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在山洞中稍作休息後,就開始出發了,跟在藍心雨身後,一路無言。外邊已經是皓月當空,然,那聞名天下的明月明卻永遠的不復存在了。
藍心雨忽然擡起頭感嘆一聲,眼角眉梢滿是化不開的惆悵。
不知道走了多久,突然傳來叮的一聲,在寂靜的山路中格外清晰。皇甫珊停下腳步,只見一柄小小的紫色飛刀被自己的腳踢了出去。
“好漂亮的飛刀。”皇甫珊撿起地上的飛刀舉起來,在月光下,飛刀散發着淡淡的紫色光暈。幾人都擡眸望去,只見飛刀呈柳葉形,薄如蟬翼,刀尖上閃爍着點點寒光。衆人腦海中,都不由得想起了那個伸手矯捷的飛刀高手。
“不僅設計簡單精巧,還將飛刀打造的如此薄。”皇甫軒淡淡道,“不知道是什麼人在這裡起了衝突。”
“恐怕,能從明月峽谷中走出的人,除了之前御劍離去的那七個白衣劍客,就只剩下我們和那個飛刀高手了。”古清泉狹長的藍色眼眸閃了閃,沉吟片刻到,至於靈音宮那幾個人,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幾縷涼風適時的吹來,衆人不禁感到一陣濃濃的蒼涼。
“人固有一死,這是每個人都逃離不了的結局,怕只怕,死的沒有價值。”蕭無炎將長槍收在身後感慨到,望着月亮,似乎又想起了什麼。
“走吧。”古清泉拍拍蕭無炎的肩膀說道,另一隻手早已攥成了拳頭,進階到師級巔峰的修爲後,古清泉的信心也增添了不少,至少王級以下不會再有太多的威脅了。
皇甫軒則看着站在古清泉身後的葉斌,心中五味陳雜。在這之前,自己面對葉斌的時候,還有那麼一絲優越感,起碼自己是幾人之中修爲境界最高的,他再厲害,無非能和自己打個平手。
這一戰之後,皇甫軒纔看清了自己和葉斌的距離,二人之間彷彿隔了一條無法逾越的天塹,甚至連古清泉,都比葉斌的戰鬥力略低幾分。巨大的落差讓皇甫軒更加沉默了,心中同時也燃起了濃濃的鬥志。
藍心雨倒是沒有想那麼多,明月峽被毀的傷悲已經填滿了她的心扉。看上去沒心沒肺的皇甫珊,心中卻平添了幾分自卑,曾經那個自己一度認爲需要保護的人,突然爆發出如此實力,確實難以接受,不過很快,皇甫珊就轉過彎來了,只要努力修煉,本姑娘早晚也會變得很強!很強!
這羣朝氣蓬勃的年輕人,這一場戰鬥並沒有給他們帶來負面的影響,然而給他們更添了一股向上的動力。許是都有一顆年輕不服輸的心,才讓他們相識相知手足情深。
只有北斗靜雲,一直保持着頹廢不振的狀態,滿臉都寫着心不在焉,跟在葉斌身側不時的踩到葉斌的腳,或者在拐彎時撞在葉斌的背上,甚至會撞到山壁上,然後恍惚的愣幾秒繼續跟上……
“你到這邊來。”葉斌看着北斗靜雲恍惚的俏臉,微微皺了皺眉頭,將她一把拉到自己的右邊,和自己並肩走着。
這一細心的小動作,引得皇甫珊和蕭無炎這兩個唯恐天下不亂的人頻頻投來挪揄的目光。
“前邊是我之前住的地方,然後順着那條小溪一直走就是花之境,我就送你們到那裡吧。”藍心雨走着,突然轉過頭來說道,“我的目的本就不是劍聖遺址,每個月都習慣回到這裡來看看,不料恰好碰到了這種事。”
“嗯,排位賽還會再見。”皇甫軒點點頭,眼神中分明有幾分不捨一閃而過。
“大家進去吃點東西吧,養好精神纔好戰鬥。”藍心雨指着前方一個隱秘的石門說道。
“好啊好啊,我的肚子已經餓扁了。”皇甫珊一聽有吃的東西急忙開口應道,兩眼直放光,一邊說着,一邊還用右手摸了摸肚子。
衆人相視一眼,無奈的笑着點點頭,確實,養好精神纔好戰鬥。
推開石門,吱呀聲中灰塵掉落,許是很久沒有人進來過了。屋內只有一張簡單的石牀,石桌,石櫃和幾個石凳。藍心雨打開石櫃尋找着什麼,隨後變戲法般的拿出鍋碗瓢盆,現場直播一桌飯是怎麼做成的,看的皇甫珊又是雙眼一亮。
北斗靜雲立在門口看着歡樂的幾人,驀然間覺得自己特別的格格不入,輕嘆一聲,悄無聲息的轉身走了出去。
