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7 救贖

莫蘭見小碧整個人都縮在那裡極其可憐,便只好回答:“姑娘說不想見。”

茯苓歪着腦袋看崔聖之,小人兒很成熟的聳了聳肩膀,意思是看來小碧姐姐誤會先生了。不過崔聖之往往什麼都不說,被誤會了也是正常。尤其是明明擔心到了極點,卻還是冷漠如常。

崔聖之只好自己說了話:“她的傷需要大夫。”

依靠錦示司的彌天大網,到底還是避開了公主諸多眼線,最後尋到了這個隱秘的住處,崔聖之卻只能面對着一盞木門,沒有如往常那般強橫。

小碧的哭聲從裡頭傳來,顯然是傷心透頂,“我不需要大夫。”

聽着小碧的哭聲,崔聖之那一線眸光凜然起來,藏在袖中的手也漸漸握成了拳頭,他沉聲對茯苓說:“讓無爭過來吧。”

無爭算是承襲了鬼醫聖手醫術的大徒弟,有他在,小碧的身體應是能恢復的比較快。既然小碧不肯見他,他也不強求,只是讓茯苓儘快去將無爭找來。

待無爭和茯苓進去之後,崔聖之在門外尋了個地方坐下,擡頭看着漸漸升上半空的月亮。所以說似他這樣的男人,還是不要有女人愛上比較好。以前他身周的所有女人,莫不是死在了公主的手下,小碧是唯一一個還活下來的,只是他不知道,還能再如今日這般救回小碧幾次。其實若當初那般,以扇寄情,山水思念,天各一方,纔是最適合他們兩個人的吧。

崔聖之自小就無父無母,當時他甚至覺着自己可能會活不下去。偏就是雪天裡面,他被一羣小孩欺負,又冷又餓的倒在雪地裡頭,那時候正是冬季,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別的孩子都牽着父母的手自身邊走過,而他就只能窩在角落裡頭,任雨雪鞭打。

一個經過自己身邊的老乞丐,將他從土裡頭給挖了出來。這老乞丐有着通天的醫術。崔聖之跟着老乞丐流浪的時候,從來沒有過過這般舒適的生活,在破廟裡頭也能有個容身之地。老乞丐說,人生在世,能活着已經不錯了。崔聖之那會不懂,一面跟着老乞丐學醫,一面還在奇怪這樣的人爲什麼會做個乞丐。

後來才知道,老乞丐其實是個宮廷御醫,但他因爲得罪了權貴,最後被流放到了民間,當時民間有句傳言,就叫寧追不死。寧追就是這個老乞丐,只要是有寧追的地方,他的妙手回春也能救活人,但是大家忌憚那個權貴的勢力,都不能給他看診費,他只能做個乞丐四處流浪。

老乞丐終於死了,他不是因爲不會給自己看病,更何況當時的崔聖之也醫術十分高明。他是因爲沒有錢買藥,最後死在了破廟裡頭。走的時候,身無分文,無錢埋葬。

崔聖之當時便立下個誓願,他要成爲當朝權貴。此後,他便是靠着自己的心狠手辣走到的今天,在他的眼裡,沒有所謂的人命關天,只有需要與不需要。錦示司是他一手創立,最後逐漸遍佈全國,成爲大涼最大的暗衛之地。

他往高處每走一步,腳下踏過的屍體便會越多。

他不會爲了任何一個人折腰,眼裡頭也容不下什麼人。所以他習慣藏匿心裡頭所有的情緒,因爲走到這一步,已經容不得他回頭。

天下之高,人間寂寥。恐怕只有這種能解釋的了站在錦示司最高點的崔聖之的心。

小碧躺在牀上頭,一時暈一時醒的,暈過去的時候完全不知道,正是無爭與茯苓站在旁邊替她處理傷口,醒來的時候無爭就不太好意思出現,便站在帳子外頭,讓年紀小一點的茯苓鑽進來替她敷傷藥,茯苓一面敷着藥一面哼哼:“你現在不好意思了?等先生轉過神來,恐怕要弄死你了無爭。”

無爭頓時窘迫的很,分明是崔聖之讓他進來替小碧處理傷勢,但是小碧如今這傷確實太過厲害,一面需要用熱水擦拭去身上的血水,一面還要請三夫人莫蘭將那破爛的衣裳給清除掉,最後還需有人邊幫忙擋着要緊部位,他起手施針。

無爭的手剛碰到小碧的臉,她便分外難堪的側過頭去,低喃着:“你……你不要碰……太難看。”

無爭愣了下,清冽的眸光倒是澄澈透淨,“小碧姑娘一直很美的,不要擔心,能治好。先生……”

他剛要說先生已經教過他如何治傷,卻哪裡曉得話剛出口,牽扯到小碧的傷痛,頓時“哎喲”一聲,無爭連忙說:“你別急,我不提先生了。”

茯苓在旁邊,心頭掠過一排寒鴉——這分明有點不妙的衝動是從哪裡來的,無爭雖然向來性格內斂,兼且聽話乖巧,又忠誠安穩,所以是崔聖之最得力的左膀右臂。茯苓太瞭解無爭了啊,他極少這般溫柔的與一個女人說話啊。

嘖。

茯苓撇過頭去,虎着眼睛看向門外頭,這些大人們的世界真難懂,他還是不要長大的好,什麼十五歲就要娶個娘子,都是呸呸,他絕對不敢幹這樁事了。

小碧聽無爭說完,才安穩下來,閉着的眸子上還凝着珠淚,只是不管是無爭亦或者是茯苓,都非常清楚,若崔聖之不着緊小碧,她恐怕早就已經死在那個地方沒了活路;若崔聖之不喜歡小碧,她根本也不可能懷上所謂的孩子;若崔聖之不惦念小碧,他也早就爲了大涼遠赴大漠,而不是如今這般,屈尊等在門外頭,連進都不進。

崔聖之這人,便是喜歡了,纔會折磨的雙方都痛到絕望。

無爭伸手,又在小碧面上蓋了層白紗,從旁側的碗裡取出藥水來,靜靜的刷完一層後,小碧就感覺到頭有些暈厥。而這時候,崔聖之才踏了進來,接過無爭手裡頭的碗,只輕輕一瞥,無爭立刻紅着臉退了出去。

三夫人莫蘭站在後頭,莫名的看着這一幕。她總覺着哪裡不對,可又說不上來。方纔那個英挺男人,幫小碧治傷的時候,連眼睛都不敢瞧一眼;可眼前這個,分明很熟悉小碧身上的每一寸肌膚的感覺,連那指尖掠過的時候,小碧都在那裡微微輕顫着。她清楚是誰在替她抹藥,但她再說不出半句拒絕的話來,只能裝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