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玩火

46玩火

林晚秋上車之後狠狠瞪着顧安寧,她沒想到在顧安寧這麼溫和的外表下也有一顆這麼霸道的內心,而且這和之前被綁架時太不一樣了。

顧安寧坐在她身側,臉上有些抱歉:“對不起,我不該這麼強迫你,不過你和沭北,真的只是有誤會,解開就沒事。”

林晚秋也懶得和她解釋自己和白沭北之間的關係了,被人當保姆一樣用了大半年,現在在前女友面前說出這番話不是自取其辱嗎?

她反而有些好整以暇地看着顧安寧:“我和他和好,那你呢?”

顧安寧微微一愣,侷促地咬着嘴脣。

林晚秋一看她這副樣子就知道她心裡還有白沭北,這還有什麼可說的,郎有情妾有意一對,她從頭到尾都不過是個小丑而已。

以前不知道顧安寧和白沭北爲什麼會分開,即使現在知道的也不多,但知道他們還相愛就足夠了。

車廂裡一時有些尷尬,氣氛沉悶膠着,倒是前面的男人忽然開了口:“小姐的意思是,不管她和白先生如何,首先不希望林小姐因爲她的關係怨恨白先生。”

林晚秋莫名地看了眼男人的背影,從後視鏡裡只能看到他英挺的眉眼透着一股沉穩,而且他的視線落在顧安寧身上時有些微微的不一樣。

顧安寧難得露出幾分笑,點了點頭:“對,我比較笨,不會解釋。”

林晚秋沉默着,顧安寧又說:“你和沭北的事,就算和我無關,我也要把和我有關係的那部分,講清楚。”

林晚秋知道怎麼和顧安寧說都講不通的,顧安寧他們這種人,骨子裡的霸道是改變不了的。

車子一路沉穩滑行,開到了熟悉的公寓樓下,林晚秋緊握着拳頭,坐在原地沒有動彈。白沭北就在樓上,而她卻要和顧安寧一起去找他,這怎麼想都有些詭異,這讓她覺得彆扭極了。

顧安寧站在車門口,微微彎腰看着她:“林小姐不想走的話,我讓邵庭抱你。”

站在她身側的高大男人俯身露出俊朗的五官,明亮的眸子認真看着她:“林小姐,冒犯了。”

他說着就要伸手來抱她,林晚秋嚇壞了,急忙擡手示意:“我自己來!”

邵庭好看的脣角彎起一抹笑,輕輕點頭:“林小姐小心。”

林晚秋只好硬着頭皮跟顧安寧他們上了樓,到了門口邵庭卻沒進去,林晚秋不知道邵庭和顧安寧是什麼關係,但隱隱覺得邵庭對顧安寧格外關心。

她也沒心思多想,想到白沭北就在一門之隔,那種心情便複雜的無法言語。

白沭北開門時臉上原先有些煩躁,看到林晚秋時表情卻滑稽地凝滯了,他一瞬不瞬地看着林晚秋,居然都忘了說話。

他回部隊了幾天,再回來就忙萌萌的事兒忙的一團糟,以前很好伺候的小丫頭現在好像變了個人似得,每天哭鬧喊媽媽。

白沭北拉不下臉,林晚秋一直對他冷冰冰的,他想沉澱一下,孰料林晚秋真的一點兒都不想他,連萌萌都狠得下心來不聞不問。

林晚秋看到他的樣子也有些吃驚,平素整潔乾淨的男人,現在卻鬍子拉碴,身上的白襯衫更是皺皺巴巴的與他極不相稱,整個人有種說不出的潦倒氣息。

她不敢多想,急忙垂眸避開他的視線,指尖卻都陷進了掌心的嫩-肉裡。

“我們,先進去。”顧安寧看着兩人間流動的異樣,眼神微黯,搭着林晚秋的肩膀示意。

白沭北眉頭皺了起來,不解地看着顧安寧:“安寧?”

顧安寧也不多解釋,只是衝他微微眨了眨眼睛,帶着林晚秋往裡走。白沭北緊隨其後,三個人便這麼詭異地在客廳落座了。

林晚秋即使不用擡頭也能感覺到落在自己身上那炙熱的視線,她不知道白沭北此刻是怎麼想的,總之她越來越後悔出現在這裡。

顧安寧咳了一聲,率先打破沉默,她說的話語速很慢,可是卻透着一股誠摯理性的味道:“我剛剛纔知道,原來有人把我們的照片傳給了林小姐,那些照片,其實都是沭北陪我復健時被偷拍的。”

這些林晚秋之前便聽白沭北說過,並沒有很震驚。

接着顧安寧又說:“我剛醒,意識還停在六年前,沭北暗示過我很多次,他總說很多事都不一樣了,是我太遲鈍,也是我爸要求他別告訴我的。”

看林晚秋依舊安靜地沒有迴應,顧安寧慢慢轉頭看着她:“他之所以會選我,是因爲我之前……被綁架過。”

林晚秋眼裡有些怔忪,不可思議地看着顧安寧。

“沭北只是擔心我再受刺激,我發生意外昏迷就是因爲綁架時車子出了車禍,這之前我已經被綁匪囚禁了三天。”

