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箭!”
“放箭!”
廣宗城外盧植大營前營,一排排木樓箭塔上的守卒已張弓拉弦近兩刻鐘。
一座箭塔可上四人,周圍堆積囤放的一摞摞羽箭,此刻大多都已消耗數百支。
但箭塔下方督戰校尉,依舊高喝不止。
營寨木牆不高,賊兵輕易便能衝上牆頭。都尉深知牆頭陷入混戰,若讓賊兵突破,這些倚牆而建的箭塔多半都要放棄。
爲今之計,只能多射殺一人是一人。
而在營寨外頭,數千黃巾步卒衝鋒在前,身後同樣有兩千弓手與箭塔對射。
戰場雙方無人躲避,受傷身亡很快便會有身後兵卒補上。
廝殺才剛開始,周遭便佈滿了血腥味。
“轟~”
高空之上,初夏驚雷驟然劃出一道電閃。
但很快便被烏雲遮掩,儼然即將天塌的模樣。
“報~”
中軍大帳,拖長音調的傳令卒急匆匆步入賬內:“稟告將軍,賊兵揮軍萬餘衆正急攻前營。”
話音剛落,一匹快馬趕至。
又一位傳令卒下馬翻身,跑進賬中:“稟告將軍,我軍南營被賊兵三面合圍,賊兵勢兇兵馬不下二萬。”
此時此刻,盧植麾下各偏將校尉全都回到了自己所在營地,偌大中賬只有他一人坐鎮。
目光掃過身前兩名傳令兵,盧植沉聲開口:“除去攻城將士外,賊兵可還有其餘兵馬出城?”
先進來的小卒連忙答道:“有,但城外攻勢猛烈,探馬尚未查明。”
後者同樣點頭,卻沒再給出具體數目。
他們負責傳令,只能傳達接到的或者親眼見到的信息。
“你二人先回去,有消息速來稟告。”
揮手示意傳令兵離開,盧植又將賬外待命的小卒招了進來:“傳令趙融、夏牟,命他二人立即率本部出營,追蹤牽制出城賊兵。”
“喏!”
傳令兵一走,大帳又重歸寂靜。但耳邊依稀能聽見廝殺的盧植如何端坐得住,目光不停的在身前輿圖上來回掃視。
張角不會不清楚,與營內將士死戰終將被大漢兵馬合圍。
他定然是要突圍的。
眼下疾攻,不過是要掩人耳目。
但盧植不能因爲知道張角要走,就疏忽前營和南營的戰事。畢竟這座大營紮根在城外,同樣是對張角與黃巾賊兵的重要牽制。
如此一來,盧植手中可挪用兵馬其實不多。
思慮了好一會,盧植捋須開口:“來人,傳令後營鮑鴻、何飛羽,命他二人領本部將士再添五千異人鄉勇朝西南進軍,西南漳水上游道窄水淺,可先行渡河伏擊賊兵,若賊兵已至漳水,全力阻擊不可讓一人過河。”
再次下達了一道軍令,盧植不再輕動。
他現在還不確定張角要往何處突圍,但他可以儘量給賊兵畫一個圈。
現在,就看張角做何選擇。
………
廣宗城,張府。
城外廝殺震天,府內卻異常寂靜。
後院寢室,昔日一聲令下便能聚起數十萬信徒的張角,此時躺在牀榻上,兩鬢斑白雙眸迷離。
在牀榻一側,一身甲冑穿戴齊整的張樑靠在邊上,眼底滿是憂慮:“大哥,都已經照你吩咐,將半數兵馬分出城外去了。”
他憂慮的不是太平道未來,而是大哥的身子。
法壇上的逆天之舉,雖說爲衆將士帶來戰力鼓舞,但卻透支了張角自身命數。
使勁側過身子,張角乾癟泛白的嘴脣蠕動低語:“三弟,大哥我時日無多。你且聽我一言,我死後,萬不可急於爲我向官兵尋仇,你且率餘部北上,與你二哥匯合。天子所要不過是我的頭顱,我給他便是。你與二弟可先藏於幽州北地,或分兵於匿於太行,天子經受不起中原大戰,斷不會再大動干戈。”
張樑眼底愁苦之色愈濃:“大哥,你我兄弟齊心,未嘗不可與那盧植死拼,只待將他殺了,洛陽不是唾手可得?”
“便是奪了洛陽,又如何?”
張角黯然搖頭,隨即猛地睜眼:“似我等窮苦之身,奪天下尚且千難萬難,何況平天下。你不必多說,我已是行將就木,便讓我在廣宗親眼看着,我太平道燎原萬里,數十萬匹夫動盪九州。”
說出這番話,張角便像是用盡了最後一分力氣似得重重倒躺。
再想開口,卻是發覺眼皮更加沉重。
耳邊聲音也聽不太清,只能依稀聽出是三弟在喊着什麼:“張疾醫,張疾醫,快些叫疾醫進來,快給我大哥看看……
………
深夜時稍作歇息,天亮後繼續南下。
時至正午,林昊終於跨過漳水上游來到廣宗地界。
原本按林昊打算,是要朝戰場進發的,但林緲帶來的一則消息,讓林昊不得不立刻下令停止前行,並且改道向東。
一直呆在後陣的趙玟聽到傳令,不明所以連忙策馬來到隊伍前端:“發生什麼了?怎麼突然更改路線?”
“張樑要逃。”
林昊言簡意賅的說出原由,隨即補充道:“張角的大招估摸着是付出了極大代價,現在他調動麾下過半兵馬帶着玩家去和盧植交戰,並不是爲了擊敗盧植,而是爲張樑做掩護,好讓張樑安穩率軍向幽州撤兵。”
趙玟眼角輕抖:“這些,都是你那內應告訴你的?”
林昊點頭:“以黃巾賊目前形勢,張角不會看不出起事成功希望渺茫,他的確有很大可能犧牲自己保護張樑。”
趙玟對此不置可否,黃巾軍在各方戰場一敗再敗,想取勝簡直癡人說夢。但如今廣宗往北到幽州,成規模的朝廷一方兵馬,似乎就只有自己眼前兩千人。
目光中飄出幾分不確定,趙玟開口道:“你打算靠這兩千兵力阻擊張樑?張樑就算金蟬脫殼,身邊也會有數萬賊兵,眼下還都處於強化狀態。”
“張角兄弟的計劃談不上多高明,想不被盧植看出是很難的。所以你不用緊張,我們不太可能孤立無援。”
笑着安撫身側女領主,林昊顯得氣定神閒:“這樣也好,我們趕了這麼久的路,正好騰出些時間修整。只要我們自己藏好了,別被張樑團團包圍,等官兵一到,不就可以渾水摸魚。”
渾水摸魚?
趙玟抿脣:“你不會,惦記上了張樑的人頭吧?”
林昊給出了理所應當的回覆:“張角人頭不做指望,張寶又在幽州,我不取張樑人頭,難道還便宜別人?走吧,廣宗這地方沒什麼大山,但矮丘老林還是有一些的,趁現在沒人知道我們到了,趕緊先藏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