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獄總司，在玄天館十八等官職之中，位列上五等。
李末回來一個月後，終於走馬上任，算是真正迴歸京城。
當然，他這次回來最主要的目的可不是升官發財。
“老馮應該快出來了纔對……打聽一下，老紀關在哪裡。”
李末將這個最重要的任務交給了陳王度。
當初，他灰溜溜地被貶出京城，紀師和馮萬年都爲他背了黑鍋，尤其是紀師，哪怕身爲鎮南王世子也不免大獄臨身，不得超脫。
馮萬年作爲【玄門劍種】，更是被押入北極塔，身陷囹圄，身威一落千丈，否則又豈能讓蘇明淵趁勢崛起。
“大人，這些日子，我已經將刑獄內的名冊整理好了。”
這一日，李末下獄巡查，陳鐵甲緊隨其後，將手中的名冊呈上。
自從他跟着李末進入玄天館總部，也是水漲船高，如今當上了刑獄提司，官至十等，比起他在青蟾城的時候，簡直是平步青雲，官運亨通。
“這麼多人……”
李末看着那厚厚一摞名冊，瞄了一眼，稍稍估算，便有近萬之衆，其中分爲修士和妖鬼。
這簡直顛覆了李末對於洪門的刻板印象。
洪門雖說掌管偵緝圍捕歸墟之責，然而在外人眼中，這就是個污水衙門，每年朝廷耗費巨資，砸在洪門之中，可是剿匪剿了這麼多年，卻是越剿越肥，絲毫不見歸墟覆滅之相。
有人說，洪門養寇自重，乃是天底下最不願意眼見歸墟覆滅的存在。
毫不誇張的說，洪門傳承近千年，歸墟幾乎成了他們的衣食父母。
甚至於外面還有傳言，洪門弟子，有些人私下還供奉歸墟牌位，日夜焚香，祈求上天護佑歸墟世代昌隆，香火不絕，簡直是離譜他媽給離譜開門，離譜到家了。
“這赤頁部上的名單是什麼意思？”
李末翻開名冊，發現有一部分與衆不同，書頁通體赤色，上面的名字更是以白墨書就，還以黑筆圈了起來。
“這些人都是疑似與歸墟有關，是黑是白模棱兩可，有罪無罪需要進一步調查研究……”
話到此處，陳鐵甲湊到李末跟前，壓低了聲音道：“說白了，也就憑大人一句話……”
“這……我們不能放過一個壞人，但是也不能冤枉了一個好人……”李末若有所思道。
“大人英明，已經有不少人表面了自己作爲好人的決心了……”
說着話，陳王度又掏出一本明細，李末只是掃了一眼，看着上面的數字，目光不自覺地抖了一下。
他倒是沒有想到，這些人的決心竟然如此堅定。
“那你可得好好查查，別冤枉了人家。”李末提醒道。
“這是自然……”
陳鐵甲點了點頭道：“我聽說，我的上一任，收了人家的錢，卻不給人家辦事……”
“簡直就是敗壞了我們貪官的好名聲！”
話語至此，李末猛地停駐腳步，深深看了陳鐵甲一眼。
“小陳啊，今天的話有點密了。”
陳鐵甲麪皮一顫，旋即露出一抹尷尬的笑聲，自己確實有些忘乎所以了。
“大人教訓得是……我只是痛恨這些貪官污吏，聽說還有些人既不拿好處，也不辦事，每天就是混日子……”
“這是懶政。”
李末沉聲道：“該讓人家花銀子的，就別幫人家省錢，怎麼能不管不問呢！？”
“回頭我一定將大人的精神傳達下去，組織人手研究學習，認真貫徹落實大人對於洪門刑獄的要求……”
陳鐵甲拿出紙幣，用心記錄着。
“小陳啊，你辦事，我是放心的。”李末點了點頭，露出滿意的神色。
“大人，洪門刑獄共有九重，這份名冊只有前六重……”
陳鐵甲眸光低沉，凝聲輕語，昏暗的牢獄內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
“我知道了。”
李末點了點頭，按照規矩，最後三重刑獄只有門主古平凡，副門主付青，還有他這位刑獄總司可以隨意出入。
甚至於最後一重，就連李末如今都沒有權限開啓。
“我進去轉轉，你先去忙吧。”李末隨口道。