顧安寧抿着脣,手有些發抖:“另外,我曾經發生過一些不愉快的事情,所以、所以才找你代孕,而這件事也可以證明我和沭北,真的什麼都沒有。”

林晚秋似乎明白了,又似乎不太明白。

而白沭北也在這時候第一次開了口:“我來向她解釋——”

顧安寧搖了搖頭:“不用,總要面對的。”

代孕的事情林晚秋也極少會回憶,因爲這不是件多麼榮耀的事情。

林晚秋記得很清楚,那時候她剛上大二,而知夏的病卻在那年惡化了,當時她和知夏都還在上學,學費生活費已經成了他們最大的負擔,那麼一大筆醫療費,幾乎讓林晚秋徹底崩潰。

原本奢望過的美好生活,在一夜之間都變了樣子,她才十九歲,可是已經快被生活壓垮了。

看着病牀上臉色蒼白的知夏,林晚秋只能默默掉眼淚,她該怎麼辦?她不能失去知夏,可是她實在沒有能力再承擔起這一切了。

親戚朋友早就不願再往知夏的病裡投錢,林晚秋那段時間壓力很大,急的嘴裡都長了泡,知夏不能再等了,可是她上哪去找那麼多錢?

她的命是知夏救的,繼母去世那時候她太小不懂事,沒人注意的時候就跑到了湖邊差點淹死,是知夏拼命把她拽上岸的。

她就算犧牲一切也得讓知夏活下來!

可是人的志氣到了困境面前總是不堪一擊的,正在她焦慮絕望的時候,在網上看到了一則有關“代孕媽媽”的新聞。

她看着那新聞想了很久,這是個有爭議的職業,而且於她而言實在有些挑戰道德底線。母愛在每個人心目中都極爲神聖,於她亦然,所以她考慮了很久,最後在醫院再次下達催費通知時倉促地決定了。

當公司安排她和那家僱主見面時,她是第一次見到了顧安寧,顧安寧看起來很小,還不到結婚的年齡,所以林晚秋對她印象很深刻。而且顧安寧當時神情不太對勁,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最後她才知道,顧安寧和那個男人還沒結婚,而這個孩子……其實是用來逼婚的。

但是逼婚的對象並不是這個男人,而是這個男人的父親。

其實那時候林晚秋依舊在動搖,尤其當對方提出卵子是要用林晚秋自己的,因爲拿到那個男人的精-子非常困難。

當時林晚秋百思不得其解,拿自己男朋友的精-子有多難呢?只是這個提議讓她更加猶豫了。甚至想過換別的僱主。

若不是那次和顧安寧談事情回去的途中偶遇了白沭北,她或許真的不會接這個生意。當她坐在車後座,被白沭北當作顧安寧的朋友送回家,那一路真的心情複雜極了,前面那兩人說說笑笑的模樣,幾乎讓她淚腺崩潰。

再見他的第三面,她知道了他的名字,然後,也知道了他們之間不可逾越的鴻溝。

林晚秋很清楚,接了這筆生意,她和這個男人有了世界上最親密的關係,可是他們卻是最最陌生的人,一輩子……都不可能走到一起的。

顧安寧似乎也沉浸在那段往事裡無法自拔,說話時有些微微的壓抑感:“白叔私下找過我,他暗示過我白家的媳婦兒必須傳承子嗣。而我……根本就是性-冷淡。”

顧安寧說這話時有些難以啓齒,臉上更是紅的能滴血:“我以前有過不好的回憶,所以很抗拒男人親近我。白叔叔應該是知道了我的過去——”

林晚秋愣愣的聽着,所以這就是顧安寧沒法拿到白沭北精-子的原因?

顧安寧一字字說道:“我以前被……強-暴過,所以很排斥男人的親近,沭北,是我第一個不抗拒的男人。他身上的正氣讓我很有安全感,不過我們……也始終沒有突破過。”

林晚秋好像在聽天方夜譚,她不知道白沭北和顧安寧之間居然是這樣的,在她看來,白沭北和顧安寧是一對愛的極深的情侶。

可是越是這樣,不是說明白沭北越愛顧安寧嗎?至少和對她是不一樣的,白沭北曾經那麼迷戀她的身體,現在只覺得越發諷刺,白沭北對她,或許也只剩“性”而已。

顧安寧並未察覺到林晚秋的反應,只是繼續解釋着:“我去做過檢查,我的排卵也有問題,所以才、才安排你和沭北——”

想起那一晚,林晚秋也咬住下脣沒說話。

“沭北,你那晚的酒其實早就被我換了。”顧安寧難堪地看了眼白沭北。

白沭北眉心緊擰,一言不發地注視着她。這些年若說他不恨顧安寧是假的,從最初的怨到後來她消失這麼多年,那些恨漸漸變成了擔憂,他甚至想着,只要她回來,不管她做過什麼錯事他都會原諒。

