伸出手輕輕將殷紫菀的小腦袋轉過來,爲其擦去淚痕。
殷紫菀一把抓過趙蒼玄的一隻手,小口猛的咬住趙蒼玄的一側手掌,不料想如同咬在一塊石頭上一樣,沒不僅咬動,還把牙給硌了一下。
這一下疼的殷紫菀又哭了出來,嗚哇嗚哇,趙蒼玄見狀縮回手掌,偷笑起來。
殷紫菀見趙蒼玄偷笑,氣的擦了一把眼淚,又向趙蒼玄打去,使得趙蒼玄扭過身子向一旁躲去。
“咳咳。”這時候傳來一陣乾咳聲,兩人立馬起身,只見殷家主走了進來。
“趙公子傷勢恢復的如何了?”殷家主笑着問道。
“多謝家主關心,已經恢復的差不多了。”趙蒼玄一怔,隨後連忙答道。
“哦哦,我來找菀兒商量點事,就先不打擾趙公子休息了。”殷家主說着,眼神瞥向殷紫菀,隨後轉過身向屋外走去。
“家主慢走。”趙蒼玄說道。
殷紫菀跟着殷家主向庭院外走去,殷紫菀回過頭看了趙蒼玄一眼,趙蒼玄點了點頭,殷紫菀才放心的隨殷家主離開。
殷父的房間內,殷母也在場,兩人正苦口婆心的勸說着殷紫菀。
“菀兒啊,這趙蒼玄雖然一表人才,相貌堂堂,還捨命相救,但完全沒必要以身報恩啊。”殷紫菀坐在椅子上,殷父和殷母在其身前走來走去,勸說道。
“況且這趙蒼玄來歷不明,你們認識才幾天,怎能如此草率果斷呢?”殷母說道。
殷紫菀低着頭,也不說話,玩弄着手指。
“爲父知道,你是擔心趙公子,怕爲父不管趙公子安危,纔出此下策。”殷父嘆道。
殷紫菀這才擡起頭來,看向殷家主。
“你放心便好,只要我殷某人還在,青雲商會還在,便不會對趙公子不管不顧。”殷父大義凜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