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小微亭這一路上倒算是清靜,顯少遇到幾個丫鬟家僕見到她彎腰行禮後也就低頭離去了。陸雲袖耳尖,偶爾擦肩而過後還聽得那些僕衆嘴裡的閒言碎語。
無外乎她這個少夫人如何搭上世子無果,又因爲不能生育,連得小公子都娶了新妾,因此而不受寵云云。
她倒也並未生氣,權當笑話聽了後一笑置之。畢竟此事的真相,只有她纔是全局之中最爲清楚的那個。
許是入了夏,陸雲袖踏入花園時發現,小微亭下那一方水池裡,一朵朵紅白蓮花迎風微動,雖未到盛開之時,那花骨朵兒倒也能隨風帶來幾分夏日的清芬,隱隱襲人。而池中那一羣紅鯉像是尋到了新的遊戲一般,在綠色的荷葉間穿尋嬉戲,好不快活。
從她現在站的位置看已是一番夏意盎然的美景,若是在那小微亭之上,入眼的景象怕更是要美上幾分。
陸雲袖腳下的動作忍不住快上了幾許,拐過那幾棵垂柳,卻突然頓住了腳步。那小微亭之上,早就有人先行佔了位。
陸雲袖只覺無趣,原想原路返回,但定睛一看,這亭中之人,卻是墨璋與一個她從未見過的錦衣男子。
墨璋自那日定親宴後,時常會來府上住上幾日,但每回來,都會偷偷去青荷小築那探望她。只是今次卻沒有,這讓陸雲袖看到墨璋時着實有些意外。
特別是她身邊的那個男子……身材很是高大,怕是要比葉隱風還要高上那麼一些,墨璋站在他身邊只到他的臂彎之處,越發顯得嬌小玲瓏。
因爲離得還有些距離,陸雲袖微微眯了眼才勉強看清楚那人的輪廓,長得倒是有着那麼幾分斯文,不過怎麼看都覺得那氣質就同墨璋那笑面虎的爹爹一模一樣,恐怕也是不大好惹的人。
那兩人之間像是在爭執着什麼,陸雲袖認識墨璋到現在,還從未見過她如此生氣的模樣。一張小臉漲的通紅,含怒帶怨,透着倔強,絲毫都不肯妥協。
而那個不知名的男人,亦是怒火中燒,也不顧墨璋的意願,竟牢牢將人困在自己的臂彎之中,強吻了上去。
墨璋先是被嚇了一跳,微愣了一下,便開始劇烈的掙扎,但她那花拳繡腿,全被那男人輕鬆化解。
“啪”的一聲脆響,男人的臉被打偏到另一邊,墨璋趁這時逃了開來,目瞪口呆地看着突然出現扇了那人一巴掌的陸雲袖。
陸雲袖瞪着眼睛看着自己的手掌,在看到墨璋掙扎的那刻,她心裡無名火燒了一把,等反映過來時,已經站在了小微亭裡。
“雲……雲袖,你怎麼在這?”墨璋的臉已是紅的快滴出血來,方纔的情況,怕是全被陸雲袖給撞見了,她一時之間有些手足無措,連頭都不敢擡起來。
陸雲袖安撫性地拍了拍她,擡頭怒視那個輕薄了墨璋的男人,道:“你是何人?這王府之內豈容你放肆。”
男人冷哼了一聲,絲毫未把她放在眼裡,一雙眸子淡淡一掃陸雲袖,轉而看向墨璋,眸中還有未燼的怒火:“跟我回去。”
墨璋連連搖頭,倒也是倔強:“我不!我已與世子定了親,遲早是睿王府的人,我爲何要跟你走?”
“這樁婚事,我不同意。”男人的語氣中有着不容拒絕的堅定,他蹙起那一雙英氣逼人的劍眉,帶着森森的冷意“不要挑戰我的耐性。”
“我不走!”
墨璋梗着脖子不動,人向陸雲袖身後縮了縮,陸雲袖只覺墨璋扶在她手臂上的手抖得厲害,怕是心裡也是怕到了極點,不禁更好奇眼前這個男人的身份了。
“這畢竟是睿王府,你若是這樣就想把人帶走,是置我們王府的尊嚴於何地?”陸雲袖擡眼毫不畏懼地逼視着那個男人,冷冷一笑,將人完全護在自己的身後,大有一種,若要帶人走,就從我身上踏過去的意味。
“再者,你又是何人,這樁婚事在文武百官在世人面前早已是鐵錚錚的事實,豈是你說不同意就是不同意的。”
眼前這個男人甚爲霸道,那眼神簡直就像是要把墨璋活生生地拆吞入肚,連骨頭渣子都不剩。
男人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笑話似的,嘴角微微上揚,牽出了一個頗爲嘲諷的弧度:“她要喚我一聲大哥,你說……我是誰?”
陸雲袖低聲“啊”了一聲,眸光詫異地轉向墨璋,張口結結巴巴道:“他、他是你、你的大哥?”
墨璋輕輕地點了點頭,垂下眸子不語。
她張了張口,表情已是有些木訥,指了指男人,又指了指墨璋:“那他剛纔……還……還……”
這個男人對墨璋的感情,就算再遲鈍也能感覺到,有着強烈的佔有慾,早就脫離了普通的兄妹之情,方纔又對墨璋做了那樣的事……
這……這豈不是?
陸雲袖覺得自己無意間似乎知道了一個很不得了的事情,現在整個腦子就如一團亂麻一樣,理都理不清楚。
小微亭上陷入片刻的寧靜,兩人都未回答陸雲袖的問題。墨璋的大哥此刻似乎已經冷靜了下來,先前身上的戾氣此刻已經全然消退。
他轉動着手中的玉佩,神色複雜。
這塊玉佩是他第一次賭石時,從贏取的那塊上等原石中,自己切割下來的。他跟着工匠花了整整三個月的時間精心打磨、一筆一筆在上頭細心雕刻墨璋最喜歡的白兔圖樣,就是爲了在墨璋及笄之時送於她作爲禮物。
這麼多年以來,墨璋從未將這塊玉離開過身邊,但就在剛纔兩人爭吵之時,卻在盛怒之下塞還給了他。
因此他纔會生氣……纔會……
他突然淡淡一笑,笑容中帶着自嘲,陸雲袖和墨璋都被這個笑弄愣了神,看着他走出了小微亭,突然轉身:“這麼多年來,我從不計較自己爲墨家做了那麼多事,卻沒有一絲回報。我只計較……你爲何事先連說都不同我說一聲…”
他深深看了一眼墨璋,那眼神中,似有千言萬語,最後化作一聲嘆息:“你究竟……將我置於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