然後顧安寧就好像人間蒸發了,一丁點消息都沒有。

在最相愛的時光分離,那些代孕帶來的憤怒漸漸還是被焦慮和擔心給沖淡了。

時間越久,白沭北面對林晚秋就越發的不理智起來,總覺得這事她也是幫兇,那些連帶着對顧安寧的恨意似乎都轉嫁到了她身上。

這一切不公平,白沭北很清楚,可是如果不恨着這麼一個人,他的生活好像完全就垮了。

此刻聽着顧安寧說這一切,他依舊氣憤難平,其實顧安寧完全可以信任他,然而顧安寧沒有,顧安寧選擇了用這麼極端偏執的手段。

白沭北看了眼林晚秋,她沒說話,只是安靜地坐在那裡好像一個沒有靈魂的木偶。

他心裡忽然有些難受,當這一切慢慢在他眼前呈現,而他也不再是過去那個被愛情矇蔽雙眼的毛頭小子時,此刻居然無法再面對林晚秋,有種無地自容的感覺。

事情發生那晚白沭北喝多了,顧安寧的生日宴,那時候身體似乎是有些不對勁,但是因爲是顧安寧他根本不設防。也依稀記得自己做了什麼,在那個青春完美的胴-體上肆意馳騁,那是第一次,但是他做了很久。

第二天只當那個人是顧安寧,顧安寧也默認了,這才提出了結婚的請求。

然而登記當天顧安寧卻失蹤了,他開始甚至以爲顧安寧是逃婚了,可是當看到那份代孕協議時腦子便徹底懵了。

這一切像個謎團一樣困擾了他六年。

顧安寧看白沭北臉色陰晴不定,還是硬着頭皮把接下來的話說完:“後來我聽湛南說了,你對林小姐有些誤會,她那時候接受代孕,其實是繼兄的病情惡化,你不喜歡代孕這件事,更不喜歡她拿親生骨肉來做交易。但是沭北,這些都是被逼的,而且我猜,如果不是你,林小姐未必會答應親身上陣來完成代孕這件事。”

白沭北倏地擡起頭,腦子好像在剎那間閃過什麼,林晚秋一直說喜歡他,可是他甚至沒有追問過爲什麼喜歡。世上哪有那麼多無緣無故的愛,他怎麼就忘了問一問她。

或許,很多年前……

白沭北喉嚨發緊,林晚秋爲林知夏作出的犧牲讓他既嫉妒又羨慕,可是他也漸漸在林晚秋身上看到了不一樣的東西。以前看不到的,怎麼現在全都看得這麼仔細分明呢?然而越是這樣,他越發害怕了。

以前他那麼混蛋,現在林晚秋還會原諒他嗎?

一個十九歲的女孩子,要承受多大的壓力纔會作出這種選擇,這對於從小就錦衣玉食的他自然是難以想象的。他偏執地討厭她,不僅因爲“代孕”這件事,還因爲顧安寧的關係,這對林晚秋本身就是種傷害和不尊重。

而且那時候林晚秋意外撿到三歲的萌萌,也收了老三給的補償費,當時他知道對方是林晚秋時,居然隱隱有些憤怒。如果當初代孕是爲了給知夏治病,可是這次呢,當時他記得很清楚,林知夏很健康,每天在公司正常上下班。

收那筆錢是沒有任何理由可解釋的,而且當時林晚秋已經知道萌萌是她的親生女兒,這不是再一次賣了孩子?

正是因爲這麼多因素在一起,白沭北才更加討厭林晚秋,對她物質的印象更加深壑。

等後來那次送林知夏去療養院,也是家裡的管家在辦,他根本沒花多少心思去了解林晚秋的處境,知道她缺錢,也知道林知夏生病,可是隻以爲他是暴躁抑鬱這些心理疾病。

說明白了,他在林晚秋身上的確沒花太多精力,他壓根就是不削多瞭解她的。

白沭北一直看着林晚秋,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想象着那個年紀她能承受的,而他卻一次次那般諷刺羞辱她,甚至在她剛剛生下孩子不久就把她趕出門……

白沭北越想越心驚,忽然開始有些懷疑自己是否真能追回林晚秋了。

過去不愛的,以爲可以肆意傷害,可是不知道自己在什麼時候丟了心,漸漸地,居然那麼在乎她的感受了。

林晚秋的目光沒落在白沭北身上,一直複雜地注視着顧安寧。

顧安寧眼眶發紅,那模樣看起來實在讓人心疼,她極力忍耐着,這才慢慢站起身:“林小姐,我該說的都說了,希望你和沭北好好談談,時間真的很寶貴,請珍惜身邊的人,別像我——”

她說完複雜地看了眼白沭北,白沭北和她目光交匯,有短暫的猶豫。

林晚秋看着兩人的互動,心裡卻再也沒有任何漣漪,解釋清楚了,可是什麼都沒能改變。只是讓她更加看清了一些事實,爲白沭北做了那麼多,感動的終究只有她自己。

顧安寧也沒再說什麼,打開門走了出去。邵庭站在門口,見她出來長長吁了口氣,看到她的表情卻眉頭深鎖:“小姐?”

顧安寧擺了擺手:“沒事。”

邵庭若有所思地看了眼緊合的門板,將自己身上的外套脫了下來,隨即走在顧安寧前面:“想哭就哭吧,我什麼都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