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周寶珍少有這樣不客氣的時候,可昨天金玉娘說的那番話,不僅得罪了老王妃也得罪了她。她自認不是個小氣的人,平日裡對各房的用度從來都是上等的,想着一家子兄弟,自然沒有自己這房過好日子,再來剋扣別人的道理。然而表哥爲了這個家殫精竭慮,你金玉娘也沒有隻能同甘,不能共苦的道理。

金氏婆媳在周寶珍這裡受了晦氣,謹恩侯夫人出門就呸得一聲,“哼,個小狐媚子,這纔多大的人,倒跟我擺起王妃的譜來,要是先帝在時,看她敢不敢。”

金大夫人心裡雖不高興,可也知道王府門前說這些未免惹眼,她拉着婆婆上車,心下不無埋怨,就算先帝在時,人家也沒把咱們看在眼裡,有什麼辦法男人不爭氣,女人自然要受氣。

“母親,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關鍵是大長公主哪裡又該怎麼辦?”太后和蕭家靠不上,金大夫人如今一心只指望着大長公主和慎親王了。

“什麼怎麼辦,咱們現在就上公主府去,到時候只說王府不樂意,既然他們都是大腿,只有咱們是小細胳膊,那就讓她門自個兒掐去吧。”謹恩侯夫人一臉得意,你不給我面子,就別怪我背後壞你的事。

金大夫人一聽,可不就是這個道理,現在這可是王府不給公主府面子,同她們有什麼相干,她笑起來對了婆婆奉承到“要麼說薑還是老的辣呢,到底是母親您經的事多,咱們可不就是個傳話的,又能有什麼辦法。”

金氏婆媳倆自覺得計,也不回府而是坐着馬車直奔公主府去了。

周寶珍回了後院,老王妃正歪在榻上聽醉雙唸佛經,她年輕時並不大信這些,如今年紀大了倒願意聽幾段靜心。

見周寶珍進來,她讓丫頭扶着坐起身子,打趣到“可憐見的,這表哥不在家,倒要應付這些人。”

“母親——”周寶珍紅着臉有些不好意思,想來老王妃也是厭惡的狠了,她從來不是這樣刻薄的人。

“所以啊這老話說的不錯,娶妻當娶賢,你看金家上下,哪還有一個成器的,好不容易出個能用得上的,還不是從侯夫人肚子裡爬出來的。”說着老王妃的聲音低了下去,她想到了自己的小兒子,那樣伶俐的一個孩子,以後難道就要落的這樣的下場不成。

周寶珍午睡起來,屋裡的丫頭伺候她梳洗,桂月上前回稟說“王妃,平國公世子夫人差人來,說是有要緊的話要告訴您,已經等了有一會兒了。”

三姐這人也怪有意思的,針扎一下都未必出聲的主。自嫁給平國公世子,小夫妻兩先是在平國公府矇頭過日子,你平國公不喜歡我也不要緊,反正到底還有個公主親孃鎮着,雖說平日也不見照應,可好賴也夠小夫妻安穩過日子了,平國公就算恨的牙癢癢,也不敢提要換世子的話。過得幾年生了二子一女,公主年紀大了愛熱鬧,對着幾個孫子孫女倒是不錯的,後來明月郡主出事,長公主通共就剩這點血脈,如今夫妻兩倒有一多半日子住在公主府裡盡孝。

也不知三姐今日忙忙的要差人來傳什麼話,她從面前的妝匣裡挑出一對紅玉耳璫遞給身後的丫頭,說到“那就將人領進來吧。”

“奴婢谷香見過王妃,給王妃請安。”

來人進來就給周寶珍磕頭,一看卻原來是熟人,谷香是三姑娘的陪嫁丫頭,如今嫁了人也成了管事媽媽了。

“原來是你,快起來吧,三姐姐今日讓你來可是有事。”

“稟王妃,夫人讓我來同您說一聲,今日一早謹恩侯夫人去公主府,說了您好些不是,夫人讓您堤防着些,怕事大長公主這些日子要尋您的晦氣。”

“難爲三姐有心,可知侯夫人都說了什麼事?”

