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青蟾城城東。
陳王度轉悠了半天，便租下了兩座院子，比起李末在東郊墳山下的院子還要寬敞得多。
一年的租金才二十兩銀子，這點錢在京城甚至租不下一間茅廁。
“大人，這個顧長安，繼任青蟾山玄天館主事已有兩年，在位期間，青蟾山倒算得上安居樂業……”
小院內，陳王度提起了這位青蟾山城館。
“他爲人算是謙和，老好人，各方都不得罪……做事有些散漫……在青蟾城的這兩年幾乎沒有出過手……”
“據說，他身體不太好，實力也屬於稀鬆平常。”
說到此處，陳王度擡眼看了看李末。
“這人似乎沒什麼特別的。”
“沒什麼特別的嗎？”李末若有所思。
“青蟾山位置特殊，向北便是邙山十萬荒丘，南來北往，三教九流，妖鬼橫行……他在這裡當了兩年家，居然安居樂業……這本身就很特別。”
“大人的意思是……”
“我總覺得此人有些奇怪，身上的氣息頗爲熟悉。”李末沉聲道。
“他以前在哪混？”李末追問道。
陳王度畢竟在京城待了許多年，手裡藏着不少消息的渠道和路子。
正因如此，許多事情李末交給他辦是很放心的。
“或許大人的猜想不錯……這個顧長安來青蟾山之前的資料我竟然沒有查到。”
“這麼說……此人兩年之前的一切都是空白？”
“暫時是這樣，我會盡快查清楚。”陳王度凝聲道。
“倒也不必着急，我只是隨口一問。”李末擺了擺手。
“對了，老陳，關於青萍山，你查清楚了嗎？”
這纔是李末最關心的。
眼下，他遭到貶謫，想要回到京城，一來便是提升自己的實力，二來就是建立大功，或者獲得足夠讓京城那些“老爺”忌憚的依仗。
關於後者，李末初來乍到，還沒有頭緒。
可是提升實力，卻是片刻不容耽誤。
如今，李末已經踏入【脈苗境】，修出靈域，再進一步便是突破靈息，借假修真，踏入真息。
內息，靈息，真息，這便是修行的三個大境界。
對應靈根，靈苗，靈樹。
靈苗跨越到靈樹，便是靈息五重境界之後，生出“脈絡”，脈絡越多，生命力越強，長成的靈樹也就越強大。
如今，李末的靈苗剛剛長出了“脈絡”，算是【一脈境】的修爲。
只不過，他這根脈絡比起尋常靈息巔峰高手的脈絡都要大，要粗，要長。
因此，短時間內，他想要再度突破顯然不太可能。
可是青萍山藏着大機緣，關乎截刃的成長。
青天大道如浮萍，那樣的造化不可想象，一旦被截刃獲得，畢將產生不可思議的變化。
要知道，如今的截刃已是絕品靈兵，僅僅一念之威便可以輕易斬殺靈息巔峰高手，若是再進一步，李末本身都會獲得巨大好處。
所以，李末想要再短時間內更進一步，希望全都在青萍山。
“大人，青萍山只是一座荒山，並無太過特別之處。”陳王度開口道。
算起來，青萍山也算是有些來歷，根據估計記載，這是一塊天外巨石，墜落大地，化爲的一座山嶽。
只不過多年來，荒蕪破敗，並無靈氣，曾經不知有多少高手勘察，卻沒有發現有何特意之處，漸漸便無人問津。
陳王度不太明白李末爲何詢問此山，不過作爲最優秀得力的下屬，他也沒有多問，還是一五一十地說了起來。
“青萍山在涼州極北，想要過去，必過邙山。”
“北邙荒丘……那裡可是北煞玄僵的地盤啊。”李末眉頭皺了起來。
北邙山下，十萬荒丘，不知多少前人化墳冢。
那可是天下八大妖仙之一【北煞玄僵】的到場，尋常高手，無論是人類還是修士都要繞道走，誰敢輕易涉足半步？
“飛不過去嗎？”李末忍不住問道。
“北邙山就是一道天然屏障，別說飛過去，恐怕就算是修成真息的高手，藉助虛空都跳不過去。”陳王度回答道。
