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數日,李末都在洪門刑獄之中,藉助古驚庭練功。
與這樣的強者切磋,對他的幫助實在太大,勝過自己閉門造車,修行一日千里,恍如天人頓悟。
李末的路越發清晰,他的道法也越發強橫,諸大玄功融匯貫通,已經蛻去原來形跡,生出新的玄妙。
“小鬼,你到底是怎麼樣的存在?”
這一日,古驚庭發出了壓抑在心中的疑惑。
這些日子,他通過觀察,越發覺得李末不可思議。
作爲李初一的兒子,身上流淌着李祖的血脈,可是他卻未曾表現出那一族的力量,平平無奇,與凡人無異。
然而,李末所走的道路卻讓人感到匪夷所思,諸法融通,孕育異端……
即便是這位上代妖市之主都感到有些難以理解。
“還是欠缺火候……”
李末身後虛空浮動,體內玄光隱隱,似有一團氣流沉浮,散發着可怕的波動。
“法身一成,無始無終,無生無滅,無盡無量,無分別二心,無生死輪轉,諸道之外,奪藏造化……”
就在此時,古驚庭給予了啓示。
“你修煉的這具法身與衆不同,似要超脫本我之外,又形於皮囊之內……”
古驚庭的眼中透着一絲疑惑。
法身之道,乃是天下諸法之中最爲神秘的一種。
當年,韓奇也曾經研究過此法,認爲這是與本體之外,凝聚出的另一個自我,天生無上神通,俱足諸般法門。
可是李末走的道路似乎有些不同,本我之中,凝聚自我,這不是另造,而是超脫……
甚至有些像是轉生……或者是走向未來的投影……玄之又玄。
“玄天館內,最精通此道的乃是【玄天七絕】之一的僧王。”古驚庭突然道。
“僧王!?”
李末目光微沉,對於這位大高手他並沒有好感。
僧王年少時,曾臨羅浮山,以勢壓人,想要觀覽黑劍風采。
當年,黑冥劍魔也是遭到僧王算計,斷了成道之路,被囚禁在北極塔內不見天日,最終飲恨隕落。
“僧王練就的法身可不止一尊……”
古驚庭壓低了聲音道。
玄天七絕,乃是玄天館,也就是大幹國教最高戰力,這些年不知殺了多少歸墟高手。
因此,歸墟將【玄天七絕】視爲心腹大敵,對這七位強者或多或少都有所瞭解。
“看來前輩對於僧王很是瞭解……”李末忍不住問道。
他對於【玄天七絕】也頗爲好奇,要知道那可是七位成道者,堪比【天下八大妖仙】的無上存在。
“我被囚禁於此很多年了,如今僧王應該比起當年厲害太多了。”古驚庭的聲音低沉沙啞,透着一絲無力和感傷。
二十年前,大火照京師,不知改變了多少人的命運。
他也因此淪爲階下之囚。
當年的僧王便已有佛法彌天的氣魄,二十年過去了,這位當世絕頂之一又豈會沒有長進!?
“據我所知,僧王最強的一具法身,便供奉在玄天館的【天禪殿】內。”
玄天七絕,各有道場。
屠夫的道場名爲【慈善殿】,兵王的道場叫做【藏兵殿】,元聖的道場乃是【一元殿】……
僧王的道場便是【天禪殿】。
“那是一具金身,恍若佛陀石像,被僧王供奉在【天禪殿】內,每日有高僧大德唸誦經文,焚香祭拜……”
“據說,這尊金身乃是僧王最強的力量,自從那場京城大火之後便再也沒有走出過天禪殿。”
“怪不得每天都能看見【天禪殿】那邊煙熏火燎的。”
李末露出恍然之色。
天禪殿香火鼎盛,從不斷絕,異香隔着兩條街都能聞到。
因此,許多百姓每天都在玄天館牆外,對着天禪殿的方向叩頭求拜。
那面牆壁常年被香火燻烤,焦黑森森,卻被稱爲【朝聖壁】,久而久之,倒是成了京城的一大勝景。 wωω●тTk an●c o
每年歲末的時候,玄天館都要將其圍起來,收取門票錢。
“僧王煉製的法身不止一尊,有人說共有三尊,若是都能踏入成道境,三身合一,便能達到當年神宗的境界……”
“天上地下,唯我獨尊!”