“當時夫人也不在房裡,事後丫頭打聽了,像是說長公主看重了什麼姑娘,想出孝後說給慎親王,可是您不樂意,還百般阻撓……”

谷香出去了,蘭萱在屋裡氣的直罵,“真實有其女必有其母,一家子的攪事精。”

“看你氣的,搭理她做什麼?”

周寶珍並不將這樣的事放在心上,她和大長公主誰也不挨着誰,對方就算想找她晦氣,也得看她願不願意,沒的墜了王府的威名。到了如今這境地,她就該凡事強硬些纔好,不然就是丟了表哥的臉面。不過三姐的這份情她還是要領的,以後凡事多照應着些也就是了。

蕭紹帶着朝哥還在路上,陸明慧生了個兒子的消息就傳到京裡了,老王爺和老王妃都很高興,家裡的下人每人多發了一個月的月錢。周寶珍打發妥當的人去送滿月禮,順便給表哥和兒子都捎了不少東西。

單氏扶着丫頭的手來周寶珍這裡,面上有幾分不好意思,“我母親來信說讓我問二嫂要兩件朝哥小時候穿過的衣裳,回去壓在枕頭底下,也好討個彩頭。”

“倒是我疏忽了,早該給你送去的。”周寶珍一聽這話,忙讓丫頭將朝哥小時候的衣裳撿好的挑出兩套來,給她帶回去。

“聽說四弟妹的孃家母親上個月就到了封地上,說是要親自照顧月子呢。”單氏說起這些的時候口氣有些羨慕,自從來的京裡她都兩年多沒有見過母親了。

田氏去年給單氏添了個弟弟,這周寶珍是知道的,這會兒孩子還小,是絕離不開的,因安慰到“那也是因爲母親在京裡,封地上沒個長輩,陸夫人不放心也是有的。你不一樣,有我和母親給你看着呢,你只管放寬心就是了。”

單氏笑笑重又開心起來,“論理我是不該說這些的,可這不是在二嫂這兒嘛,聽說五叔昨夜宿在丫頭屋裡呢,今早也沒讓熬避子湯。”說着單氏嘆了口氣“雖說金氏不討人喜歡,可五弟一個男人哪能想到這些,這樣下去怕是要出亂子的。”

周寶珍皺眉,這事可大可小,照理主母有孕之前,通房是不能停藥的,只是她們做嫂子的,也管不到小叔子的院子裡,“等我明日問過母親再說吧。”

單氏點頭沒有再說什麼,她能提這一句也不過是覺得做女人不易,不然以她跟金玉孃的關係,纔不會管這樣的閒事。

第二日周寶珍趁着早晨給婆婆請安的時候,隱晦的將五房的事提了一句,老王妃聽後閉眸沉默半響,這才睜開眼睛對她說了句“派個人,提醒老五媳婦一句,之後如何就看她們的造化了。”

周寶珍只當婆婆雖生金玉孃的氣,可到底還是願意再給她機會的,卻不知老王妃比她想的要深的多,也遠的多。

接下來的日子,老王妃總是將趙壽帶在身邊,或聽她念經書,或是要她陪着打葉子牌,又或是聊天解悶,甚至連自己院子裡的事有時也讓她幫着處置,

蕭紹來信,已經到了軍中,和兒子一切安好,就連朝哥也似模似樣的給母親寫了一封信。周寶珍接了信,知道兒子中途病過一次,好在蕭紹說不過發了一場熱,喝過藥也就好了,如今身子倒比原先壯實了些,周寶珍看的又是喜又是憂。

再有一日就是謹恩侯夫人的壽辰了,這日老王妃讓人將金玉娘叫到上房。

金玉娘這些日子過的着實苦悶,每日除了抄書還是抄書。蕭行就算回院裡,也從不往房裡來,若不是幾個丫頭拼死勸着,她早鬧起來了。只是後來孃家一直沒有消息,她也漸漸心虛起來,好在王妃這人確實不錯,一應吃食用度都同之前是一樣的,並沒有人來作踐她。