“倒是麻煩，繞過去呢？”李末想了想。
“怕是不行，邙山的地形有些特殊，它像一條盤龍，周圍大大小小的山頭共有八百多座，幾乎都在它的“龍身”之下……繞不過去。”
北邙荒丘在古老歲月，本就是一條龍脈，而且是一條真龍脈，只不過隨着歲月變遷，星移斗轉。
這條龍脈的龍氣漸漸移位，可即便如此，依舊是天下難尋的風水寶地。
因此，大幹立國之前，許多豪門世家，達官貴族墓葬的首選之地便是北邙山。
正因如此，數千年光陰方纔造就了十萬荒丘的勝景。
這裡是妖鬼的溫牀，盜墓的樂土。
“總不能找北煞玄僵商量一下吧……”李末若有所思。
當初，北煞玄僵曾經出現在望玄城，因爲黑劍傳人的名頭，險些將李末帶走，如果不是白老闆出手，現在的李末說不定已經爛在十萬荒丘了。
更不用說後來玄天大比，他還殺了武道山的姜塵。
真的論起來，姜塵與北煞玄僵還有師徒的名分。
“好在這個老妖不會輕易出來。”李末徹底放棄了主動上門的念頭。
他也不知道黑劍到底幹了什麼喪盡天良的事，時隔三百年，竟然還讓這位當世妖仙念念不忘，順帶還連累了他。
“看來得從長計議。”
李末一時心煩意亂，暫且也想不到更好的辦法，索性先不做計較。
“大人，如果沒有其他事，我先走了。”
“老陳，這院子房間多，你就挑一間吧。”
“大人盛情，我還是住在玄天館的官舍，以便早些融入，幫大人接應打點好這裡的一切。”
陳王度的的確確都在爲李末考慮。
“老陳，你有心了。”
李末點了點頭，他食指輕彈，一縷白茫茫的雷光如同小蛇般瞬間鑽入陳王度的口中。
後者身軀一震，下一刻，原本平靜的臉上便浮現出一抹震驚與狂喜。
“好好把握，應該足夠你消化一陣子了。”李末輕笑道。
這道雷光乃是他運轉【九天應元雷部真經】，藉助碧遊居雷池提煉出來的一道雷法精華，並且特意以【真武玄功】的陰陽之道調和而成，內藏丹符，奧妙無窮。
如果陳王度能夠將其徹底消化，必定能夠激活四肢百骸，重連五臟六腑，他日踏入靈息巔峰都有可能。“多謝大人。”
陳王度抱着拳，深深行了一禮，本來以他的資質和年紀，這輩子能夠修煉到靈息三重【上苗境】就已經是奇蹟了。
可是李末給了他希望，給了他登上靈息巔峰的希望。
這一刻，陳王度真真切切地感覺自己追隨李末，離開京城的決定無比正確。
“大人的手段越發不可測度了，總有一天，他必定還會回到京城。”
陳王度的心中無比篤定。
當初，他前往龍淵府，選拔各大山門弟子的時候，李末還是一個初出茅廬，只有內息修爲的小傢伙。
這才兩三年的功夫而已。
如今的李末早已不可同日而語，所站之處，就連他都只能仰視。
“時候不早了，你去吧。”
“我定不會辜負大人的栽培。”陳王度再度行了一禮，恭敬地退出了院子。
“老陳這人還是不錯的。”李末輕笑。
話音剛落，一道雷光在他腳下化開，滾滾浩蕩，如水沸騰，瞬間蔓延了整座院子。
天師雷池，獲雷部真法祭煉，汲取祖雷池的精華。
這便是【碧遊居】的核心，李末離開京城，自然要將這件寶貝帶在身邊。
毫不誇張地說，這件寶貝的潛能絲毫不在截刃之下。
此刻，李末將這座雷池融入到了新的宅院之中，【碧遊居】便算是在青蟾城真正安營紮寨了。
轟隆隆……
雷水盪漾，蘊藏毀滅之力，同孕化育生機之法，古往今來都屬於天人蔘修之道，生死合離之術。
尤其是李末掌握【真武玄功】之後，陰陽調和，祭煉融通，讓這座雷池的潛能更加巨大，威力也是與日俱增。
“如果再汲取一次祖雷池的力量就好了。”