抱膝坐在山路上,將臉頰埋進雙臂間。不由得回想起和葉斌的初次見面,二人第一次面對面,就動起手來。在那之前,北斗靜雲就已經暗中觀察了幾天這個冷峻的年輕帝皇。自來帝皇,無一不是愛江山,遠勝過愛其他,爲了那個皇位,可以六親不認。這個人,則是爲了兄弟袖手江山。饒是自己出生殺手世家,本身也是個殺手,卻自問做不到他這樣,手段殺伐漠視一切生命。
動過手之後更加發現他這個人鬼魅之極。男女之情,本就是個無法解釋的微妙情感,亦如薛仁貴與代戰公主在兩軍陣前相遇,舞亦似鬥。因爲棋逢對手,所以想要征服。那一戰之後,北斗靜雲就總想着怎麼破去葉斌的招數,把他那層千年面癱臉打碎,跟自己求饒。
迷霧森林再遇,北斗靜雲終於在一次次不成功的暗殺中明白了自己和葉斌的差距,被一代毒皇從小捧在手心上的優越感,卻讓她心中的不服日漸水漲船高。一次又一次的暗殺,一次又一次被反偷襲,日子久了,連北斗靜雲自己都忘記了初衷,樂此不疲的沉浸在其中。
直到獸皇靈尊者的殺手突至,葉斌在面對獸皇毫無勝算的情況下毅然擋在自己面前時,北斗靜雲才漸漸認清楚了自己的心境。是愛,沒錯了。
許是在初次見面時,許是在一次次的暗殺,卻總被反偷襲時,許是在生死一瞬間他擋在自己面前時……北斗靜雲自己也不知道,葉斌是什麼時候走進了自己的心中,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已然走了進來。
雖然葉斌嘴上不說什麼,對自己也總是冷着一張臉,但從各種小細節中,流露着他對自己的關懷。
所有人對陰羅鬼剎都懷着不好的態度、偏見,自己作爲鬼剎之主北斗千秋的女兒,身份地位別提有多尷尬。但每一次,葉斌都會爲自己開脫。甚至在葉斌滅殺掉御風,受了傷即將陷入昏迷中時,也不忘告訴自己,不知者無罪,真真是看似無情卻有情。
北斗靜雲這次從陰羅鬼剎中出來的目的,除了歷練之外,當然是尋找劍聖遺址,可她萬萬沒想到,自己那個無所不能的爹,早已做好了充分的準備,甚至,不惜把自己都矇在鼓裡!
雖然很想說服自己,這些是意外,是陰羅鬼剎中一些個貪心的人自作主張出來爲害一方。可斷空噬地陣法,除了自己的爹親自授意外,沒有人敢擅作主張的拿來使用。鬼剎中規矩之嚴明,和懲罰成員的殘酷手段,真心讓人生不起任何反叛的心思,除了乖乖聽話,也只能乖乖聽話。
如若真的是大家所說的那樣,鬼剎做了很多自己不知道的,有違人和的事情,自己今後要怎樣在面對此時坐在石屋中的那些人?不說今後了,就是現在自己和他們待在一起也覺得無比愧疚,坐立不安。即便是不知者無罪,可自己能完全逃脫出來嗎?
古人都說自古忠孝兩難全,可這愛情,和親情又如何能兩全?緊緊的抱着膝蓋,北斗靜雲只覺得自己的世界要崩塌了。
回家嗎?接受命運,回家後繼續接受鬼剎的訓練,然後嫁給那個自己沒有絲毫感覺的人?想想,北斗靜雲就有一種生不如死的感覺,如果不能選擇出生,不能決定自己後半生的幸福,死亡,總是自己能決定得了的吧?
就在北斗靜雲天南海北胡思亂想間,背後傳來一個輕輕的腳步聲。不用回頭,一定是葉斌。長期的相處,自己早已記住了他的一切。
“我想,我無法再跟你們繼續同行下去了。”北斗靜雲吸了吸鼻子說道,彷彿是用了很大的力氣般。
“然後呢?”片刻後,才傳來葉斌的回答。
“我需要去確定一些事情。”聽着葉斌一如既往沒有溫度的聲音,北斗靜雲心中的苦澀更加濃烈。
“辨明是非,跟隨本心,好自爲之。”葉斌久久的看着北斗靜雲的背影,就像一隻受了傷的小貓般,瑟縮在那裡,在心裡暗歎一聲,也沒有挽留。
在葉斌轉身離去的剎那,北斗靜雲終於淚如雨下。殊不知,葉斌的這十二個字,在今後給了北斗靜雲莫大的動力,不惜頂撞父命,數次違背陰羅鬼剎的規矩,即使是揮刀自刎,也笑顏如花沒有絲毫畏懼。更是成就了一代令人耳熟能詳,聽到其名就毛骨悚然的大人物。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踏着悽迷的月光,北斗靜雲就這樣沒有告別的黯然離去。
古清泉看着臉色暗沉的葉斌,給陰羅鬼剎的罪名中,又添上了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