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4 解惑

484 解惑

蕭允看看糰子,忽然低低笑了起來。他剛睡了起來,一縷散發垂於‘胸’前,笑起來某種流光溢彩,就連朝夕相處慣了的顧琰都看得一時有些失神。心道也不枉自己當年被美‘色’所‘惑’了。再看看抱着的糰子,圓滾滾的只是可愛無比,卻是還沒怎麼長開,比不得他老子。不過將來想必又是傾倒衆人的妖孽人物。

蕭允道:“我想起來了,我小時候也總盼着能早些當上老子。那會兒身體不好,老頭子管手管腳總是不自在。我還同他說過,等我當了老子要如何如何……”說着笑看糰子一眼。嗯,兒子還小,而且有母親陪在身邊。要不然,被他折騰多了搞不好也要搞出‘離家出走’這樣的名堂。不過有時候,他就是很想逗‘弄’糰子,看他氣鼓鼓的就覺得好玩兒。

糰子被笑得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邁出了反抗父權壓迫的第一步:他快速伸手狠狠拽了蕭允垂落的那一縷散發一把,然後窩進顧琰懷裡不出來。

蕭允吃痛低呼了一聲,他就是神功蓋世也沒把功夫練到頭髮上去。這麼被狠狠的拽一把自然是很疼的。擡眼看到糰子整個人窩進顧琰懷裡便道:“小子,你倒是會找靠山。”不是找老頭子就是找琰兒,這可是世上唯二能吃得住他的人了。

糰子在顧琰懷裡抿嘴偷笑,小肩膀一抖一抖的。

“你別樂,你背還在外頭呢。”

顧琰本來是託着糰子的小屁屁,他的兩條小‘肥’‘腿’也纏在她腰上。聞言便笑着用胳膊把糰子的後輩遮住,糰子立時安心了。就差轉過頭來對蕭允說‘你打不着’了。

蕭允豈會跟他多計較,正打算掀被下‘牀’忽然響起一茬事,當下苦着臉道:“老頭子說我讀書的時候一大半的時間在打‘混’,等住到東宮便要讓幾位大儒給我補課。每天午後一個時辰,雷打不動。”

顧琰想到自己從前一天有八個時辰都在學習,立時幸災樂禍的笑了,“補什麼?”

“經義、史書、輿地……總之什麼都要補。”兒子都三個了,還要補這些少年人的課,不是一般的丟臉啊。當年一起逃課的還有孫小丁,好像把他拖回來一起補課。

“活到老、學到老。王爺要爲天下讀書人做個表率啊。”顧琰笑顏如‘花’,糰子雖然沒聽明白也跟着呵呵地嘲笑。顧琰還火上澆油的道:“上陣父子兵,要不然回頭糰子也去旁聽。他可也滿了兩週歲,吃三歲的飯了。再說再過兩三年大概也是這些大儒給他啓‘蒙’上課。不如先去熟悉着?”

蕭允面孔有些扭曲,比二十五六了還要補十多年前的課還丟臉的唯有跟沒有開‘蒙’的兒子一起聽課了。傳揚出去呀他的臉面就只有拿去掃地了。這一刀補得真狠!就他一個人,還可以扯些冠冕堂皇的藉口。再加個糰子,那就連遮羞布都沒了。

“快起吧,不是還要去你老子那裡補課麼?”顧琰哈哈笑着一手繼續抱着糰子,一手拿過搭在屏風上的衣物拋到‘牀’上。

蕭允吐出一口氣,“我以後一定會很忙很忙。”

“沒有少小不努力,老大徒傷悲已經很不錯了。”

蕭允穿上外衣下地,“我又不是一味的不學無術,遇到感興趣的課程我可是學得很好的。便宜孫小丁那小子了,小時候打着陪我玩的旗號逃課,如今也不用補。”

“他學的做鎮西將軍足夠用了。他還補什麼?”