“大人，洪門刑獄之中關押得都是窮兇極惡之輩，你一個人……要不要……”陳鐵甲有些隱憂道。
“不必了。”
李末一聲輕語，便已踏入刑獄深處。
陳鐵甲望着李末漸漸消失的身影，眸光輕凝，臉上的隨意也彌散不見。
轟隆隆……
沉重的閘門緩緩開啓，伴隨着“隆隆”巨響，混雜濃烈的氣息從刑獄深處傳來，瀰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李末身爲刑獄總司，一路上自然無人阻攔，直接來到了第六層。
這裡也是尋常人權限難以抵達之地。
“總司大人怎麼一個人去了第六層？”
“廢話，他是總司，你想去哪兒還要跟你交代？你可少打聽，我可聽說我們這位新任總司可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主。”
“我也聽說了……去年南城那樁“焚妖食鬼案”就是他做的……”
“噓……我們什麼也不知道。”
角落處，兩道幽幽的聲音相互交談，很快便寂靜無聲。
“大妖嗎？這裡關押得果然都是窮兇極惡之輩。”
李末來到第六層牢獄，走到了一座玄銅鍛造的牢籠前，上面刻印着密密麻麻的符文，禁錮着磅礴的妖氣。
“金舌郎君！？”
李末掃了一眼，牢牌上記錄着關押者的相關信息。
嗡……
一道黯淡的金光在牢籠內幽幽泛起，一頭金色的大蛇浮現，渾身妖氣濃烈，沸騰如喧，冰冷的眸子死死地盯着李末，散發着兇戾的光澤。
這頭妖鬼，來自歸墟【妖市】，被洪門高手所擒，關押在這裡已有三年。
“雷電金蛇！”
李末一眼便看出了這頭大蛇的血脈來歷。
這是一種極爲罕見的妖鬼，以雷電爲食，淬鍊妖氣，一旦化妖，實力恐怖高深，尤其是它的舌頭，一身的修爲幾乎全都落在了那舌頭之上……
吞吐之間，快如閃電，尤其伴隨着雷霆之威，尋常人若是碰見，瞬息之間，便能感覺渾身酥麻，恍若昇天之感。
這種妖鬼的恐怖，可想而知。
早年間，這種妖鬼最受玄門女修重視，搜山巡河，抓捕不輟，差點都被抓到亡族滅種。
這些【雷電金蛇】一旦落入到了那些玄門女修手中，下場也是極爲悽慘。
因此，到了今時今日，如此妖鬼已經很難見到，更不用說已經修煉到了大妖境，相當於人類的【真息】高手了。
“聽說這種妖鬼的鱗片頗有妙用……”李末喃喃輕語，早年他在青萍山的時候曾經聽說，雷電金蛇的鱗片，男人若是服用，能夠強身健舌，故又稱“金舌片”，日夜服用，甚至能夠以一分二，頗爲神奇。
在黑市裡，一枚“金舌片”往往能夠賣到高價，尤其聽說大內的太監，最喜此物。
“有點意思……這刑獄也是一座天然寶庫啊。”
李末隨便轉了轉，便直接來到了第七層。
這裡的關押者比起第六層更加恐怖，剛剛踏足，李末便被一股強大的妖氣牢牢鎖定。
“嗯！？”
李末擡眼望去，便見距離他最近的一座牢籠內，竟然關押着一頭獅子，脖頸之上竟然頂着三顆頭顱，甕翁轉動，兇殘霸道。
“三頭獅子！？”
李末愣了一下，這種血脈極爲稀有，算起來和師噬白所屬的【九頭靈獅】一脈算作近親。
“看什麼看？沒看過獅妖嗎？”
就在此時，那三頭獅子一聲暴喝，將李末的思緒給拉了回來。
那三頭獅妖渾身鬃毛豎起，眸光如電，兇狠異常，顯然沒有將李末放在眼中。
“幾個媽啊，狂成這樣？”
李末斜睨了一眼，言語冰冷漠然。
“小東西，有種你走進了再說一次……”三頭獅子沉聲喝道。
話音未落，李末向着牢籠靠近了兩步。
轟隆隆……
幾乎同一時刻，一股恐怖的妖氣從牢籠的縫隙之中衝將出來，滾滾如長河浩蕩，狂暴似火山噴發。
李末微微一怔，萬沒想到，這三頭獅子身陷囹圄，力量竟然能夠透過牢籠封禁，顯然遭遇劫數，讓它有所突破。
那妖孽看着李末錯愕神情，眼中兇光大盛，透着三分嘲弄，七分譏誚。
嗡……
就在此時，李末立身不動，虛空大震，一道恐怖的虛影自他身後盎然浮現。
