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心病

周寶珍從上房退出來,轉身往自己的院子裡走。

最近她所有的閒暇時間,都在用來給蕭紹做衣裳。自從她和表哥兩個成爲名正言順的未婚夫妻,還是有許多事不同。就像之前,她頂多給表哥縫個荷包香囊,可現在她卻可以給表哥做鞋做襪了。

她養的嬌寵,可也受過最嚴格的閨秀教育,舉凡裁衣繡花這些事,她也都能做,只是因爲平日裡做的少,所以難免手腳慢了些。

就像她現在手裡做的這件薄棉夾袍,前前後後做了也快有小一個月了,如果再不快些,大約就趕不及年前送到封地上去了。

寶珍盤腿坐在榻上,就着窗外明亮的光線在做最後的收尾,這是她第一次做這樣的大件,心裡很有幾分歡喜,只不知表哥穿了又是個什麼摸樣。

這麼想着,寶珍轉頭望向窗外,天空又高又遠,外頭的世界很大,而女人的世界很小,像薛先生這樣捨得,也有勇氣跳出小圈子的又有幾人?

女人的一生便是從一處後宅去到另一處後宅,前者能否過得好大抵取決於你的父兄,而後者中間取決於丈夫,最後取決於兒子。

女人的命運大多被動而不確定,有時候如果你拿了一手太爛的牌,即便你才比班婕,貌若西施,想要贏也幾乎是不可能的。而若要換牌重來,更是困難重重,這中間又要經過多少痛苦的掙扎和艱難的捨棄。

柳氏讓人將魏綰送回自己房裡去,聽劉媽媽說一先珍姐兒來過,想着也不知她有什麼事,便起身來女兒房裡,順便看看她在做什麼。

周寶珍在窗前見到母親進來的身影,便隔窗微笑着喚了聲“母親”起身想往塌下來。

柳氏看了女兒微笑的面龐,頓覺剛纔的悶氣似是散去不少,口裡笑到:“你坐着吧,不要起來了。”

這裡柳氏進門,看見女兒還是在地下站着了,嘴裡嗔怪到:“你這孩子,不是叫你別下地?”

周寶珍挽了母親的手,母女兩向榻上坐了,柳氏見女兒在做衣裳,便拿起來仔細看了看,笑到:“手藝是不錯,可難道以後紹兒一年就穿兩件衣服不成。。。。。。”

見母親打趣自己,周寶珍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過後又微揚了臉說到:“難道就必要穿我做的衣裳才行,那還要針線上的人做什麼?”

“你這孩子,夫妻間便該如此相互體貼纔是長處之法,紹兒對你事事盡心,你便不可心存敷衍,要不時間長了,再熱的心也要冷的。”

柳氏對女兒說些夫妻相處之道,過後卻又是一嘆,顯然是想到長媳之事了。

周寶珍見母親這樣,少不得要勸兩句,就見她溫言勸到:“母親,嫂子年紀還小,經的事也少,再加上如今她懷着身孕,哥哥又不在家,一時心裡不安也是有的。”

柳氏一聽這話,沒好氣地瞪了女兒一眼,伸手點了點她的頭:“在母親面前還弄鬼,你心裡真是這樣想的?再說你也知道,母親並不是不體諒她的難處。。。。。。只是到底還是格局太小了些。。。。。。”

見母親戳破,周寶珍也不辯解,確實嫂子固然有她的不容易,只是過分看重這些小情小愛,心胸格局便成了問題。

況且現在也根本沒到有那樣的事,她便一味鑽牛角尖,弄得差點傷到了孩子,說起來母親生氣也無可厚非。

男人的世界在外頭,如果魏綰只是需要一個能拴在褲腰帶上的丈夫,那麼當初她便不該一心要嫁給周延清,在這一點上,其實魏綰遠不如其母。

聽說當初,魏大人同魏伯母也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可因爲成婚多年無子,魏伯母不也照樣容下了魏大人的小妾和庶長子?

婚姻子嗣之事,從來就不是兩個人的事,它事關家族,並不是夫妻間的小情小愛能擋住的。

所有不曾經歷過疼痛的幸福都是膚淺而不深刻的,便如那沙上刻字,一陣風便無影無蹤了。

同樣,所有情深似海,白首不離的夫妻,也必然是經過生活的洗禮和淬鍊,用苦和樂交替磨礪鍛造而成的,而不會是那無根之木無源之水。

第二日,周寶珍往魏綰房裡去看她,魏綰的臉色同昨天比起來,更加不好了。如今她心中又羞又愧,還有得罪婆婆的惶恐,昨日又是一夜無眠。

見了周寶珍,魏綰直如見了救星一般,就見她抓住周寶珍的手,哭着對她說到:“珍姐兒,你同母親說說,我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會了,求她不要生我的氣。。。。。。”