蕭允看看糰子,“以後讓樂樂跟糰子一起讀書,可不要說我不照顧他兒子。琰兒,過來給我束髮。”

顧琰和蕭允近來雖然日日睡在一處,但真正相處的時間卻是很少。便是睡在一處,也常常是睡下的時候蕭允還沒有回來,醒來的時候他已經出去做事了。大多時候都只能憑藉身旁枕頭上的凹陷判斷那人是回來過夜的。因此她也沒有拒絕,只低頭問糰子,“你是在這兒看娘給你爹束髮,還是出去找樂樂他們玩兒?”

糰子想了想,表示要出去玩。顧琰便叫來‘乳’母讓她把糰子帶出去。自己走到了等身的鏡前前。

初時顧琰還有些擔心老爺子把他圈在身邊會不會趁機塞個‘女’人到他‘牀’上,此時想來是多慮了。老爺子是想趁着在船上沒有太多的事,填鴨似的把一生的經驗都傳授給他。而且,洛陽既然是他和宸妃定情的地方,這一路回返也依然會有不少回憶涌上心頭。這種時候,他怕是也不想給他們之前製造障礙。

不過,這依然不妨礙顧琰提醒蕭允,“唉,老爺子有沒有替封你做太子之後的事啊?”

蕭允開始不解其意,“這些天不都在說這之後的事兒麼?”

“我問的良媛、良娣的事兒。”顧琰邊說邊打散他的頭髮。聽他這個回答就知道他壓根沒想過這茬事,可這件事分明是必須面對的。想到之前糰子解恨的拽他頭髮,她也有幾分蠢蠢‘欲’動。

蕭允是真忙得沒想過,他身份變了,後宅要是還沒有人,就更受人關注了。他靜默了一下,然後看着鏡中的顧琰,看她面‘色’急劇變化,分明是已經往最壞的方向在想了。心頭一顫,忙道:“琰兒,我許了你的,便會做到。”

顧琰心頭還是不踏實,“這件事,還是隻有走着瞧。”從前小允可以很強勢的堅持只要她一個,可如今老爺子眼看着就沒多少壽數了,他還能堅持得住麼?

還有,三伯母之前殷殷告誡讓她不要困於情愛,其實就是想她能接受別的‘女’人來分寵。這樣,她也就不會再那麼顯眼,以至於讓老爺子覺得威脅甚大。只是,這條路她着實是不想選啊。她這條情路怎麼就這麼難走呢?如果可以少喜歡眼前這個冤家一些、如果沒有三個兒子也就好了。

“我叫人來給你束。”顧琰想到這些,心緒頓時沒了。說完轉身就要出去叫人。走了兩步卻被蕭允抓住手腕一用力拉了回去,“琰兒,我們好不容易纔走到這一步。你信我,可好?就算老頭子塞人,我也只會讓她們做擺設。”

擺設?顧琰嗤笑一聲,那是良媛、良娣,又不是倆通房。等蕭允登基,這倆直接就是貴妃和淑妃。說不得她到時候被死亡追封爲後,她們就都升一級爲皇后和貴妃。這得是什麼人家的‘女’兒才能做太子良媛和太子良娣啊。是能任你說晾着就晾着的?那還不晾出大禍來。到時候要上演的劇目可就多了。顧琰心頭一陣的煩躁。

“納了又把人晾着,還不如不納呢。”不納,那些個名‘門’貴‘女’但凡有羞恥心的總不能來爬‘牀’吧。一旦納了那使出什麼手段可都是合情合理合法,順利民心的。

“那就不納!反正我都有三個兒子了。這一點他們沒話好說。至於別的,那就是我的事了。我扛得住的。”蕭允毫不猶豫的接口。

顧琰道:“你不覺得我過分麼?”

“我只知道如果我還想一家和樂,享齊人之福這種事就想都不要想。你放心,自然沒到京城前老頭子應該不會提這事兒。他這一路時不時都在回憶我娘,好幾回說着說着就走神了。來,繼續啊,我就喜歡你束的發。”蕭允說着把梳子塞到顧琰手裡。顧琰束髮的手藝是極不錯的,當年討好老太太的時候練出來的手法。這些天難得有這樣的閒暇獨處,蕭允不想叫人進來破壞了。

顧琰手下仔細動作,心頭卻浮想聯翩。只聽說婆媳矛盾,她沒婆婆卻是跟公公總是因爲這樣那樣不對付。如果沒有那把懸在頭頂上的利劍,公爹敢塞人她就豁出去鬧騰,反正她有三個兒子。可明知公爹去世前多半會對自己下毒手,她這麼鬧騰不是找死麼。可惡,爲了活命她都三年抱三了還是不夠。如果公爹一定要塞人,那她怎麼辦?