“和尚還有爭強之心!?”李末不由冷笑道。
古驚庭眸光微凝,深深地看了李末一眼,咧嘴笑道:“你若真想創出此道……可以請教他……”
“以你的資質和潛力……就算是玄天七絕,也不會吝惜指教的。”
“還是算了。”
李末搖了搖頭,這些天他熔鍊諸法,頗有感悟,自己走的道與真正的法身是有所區別的。
即便僧王真的指點,他也未必能夠有所收穫。
更何況,李末打從心底裡不願請教僧王。
念及於此,李末起身便準備離開。
“小鬼,你遇到瓶頸了……”
古驚庭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透着一絲調侃。
“這世上的機緣有很多,既然遇到了瓶頸,那就放一放,我不急……”
李末隨口輕語,走出兩步,他又駐足,回頭道。
“前輩,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說着話,李末嘴角微微揚起,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旋即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幽暗的牢獄。
“小鬼……幸好沒有覺醒李氏的血脈,否則說不定還真會讓你給煉成了……”
“可是奇怪……他是李祖血脈,怎會是凡血?”
“那一族的血脈出現了問題?或者說黑劍動了手腳!?”
昏暗的牢獄中,迴盪着這位上代妖市之主的囈語,最終卻如石子落於深潭,蕩起層層漣漪,漸漸恢復平靜,消散不見。
……
走出刑獄,李末長長吐出一口氣,明媚的陽光映照在臉上,讓他有些恍惚得不太適應。
“修行之道,一張一弛……也不能繃得太緊了。”
這些日子,李末已經有了很大的進步,既然如今遇到了平靜,索性放鬆一番,機緣到了,一切自會迎刃而解。
“大人……”
就在此時,一道熟悉的聲音迎面而來,將李末的思緒拉了回來。
“小陳啊……”
李末擡頭,便見陳鐵甲跟在陳王度的身後,走了過來。
“這些日子,你跑哪兒去了?”
李末隨口問了一句,自從狐山之行後,陳鐵甲便很少露面了,先前問了一句,說是向門裡告了假。
“說來慚愧,京城的姑娘實在太纏人了。”陳鐵甲尷尬地笑了笑:“才幾天的功夫,便囊中羞澀了。”
“小陳啊,你進京纔多久的功夫,就認識姑娘了?哪裡的?”
“煙花衚衕的。”
“這……”
李末愣了一下,旋即看向了陳王度。
“那裡可是個燒錢的地方啊。”陳王度提醒道。
“確實如此,我進京帶來的錢都花光了,還借了不少……”
陳鐵甲攤開雙手,有些無奈。
京城的日子確實不太好過,他以爲只要向生活低頭就可以了,誰曾想生活竟要讓他跪下。
“那種地方還是少去。”李末心中泛起了嘀咕,他自己都沒有去過。
“姑娘太熱情了,有些吃不消。”
陳鐵甲微微笑着,看模樣,卻是樂在其中。
“哈哈,小陳啊,這才哪兒到哪兒啊,男人有多難,等你成了親便知道了。”
陳王度不由大笑,拍了拍陳鐵甲的後背。
“這話怎麼說?”陳鐵甲忍不住問道。
“男人啊,有時候在外面吃飽了,回家還得假裝沒吃,再吃上兩口。”
陳王度咧着嘴,滿臉曖昧,意味深長地道出來一句人生哲理。
“嗯!?”
陳鐵甲微微一怔,露出深思之色。
陳王度見狀,只是笑了笑,也不解釋,當即看向李末,小聲道:“大人……”
“什麼事?”
“九月初九,便是玄天聖誕,朝廷剛剛頒佈旨意,不日便將大赦天下。”陳王度恭敬地稟報道。
“大赦天下!?”