那是一位童子，裹挾踏天之威，驟生魔王之相，腳踩紅蓮，三頭六臂，手持金圈，身纏紅綾，殺伐滾滾，霸道臨凡。
殺伐果斷，八角垂芒。
三頭六臂，我最猖狂。
若論兇狠霸道，但比殺伐逆反，誰又能比得上紅蓮童子。
剎那須臾間，滾滾妖氣似被一股無形力量猛地一握，緊接着便在那三頭獅子圓瞪的雙目種豁然爆開。
緊接着，那可怕的法相猛然探手，赤芒閃爍，金光乍現……
牢籠內，三頭獅子一聲慘烈的哀嚎，一顆獅子頭便從脖頸上滾落下來，好似西瓜墜地，盪出一片猩紅。
“我還以爲你有多厲害……”
李末隨口輕語，看着氣息瞬間萎靡的三頭獅子，後者的臉上滿是痛苦，看向李末的眼神也不再似剛剛那般狂悖，顫動中透着深深的驚懼。
他沒有想到，眼前這個看似年輕的人類，竟然身負如此神通，一念之間，便是生死之別。
“把頭撿起來……我叫你把頭撿起來……”
就在此時，李末一聲低吼，嚇得三頭獅子打個寒戰，甚至顧不得疼痛，將自己的掉落的腦袋撿了起來，抱在懷裡。
“抱着你的腦袋，站上三個時辰。”
李末凝聲輕語，看也不看，便走向刑獄深處。
三頭獅子看着李末遠去的背影，死死地抱着自己的腦袋，大氣都不敢喘上一聲。
“真是愚蠢的獅子，白白長了三個腦袋……”
“能夠孤身來到這第七層，豈是尋常之輩……”
“若是所料不錯，他應該便是新晉的刑獄總司……”
“真是年輕啊，玄天館不愧是大幹國教，佔盡古今氣運，真是人才不絕。”
一道道聲音在幽靜的牢獄內響徹，彼此交織，緩緩沉落。
很快，李末便來到了刑獄的第八層，這也是他的權限能夠深入的最後一層。
付門主說過，最後一層唯有古平凡這位洪門之主才能隨意進出。
鐺……鐺……鐺……
就在此時，一陣沉重的鎖鏈碰撞聲幽幽響起，與上次李末隨付門主前來時聽到的如出一轍。
緊接着，一股恐怖的氣息從第八層刑獄的深處傳來，透着讓人窒息的壓迫感。
李末略一沉吟，便循着那道可怕的氣息漸漸深入。
每靠近一分，李末能夠感受到的壓迫感便越發真實。
就如同怒海黑天之下，一葉扁舟，無所依靠，只能隨波逐流，看不到大海的盡頭。
片刻後，李末終於來到了幽暗牢獄的盡頭。
在這裡，沒有一絲一毫的光亮，然而李末卻能見到，一道乾瘦的身影，彷彿被禁錮於封閉的虛空之中，一道道沉重的鎖鏈穿過了他那乾癟蜷縮的身體，一道道猙獰的疤痕，觸目驚心。
“嘿嘿，這麼久了……終於又有人來了……竟然還如此年輕……”
冰冷的聲音從黑暗中傳出，李末敏銳的察覺到眼前這個可怕的男人似乎擡頭，看了他一眼。
“這麼年輕便達到了真人三重，羽化飛昇……真是人才啊……”
“這樣的人才埋沒於玄天館實在太浪費了。”
言語至此，那可怕的男人突然咧嘴笑道：“你是洪門新晉的刑獄總司！？”
“你是上代妖市之主！？”李末沉聲問道。
“年紀輕輕，便已身居高位，你的師傅是誰？”那個可怕的男人沒有回答，反而問道。
“我沒有師傅！”
李末搖了搖頭。
“沒有師傅！？”
那可怕的男人冷冷一笑，黑暗中，他的眼中卻是閃爍出一道寒徹的光澤。
“那我來看看……”
話音剛落，一股雄渾詭異的氣息竟是從那如封似閉的虛空中衝將出來，向着李末碾壓而至。
恍惚中，天旋地轉，日月無光……
這一刻，李末好似身墜混茫大海，上不見天，下不見地，身不由己，法不由命。
嗡……
就在此時，李末的肉身本能地反應，每一寸血肉之中都釋放出震盪雷霆的威能，玄玄渺渺之中，似見黑天無限，唯有大星永恆，於茫茫大海之上映照出一條生路來。
永夜懸天，我身普照！
“這……這是……永夜劍……你……你是黑劍傳人……”
突然，周圍的壓力頃刻消散，一道尖利的拐叫聲從如封似閉的虛空中猛地傳來，透着深深的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