束好了,蕭允看她還是沒有歡顏,轉身拉下她的頭,鏡子裡的兩個人就親在了一處。

“琰兒,你對我有點信心吧。我豈是能隨意讓人拿捏的主。就是老頭子也一直是順着我,從不曾拿出手段對付我的。”

顧琰勉強笑笑,好吧,其實老爺子根本不用自己出手。到時候封了太子,多得是上摺子進言的大臣。對,多半是如此。老爺子既然沒幾年了,肯定不想把時間‘浪’費在和愛子爲這事兒爭執上。他只需要不聞不問他們夫妻壓力已經夠大了。過去一年主理政務,阿允已經知道了對大臣不能一味的強勢,有時候也需要妥協退讓。做了太子,也不能就不管不顧了吧。

蕭允看看鐘漏,真得走了,‘摸’‘摸’顧琰的臉道:“你別胡思‘亂’想了,我每晚都睡在你身邊還有什麼好不放心的。”

顧琰嘟囔,“又不是非得晚上纔可以。”

蕭允臉上現出一抹無奈,那總不能一天十二時辰綁在一起吧。

“琰兒,患得患失從來不是你的‘性’子。你說過的關關難過關關過,咱們都攜手並肩走到這一步了,自然是要一起走下去、走到底的。好了,別鑽牛角尖了。這種事,只有男人強迫‘女’人的,我還沒聽說過有‘女’人能強迫男人的。我不肯,誰還能強了我去不成?”說到後來,蕭允只覺好笑。

顧琰想想也覺得,危機都還沒有來臨她就在這裡東想西想,的確是無用。敲打也不能敲打過了。她點點頭,“嗯,是我想太多了。”

蕭允的手從她臉上劃到下巴,感受着滑膩的觸感。顧琰的皮膚從八歲起便是老太太請了宮裡出去的嬤嬤做‘藥’浴隔三差五的給她泡。那裡頭可都是‘花’重金購置的名貴‘藥’材。這就養成了她一生嫩若嬰兒的肌膚。今時今日,條件更好,她自然也沒有擱下這件事。要雙住人,美‘色’也是必不可少的。她這幾年‘花’在養顏潤膚上的‘精’力只有更甚從前的。

蕭允的手流連不去,方纔顧琰那句‘又不是非得晚上纔可以’,他很認同啊。可惜,老頭子在等着,他得過去了。回來的話也差不多到子時了,他湊到顧琰耳邊,“今晚我爭取早點回來,等我!”

顧琰輕輕點了點頭,心頭只覺得老爺子就是她最大的情敵。如今蕭允的時間三分之二被他佔了,剩下三分之一一多半都是在睡覺。

“我送你出去!”

“嗯。”

送走了蕭允,顧琰問了一聲,知道糰子叫上元元找小棋兒去了。便往明暉住的地方走去。

其實小棋兒時常都在顧琰這邊,王氏平日照看小臻寧的時間還多些。不過今天明暉休息會去陪他們母子,他便回去了。樂樂四歲多了,已經不是可以整天就玩兒的年歲。他要扎馬步,要描紅。有時候就不能和糰子他們一起玩兒了。顧琰不想回頭他這些好習慣都沒了,便讓顧珏過去看着他。他們二人近來處得相當不錯。

明暉在烹茶,王氏在哄小臻寧睡覺。她一直很想再要個‘女’兒,而且對明暉的情意不知該怎麼表達,便只能對他在意的人、他的親人盡力的好了。因此一直把臻寧照顧得無微不至。雖然說大家判斷東昌最後會落入阿櫻手裡,但如今她畢竟還陷在東昌。小臻寧就只能還是跟着叔姥爺。如今兩國‘交’戰,也不方便把她留在洛陽,就一起帶回京城了。也是小臻寧再無其他親人,不然明輝可能會把她送走。畢竟如今的情勢,她被帶回去,說不得以後會捲入政治風‘波’。想到這裡他就想罵侄‘女’,讓他連阿櫻的爹到底是誰都不知道。

看顧琰走過來,明暉招手道:“過來喝茶,看你這樣子就是上火了。”

顧琰對王氏微微躬身,然後在明暉對面坐下等着喝茶。

小臻寧停止了哭號,王氏這纔有空招呼顧琰,“來找糰子麼?”

