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隱風站立不動,俯身去提那桶水,但手足無力,那水也明顯重了許多,他一邊提着那水往前頭走着,一面回答:“葉隱風是誰?你夫君又是誰?”
陸雲袖連喘了幾口氣,顯然是急怒攻心。葉隱風何曾這般對過自己,她甚至因爲他的冷淡疏離直接想到了那房中的惠娘,雖然她明知道和惠娘毫無關係,可心裡頭越來越空的感覺讓她痛哭出聲。
捂着臉站在原地,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來到西南是爲了什麼。爲了看到一個這樣一蹶不振的葉隱風,看到一個裝作不認識自己的夫君,看到一個被別的女人喊相公的那人,看到一個面部盡毀甚至不復當年勇的將軍。真是想不到,一次西南,居然讓沈風棲下了這般毒手,令葉隱風變成這個樣子,說不好聽些,那便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陸雲袖抽泣着站在那裡,看着葉隱風的背影,天底下再沒有此刻比他更孤寂的感覺。他難道是覺着已經回不到過去那將軍的風采,還是覺着已經無法再面對自己?可是她不甘心啊……她和葉隱風走的那麼艱難才走到這一步,爲什麼老天不肯成全他們?
似乎感覺到陸雲袖一直站在原地沒有動,葉隱風又停了下來,將水桶放下,緩緩踏了回來,伸手給她,“先與我回去吧夫人,這裡待着有危險。”
陸雲袖一把撕開自己面上的面具,露出本來那張清麗動人的面龐,不管不顧的撲到了他的懷裡頭,抽泣着說:“我不會在意你毀了容,也不會在意你身染重病。毀容可以治,小碧都治好了,你也可以;病也可以慢慢調理,我什麼都不介意,哪怕是一輩子好不了,我也要陪着你,你別丟下我一個人……”
原本精壯的身子仿若被抽了氣,居然能摸見骨頭的感覺,但是她的肩膀被強硬的一推,葉隱風退後兩步,“別這樣,我這病染的最重,萬一把你傳染了就得不償失。”
陸雲袖見他真的不理會自己往前走,咬牙跺腳,將面具覆回臉上,悶不吭氣的跟了上去。葉隱風走幾步她就走幾步,葉隱風停下她也停下,一直這般默然的回到了小屋。
惠娘瞧見這身懷六甲的夫人居然與自己的相公一起回來,顯然有些意外,但她並沒有說什麼,而是分外不好意思的說:“夫人,你家老爺在村長家中,說等你回來便一起離開。眼下我們村子無法治癒,是不能留你們在此歇息吃飯的。”
陸雲袖萬般不捨的看了眼葉隱風,他俯身將水桶裡的水倒進缸中,舉袖子剛要擦汗,惠娘便走了過來,從懷中掏出帕子給他擦汗。
這一幕落到陸雲袖的眼中,她只抽泣了聲,就黯然的說:“那你們早些歇息,我明日再來照顧你們。”
踏出房中後,陸雲袖的哭聲隱隱從外頭傳來,聲音淒涼的穿透人心,惠娘收了帕子,問:“相公,這可是你認識的人?”
葉隱風愣了下,緩緩搖頭,“你先歇息吧,我去後廚房休息。”
惠娘一把按住他的手,“相公,既然惠娘已經稱你相公,也不在意你這面相,爲何始終不肯同榻……”
葉隱風笑了笑,拍拍衣裳,默不作聲的往後頭的廚房走。他剛坐在柴堆上頭,就看見個熟悉的身影,竟然是無爭,無爭輕鬆一躍到了他面前,蹲下,說:“將軍,大人有封信讓我交代給您。另外,你可能得忍受點苦,我要抽點您的血帶回去給大人。”
葉隱風不說話,只是漠然的點了點頭。無爭俯身去取葉隱風的血,而他則單手展開那封信,就着月光細細的看了下去。他微微苦笑,果然這老狐狸最聰明,猜到了他的用意,他輕咳了聲,從懷中掏出塊羊皮,說:“就把它帶回去給崔大人,便說後面的事情交給他了。”
無爭接過羊皮,葉隱風靠在牆面上。他微微闔眼,月光透到窗格灑在滿布傷痕的臉上,葉隱風似乎想起了那些風沙陣陣的歲月,他連續突擊一力追蹤,最後險些死在圍攻的大漠之上,但憑着超強的意志最後反敗爲勝。這一次,他和沈風棲的一步棋,前後交錯,你來我往,就看誰最先倒下……
回去的馬車上,陸雲袖一直在哭泣,雖然明知道現在葉隱風的身體和惠娘是不可能弄出什麼事來,但是想到如今自己的夫君身邊伴着其他的女人,她就心如刀割。
小碧自從也看出葉隱風來後,本氣憤的要死,也想上前去和那惠娘說清楚,奈何崔聖之總是捂着她的嘴巴不讓胡說八道。她最後也是被強拖上車子的。而茯苓左看看右看看,最後也覺着這些人可真夠複雜的,自己如個小大人一般長長的嘆了口氣。
小碧替陸雲袖擦着眼淚,輕聲說:“姐姐,若當真難受便不要來了,明天我和相公過來瞧就是。”
崔聖之一直未曾吭氣,閉着眼睛細細的思索着這蠱毒,要如何徹底根除。
陸雲袖微微搖頭,“我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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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碧無奈:“可姐姐……他都……”
“當初崔大人不肯認你的時候,你是如何做到?我相信將軍是有苦難言,在他這種時候,我必須要守着他,我怎麼可能輸給那個惠娘。不離不棄本就不是空談,別的女人能做到,陸雲袖一樣可以。”
正如她所說,第二日入夜陸雲袖又跟着馬車晃晃悠悠的到了,下車時候她只覺頭上一陣眩暈,一夜未曾睡着果然是格外折磨,但想到既然已經找到葉隱風,總比之前一點下落沒有的強。所以她深吸口氣,努力的邁着沉重的腳步,朝着那個方位走。
惠孃的輕咳聲從那屋子裡頭隱隱傳來,陸雲袖瞥見葉隱風坐在那裡,手裡頭應該便是昨日崔聖之留下的藥方子熬出的藥,惠娘俯身將藥喝光之後,眸中脈脈含情的看着葉隱風,“相公,都是惠娘不好,居然又發作了……”
“無妨,如今這位大夫醫術高明,又肯來給這村子醫治,總會好的。”
陸雲袖站在外頭很是遲疑,爲何今日到得此刻,她覺着自己成了方外之人,手舉了好半晌亦是停在半空中,恰好此時葉隱風將門打開,微微愣下側開身子讓開路來,顯是讓她進去的意思。
看他分明沒有任何要與自己說話的感覺,陸雲袖咬着脣瓣,跨了進去,惠娘正躺在牀上,蒼白的面上擠出一絲笑容,“夫人,你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