李末點了點頭,國家但凡大喜或者大災之年,通常都會大赦天下。
玄天聖誕對於大幹而言,確實算得上一件喜事,只是不知道紀師在不在此次特赦名單之內。
按理說,每逢大赦天下,都是又各州各府,擬定名單,上報中樞,由部閣審批之後,承由皇帝御覽,才能最終定下。
有些罪名是不能特赦的,譬如關乎倫理,謀逆等罪名。
紀師因爲涉及魚龍臺,所以遭罪下獄,可他又是鎮南王世子,身份特殊……只關三年……
“回頭我得找老馮問問……”李末暗自思忖道。
這次大赦天下是難得的機會,說不定可以讓紀師提前放出來。
只不過,這些日子馮萬年剛剛出關,忙着玄門之事,倒是也很少露面。
“我知道了,你關注一下這件事,尤其是朝廷關於特赦的相關條令……”李末叮囑道。
陳王度辦事,他還是很放心的。
“大人放心,雖說大赦天下,可估摸着少說也得一個月,纔有定論。”
陳王度點了點頭,他也知道李末心繫鎮南王世子,得了消息第一時間便來稟告。
“老紀啊,你們家坐大獄的可就你一個了,皇帝應該不會不讓你出來八。”
李末喃喃輕語,若有所思。
……
夜深了。
東坊大街兩旁的酒樓鋪子陸陸續續關了門面,只有街角處還有兩三個攤位,還未收了。
李末晃晃悠悠,便來到了【王記麪攤】前,這是家老字號,聽說攤主都在這裡買了三十年的面,味道一流,尤其是澆頭更是一絕。
小小的攤位,僅僅澆頭便有二十多種,李末尤其喜歡蔥油鱔絲面……噴香的蔥油澆在紅燒的鱔絲上,再來上一份荷包蛋……絕了……
此生無憾!
每日散班,他都喜歡來次吃上一碗麪。
“小李大人,還是照舊?”
來得次數多了,這裡的老王頭都已經認識了李末。
“老王頭,今天什麼事這麼開心?”李末點了點頭,隨口道。
“嘿嘿,朝廷大赦天下,我兒子馬上就能放出來了。”
老王頭心情不錯,今天的鱔絲都格外得多。
他的兒子早年犯了通姦之罪,被判了十二年,再過半年就能放出來了,朝廷大赦天下,他能早出來幾個月。
“那你兒子太虧了……”李末忍不住道。
“如此說來,殺人放火的大罪反倒划算。”
就在此時,一陣蒼老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李末側身望去,這才發現,除了他之外,旁邊的桌子還坐着一位老者,身形乾瘦,鬚髮幾乎全白,夾雜着幾縷黑絲,看年紀比馬大爺似乎還老上一些,不過他精神矍鑠,尤其是那雙眼睛,透着光亮。
“老人家說笑了。”
李末忍不住多看了這位老者兩眼,他衣着樸素,只是點了一碗素面,身後站着一個老奴,垂首低頭,彷彿對於外界的一切都漠不關心。
“年輕人好面相……讀書還是承家?”
老者放下筷子,深邃的目光卻是從李末的身上掃過,旁邊的老奴彷彿頭頂長了眼睛,趕忙遞上巾帕。
“在公門混口飯吃,比不上讀聖賢書的。”李末隨口道。
“朝爲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滿朝朱紫貴,盡是讀書郎……”老者凝聲輕語:“多少讀書人窮經皓首,也不過是爲了名利二字……”
“年輕人不靠祖蔭,便入公門……想來你的父母會很欣慰……”老者漫不經心地說道。
“老先生怎麼知道未靠祖蔭?”李末笑着問道。
“我會看一點面相。”老者隨意聊着。
“我沒有父母……”李末淡淡道:“這點看出來沒?”
老者略一沉吟,再度打量了李末一番,旋即道:“吃麪吧,趁熱。”
“嗯。”
李末點了點頭,便享用起身前的鱔絲面,一番狼吞虎嚥,連碗裡的湯都喝得乾乾淨淨。
“吃飽喝足。”
李末放下碗筷,一擡頭,方纔發現,旁邊的老者正看着他,桌上的素面卻是隻動了一口而已。
“老先生,我先走了。”
李末隨口打了聲招呼,見對方只是點了點頭,並沒有迴應,便起身離開。
幽幽的月光下,那老者眸光深邃,看着李末的身影漸漸消失在清冷的街道上。
就在此時,身後的老奴突然湊上前來,弓着身子,發出了一聲尖利細長的聲音。
“陛下,我們該回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