“他們幾個去看龍船後方看大魚去了。有個士兵捉了好大一條魚,比糰子還長。”王氏其實很‘豔’羨顧琰在明暉跟前的自在。不過她選擇的攻略明暉的方式就是對他在意的人好,那對顧琰自然是好上加好。

“順道。”顧琰也不是特地來接糰子的,反正有那麼多人跟着他。她這會兒就想在師傅這裡享受一下靜謐的氣氛。她真的是看着明暉,心就靜下來了。可以說明暉現在雖然有了王氏和小棋兒,但是卻愈發的有仙氣了。顧琰估計他的內家功夫是更上一層樓了。真奇怪,居然不要求童子之身練功麼?

明暉看顧琰一眼,“你腦子裡又在想什麼有的沒的?照看好你三個兒子,管好秦王,其他的就不用‘操’心了。”

顧琰癟癟嘴,“師傅,你是不是很快要讓師弟教元元功夫了?”這一次,朗月幾個師弟深入東昌腹地尋師,九死一生總算是平安歸來。

“嗯,三歲開始打基礎正好。等過完年吧。”明暉說完一笑,“這會兒就穩不住了?這才哪到哪啊。要成爲傳奇一樣的人物,不付出加倍的努力怎麼可能?琰兒,你是註定成爲傳奇的人,所以,學會放寬心很重要。”

“過日子又不是過給別人看的。”聽明暉說到傳奇,顧琰腦海中自動播放王菲的天籟之音。

“誰讓你嫁了秦王呢?嗯,你嫁誰大概也平凡不了。小菊那樣的日子,是不適合你過的。琰兒,你就是適合活得衆所矚目的。”

顧琰接過小小的茶盞道:“可是師傅,我可不是符合大衆要求的人。要是用那些老大人的話說,我是一點不適合當秦王妃、太子妃的。”

明暉搖頭,“你說錯了。換了任何一人,在霸道的秦王面前,都不能如你一般能與她並肩而立。”便是皇上親自挑選的秦菀,氣勢上一樣會被壓倒。

顧琰綴飲了一口茶,不甘的辯解道:“我也不是多強勢的人啊。”

“當然有比你強勢的人,阿櫻就是。還有西陵的兩位公主也比你霸道。但過猶不及,琰兒你這樣的最好的。”

顧琰道:“師傅,你這麼說,好像你覺得我跟阿允是天生一對的感覺。我結得你從前不是很看好我們啊。”

明暉心道,都事到如今了,當然是要以鼓勵爲主了。

“原本是覺得你們不適合的,也不是爲了別的,覺得這樣你會很辛苦。但這幾年看下來,秦王其實在你跟前脾‘性’是特別好的。他對你是特別的。每個人都會有他的剋星,就譬如宸妃之於皇上。”

這話聽着中聽,顧琰的眉頭開始舒展。她覷到王氏聽到這兒幽幽的朝明暉的背影看了一眼,只能爲她嘆口氣。喜歡上這樣渾身仙氣的男人,比她還要來得辛苦啊。其實,和哪個男人攜手一生,都不會輕鬆吧。也許牽了手的手,前生不一定好走,也許有了伴的路,今生還要更忙碌,所以牽了手得手,來生還要一起走……聽到這兒,顧琰腦中的《傳奇》轉換成《牽手》。她覺得心頭明朗多了。

看她這樣,明暉心底卻是在不符合形象的咆哮,他這個師傅當得也是夠了。傳道授業解‘惑’,還得包括夫妻相處。其實他對這些最外行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