李末又懷念起八千道人和燕紫霞了，如果能夠再度進入天師府的寶地，汲取一次祖雷池的精華，他必定可以將碧遊居的雷池提升到一級雷池的境界。
要知道，這寶貝的好處實在太多了，不僅攻防一體，最關鍵得是在這裡面修行，速度可以增倍翻飛，就連領悟能力都可以大大提升。
古時候許多修士一旦陷入瓶頸，瘋起來可是會主動找雷擊的，那種效果比不上雷池不說，稍有不慎，還會送掉性命。
“我得找點寶貝來喂喂這尊雷池……”李末若有所思。
這尊雷池潛能巨大，便如同人類一般，可以藉助外部的力量，提升自己的威能。
就像天師府那座祖雷池，日久年深，不知道吸收了多少寶貝。
傳聞，當年天師府祖師煉鑄那尊雷池的時候，還獻祭過強大的妖鬼和人類修士。
“我上哪兒弄去？這裡似乎大墓最多，總不能……”
李末想着想着，心思便開始歪了。
……
就這樣，李末在青蟾山算是安定下來。
一連數日，他對於玄天館的公務也漸漸熟悉，這裡比起京城實在還要清閒得多，偶爾有些捉妖的任務，手底下的那羣衙衛也就辦妥了。
老陳說得安居樂業果然不虛。
每天，李末除了修煉之外，便是跟館裡的衙衛廝混在一起。
至於顧長安，他確實不經常露面，偶爾跟李末照面，那黑眼圈卻是一次比一次眼中。
大白天，若是不知道，李末還以爲這是什麼玩意成了精，他就怕哪天這位城館大人真就猝死了。
除此之外，日子過得卻是清閒得多。
按照陳鐵甲所說，如果這樣下去，明年李末的考覈是鐵定過不去了。
捉不了妖鬼，辦不了案子……草標郎官拿什麼去面對考覈？
對此，李末倒也不太在意，他一心一意想要橫渡北邙荒丘，前往青萍山。
這天傍晚，到了散班的時間，館裡的衙衛竟是一個都沒有離開。
就連陳鐵甲也沒有急着帶李末去雲飛來客棧。
李末對於那道鮑魚燉泥鰍可是好奇很久了。
“今天什麼陣仗。”
“大人，今晚有任務，你可以先回去歇着。”
“什麼任務？我也去湊湊熱鬧。”李末都快閒出病了。
“出發！”
就在此時，一陣冰冷的聲音傳至前堂。
李末轉身望去，便見顧長安竟然走了出來。
這人可比李末還要懶散，平日裡幾乎都不會露面，更不用說眼下正值散班。
然而，一衆衙衛聞聽此言，卻各個都跟打了雞血一般，紛紛振作精神，帶上佩刀，裝起符籙，浩浩蕩蕩走出了館衙。
此刻，大門外已經有一輛輛馬車在等候，上面放着一個個鐵箱子，鎖頭貼着符文，也不知道里面裝得是什麼。
“李兄今夜也一起嗎？”
“我……”李末愣了一下，他都不知道這是去幹嘛。
“也好，讓你熟悉一下。”顧長安謙和地笑着。
“走吧。”
他一聲令下，大隊人馬浩浩蕩蕩，不多時便出了城，向北足足行了百里路，一座荒山驟現，骷髏白骨，路邊可見，幽幽磷火，夜色盪漾，比起東郊荒山更加陰森恐怖。
也就在此時，車架上的鐵箱子竟是全都晃動起來，裡面竟是還傳來一陣陣啼哭嘶吼之聲。
“這裡面裝得是……”李末微微變色。
衆人行至山頂，一陣陰風呼嘯，夾雜着一絲濃烈的血腥氣。
混黑的洞口前，白骨堆積，恍若一座法臺，兩邊竟還有兩根臂骨做成的蠟燭，那蠟油一看就是從死人身上熬出來的。
“嘿嘿，顧老弟，你果然守時，每月都是這個時辰前來上供。”
就在此時，一陣冷冽的狂笑聲從幽黑的洞中傳來，霎時間，濃烈恐怖的妖氣如巨蟒出洞，幾乎將一衆衙衛掀翻。
緊接着，那狂蕩的妖風中，一頭龐然大物走了出來，八隻點地，銀絲倒掛，渾身發出噼裡啪啦的奇異聲響。
“蜘蛛！”
李末見狀，面色卻是瞬間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