“兒媳給母親請安。”金玉娘素着一張臉,衣裳首飾也不像之前那般鮮豔,人這些日子清瘦了些,此刻低眉順眼的模樣看着倒還真有幾分楚楚可憐。

“嗯,起來吧。”老王妃待她仍是淡淡的,並如不之前慈和親切。

金玉娘低着頭,想着往常種種,委屈的當場滴下淚來,她在老王妃腳邊跪了下來,”母親,兒媳真的知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

老王妃看着她嘆了一口氣,“唉,你這孩子,起來說話吧。”

“是。”金玉娘見婆婆態度似有緩和,喜的忙拿帕子擦眼淚,她從身後的丫頭手中接後厚厚的一摞紙,奉到老王妃跟前“母親,這事兒媳這些日子抄的書,還請母親過目。”

醉雙上前接了躬身呈給老王妃看,老王妃擡手隨手翻了翻,但見上頭字跡清秀整潔,點頭“不錯,可見是用了心的。”

見婆婆誇獎,金玉娘臉上有了兩分喜色,又從另一個丫頭手中接過一個托盤,親自奉給太妃過目,“惹的母親動怒,兒媳心裡惶恐又後悔,因此這些日子日日在佛前抄一個時辰經書,您看看可還能用,也算是我的一份心意了。”

老王妃讓丫頭將東西接了,照例誇獎幾句,這才說到“明日是你母親的生辰,讓老五陪你回去。只是有幾句話我要囑咐你,聽不聽卻在你了。”

“母親但有教誨直說便是,兒媳必當洗耳恭聽。”金玉娘兩手肅立,微垂了頭做出一副誠心聆聽教誨的模樣來。

老王妃看了在心裡點頭,到底也算是大家子姑娘,去了那幾分驕縱任性,說話行事也很能入眼,只可惜根上就壞了,不是那麼容易改的,裝一天容易,裝兩天也不難,甚至三天四天五天都行,可要裝一輩子,太難了。

“明天叫老五陪你回去,做人兒女的,在父母跟前承歡膝下,共敘天倫,這都沒什麼,可是你畢竟是出嫁女,孃家的有些事就不要參合了。再有我說句不客氣的話,親家太太行事很有幾分糊塗,你這個做女兒的若不能規勸,也萬不該攪合進去。”

這話說的算重了,金玉娘臉上一陣青白,她握了握手中的帕子,“是母親,我知道了。”

“行了,沒什麼事你回去準備準備吧。”老王妃像是乏了,揮手讓她退了出去。

出得門來,就見趙壽正立在院子裡,對了一院子的丫頭柔聲細語的吩咐事,“太妃昨日說天熱了,再薰香沒的叫人膩煩,你們一會把屋裡的香爐淘騰乾淨了,只用那五彩葵口大盤盛了鮮果放在屋裡。再有跟廚房說,昨日那湯雖好,可到底不下飯,今日拿新鮮野兔烤了,做了手撕兔肉好給太妃就粥……”

見金玉娘出來,趙壽主動停了話頭,過來跟她行禮,“五夫人。”

金玉娘心裡五味雜呈,這才幾日府裡上下倒像是變了天一般,她強笑着看了趙壽誇到“幾日不見,趙姑娘倒是出落的越發好了。”說着也不待趙壽迴應,兀自冷了臉說了句“我還有事,就不耽誤姑娘了。”說着帶人走了。

趙壽立在原地目送五夫人走遠,老王妃這樣的婆婆,若真有心計較,再厲害的媳婦怕也在她手下過不了三招。

周寶珍這些日子覺得身上犯懶,可胃口卻出奇的好,這日她跟着老王妃一道吃飯,桌上正好有道川味涼粉,她三口兩口居然都給吃下去了。

老王妃看的直笑,“這是怎麼話說的,打小再沒有吃東西這樣痛快的時候。”

周寶珍自己也覺得不好意思,一邊回頭叫丫頭添飯,一邊對老王妃說到“我也不知怎麼了,總像是睡不夠又吃不飽。” 萬斛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