“嫂子,母親並沒有生你的氣,昨日她因爲擔心你肚子裡的孩子,所以語氣難免嚴厲了些,你只管放寬心,安心養好身子就是了。”

周寶珍語調輕緩,魏綰漸漸安靜下來,就見她半靠在牀頭,青黃着一張臉,說不出的柔弱可憐,與周寶珍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判若兩人。

“珍姐兒,你是不是也覺得我錯了?”說着她擡頭看向周寶珍,眼裡落下淚來“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就是忍不住胡思亂想,珍姐兒,我好怕。。。。。。”

“綰姐姐,沒事,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周寶珍知道,現在不是說大道理的時候,只是握了她的手,一遍遍安撫她,並且引她說些別的,開心的事,來轉移她的注意力。

心裡卻想着,以綰姐姐如今的狀態,如果不想個什麼辦法開解心結,或許熬不到平安生產的時候。

“綰姐姐,你心裡到底在怕什麼?”

周寶珍看着魏綰,問出了心中的疑惑。魏綰一愣,低頭擰着手裡的帕子,心想自己究竟在怕什麼呢。是姨娘生下弟弟時的得意,又或是父親有兒子時的欣喜?還是母親人前歡笑,人後落淚的無奈心酸

其實,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爲什麼,自從她如願嫁給周延清之後,快樂和恐懼便如一對雙生子,如影隨形,從不曾稍離片刻。

她有多快樂,就有多害怕,他怕丈夫另納新人,她怕甜蜜不再,她還怕她要是生不出兒子,又該怎麼辦。

可是這一切,她都無法向人啓齒,周寶珍見她爲難,也不強逼,最後她想了想對魏綰說到:“綰姐姐,要不我同母親說說,讓魏伯母來看看你,可好?”

“真的可以嗎?”魏綰擡頭,有些驚喜的看向周寶珍。

周寶珍見她情緒好起來,心下鬆了口氣,對她保證到:“這有什麼,明日必讓你見到魏伯母就是了。”說着又從丫頭手裡接過一盞燕窩,勸到:“想必綰姐姐也不想讓伯母覺得,你在咱們家過的不好吧,來吃點東西人才會有力氣,母親有了力氣,肚子裡的孩子才能快快長大不是。”

大丫頭紫丹代主子送周寶珍出門,心下感嘆主子能碰到這樣一個小姑子,也真是前世修來的福氣,不僅從不刁難,還時時處處能真心爲主子着想。

“我替主子,多謝姑娘了。”紫丹對着周寶珍福了福,真誠的說到“夫人那裡,還望姑娘能看在主子對大爺一片真心的份上,周全兩分吧。”

“紫丹你不必如此,綰姐姐這裡,你們平日裡還要多勸慰開解纔好,母親那裡你們也不必擔心,她也並未真心怪罪綰姐姐。”

出了大哥的院子,周寶珍帶着人,往母親的上房來,不想路上卻遇見了好些日子不見的自家三哥。

“三哥?”周寶珍對了周延明,有些驚喜的小跑了兩步,上前抱住他的胳膊撒嬌到“三哥又有好幾日不曾回家了?”

周延明含笑的看着妹妹,嘴裡打趣到:“喲,我們珍姐兒幾日不見,是不是又能多吃半碗飯了。。。。。。”

“三哥——你最會欺負我。。。。。。”

“天地良心,我這是誇你呢。。。。。。”

到了上房,柳氏見了這個次子,也是一笑,嘴裡問到:“你今天怎麼有空回來了。”

周延明給柳氏行過禮,嘴裡卻搞怪到:“母親這話說的真叫兒子傷心,難道這個家裡竟然已無兒子立錐之地了不成?”

“壞小子,就知道戳母親的心。。。。。。”

柳氏一看見這個兒子,就想起過年他一成親,就要往公主府裡去住着了,到時候想見一面才真叫難呢。

周延明哪能不知道自家母親在想什麼,就見他親自替柳氏倒了杯茶,嘴裡說到:“公主府裡冷冷清清有什麼好住的,要是母親願意,明年我還住在家裡。”

“這話可是當真?”柳氏對了兒子,當下就是一喜,過後卻又皺了皺眉說到:“可是你和公主到底是夫妻,這夫妻不在一處,也不是長處之法,算了,母親知道你有這份心就成了。”

有什麼辦法,誰叫兒子尚了公主呢,只能忍着吧,這可是她最貼心的兒子啊。

“那叫公主也住在府裡不就得了?”周延明倒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語出驚人。

周寶珍擡頭,看向自家三個,這個三公主能樂意?

作者有話要說:寶珍又自己的道德標準和處世哲學 真心無關聖母不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