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5 找回
蕭允從小就是霸王，所有的哥哥姐姐都得讓着。之前一段時日脾氣好像好了不少，雖然說不上有求必應，但好說話多了。但這會兒十公主覺得，那都是暫時的、表象。這不，打回原形了。可是事到如今，祭拜花神的儀式不能就這麼不弄了啊。她只得求助地看向了顧琰。
面對大姑子的目光，顧琰想了想道：“風聲早就放出去了，臨時說不弄就不弄，盼望了許久的民衆怕是難以接受。祭拜牡丹花神的儀式在洛陽很受看重。宮裡這吃出面主辦，百姓更是上心。鎮東軍剛剛開拔，實在不宜讓人胡亂揣測，以爲是出了什麼不得了的大事。”
十公主點頭不已，“是啊，說好與民同樂，到時候要讓花女們坐花車去幾條大街遊行的。”
蕭允頭痛，到時候人擠人更容易出狀況。
顧琰在後頭扯扯蕭允的袖子，下巴微微朝大公主的方向指。大姐丟了孫兒，已經夠急了。這種話題就別在這兒討論了。而且，如果樂樂真的是被西陵人給誘拐走的，這件事還不知道要怎麼收場呢。等事情有了眉目再來說這件事不遲。
當天很晚，衆人才散去。到這個時候顧琰已經不抱樂觀的想法了，已經過去四五個時辰，如果樂樂真的只是自己爬上馬車的，早該追上了。至少消息應該傳回來了。
蕭允更是惱恨不已，這根本是狠狠抽了負責防務的他一記耳光。兩人走回去的時候，都有些沉默。顧琰進到糰子的房間看了看，小傢伙已經入睡，嘴裡喃喃有聲。她把耳朵湊過去聽，是在念叨‘樂樂’。
唉，要好的小夥伴丟了，是挺難受的。尤其之前顧琰怕這小子出門後甩開跟着的人，給他講了很多小孩被拐賣，下場悽慘的故事。這會兒他怕是把那些結局都安到樂樂身上了。
如果真的是被西陵人拐走，那樂樂只會比所有故事裡被拐賣的小朋友還慘。如果西陵人再發動戰爭，孫小丁能因爲自己兒子在對方手裡就妥協退讓麼？那等待樂樂的又將是何等命運？顧琰越想越揪心，一滴淚從眼眶裡滾落，砸到糰子臉上。她趕緊抹去，然後退開。糰子睡得不熟，自己也伸小胖手抹了一下。
秦菀走的時候是特意託付過自己的，如今發生這樣的事顧琰覺得很愧疚。樂樂才四歲多不到五歲，戰爭的惡果難道要他來承擔麼？
“琰兒，樂樂找回來了！”蕭允忽然推門進來說道。
顧琰驚喜的道：“真的？”
“是，被影子，就是當年我找老頭子借來跟過你一段時間的人帶回來的。謝天謝地，對行宮的防務老頭子暗中還另有安排。我去審問被抓回來的人，你過去看看。”
“好好，我這就去。”顧琰起身欲走，糰子忽然哭了起來，很是傷心的樣子。顧琰忙轉身拍醒他，“做噩夢了是不是？快醒醒，樂樂回來了。”
“真、真的？”糰子哽咽着道。
“真的、真的，咱們這就過去看看。”
“嗯，快去。”糰子點頭。
“來，咱們把衣服穿上。”
糰子配合的擡胳膊、腿，比平日賴牀的表現好了許多。穿好後，顧琰又抓過一件小披風給他披上，晚上風涼。匆匆趕過去，因爲蕭允的消息比別人快，因此她又是第一個。
樂樂被大公主抱在懷裡‘心肝’、‘乖孫’的叫個不停。小傢伙好像今天也嚇壞了，婆孫倆抱頭痛哭。汪翎羽也眼睛紅紅的，大駙馬在旁邊一臉的欣慰。
糰子示意他要到地上去，顧琰便把他放了下去。小傢伙蹬蹬蹬地就衝了過去，捏起拳頭沒頭沒腦的朝高他一截的樂樂背上打過去，“叫你跑、叫你跑！”
衆人一時都愣住了，樂樂轉頭看了看糰子，縮了縮脖子卻沒有還手，任由他打了好幾下。
顧琰忙道：“糰子快住手！”
大公主道：“樂樂私自離開險些釀成大禍是得教訓教訓。不過，別把糰子的手打痛了。”
糰子道：“大姑姑，沒關係。”
顧琰好氣又好笑地上前把糰子抓了過來，你當你大姑姑真是心疼你的手啊。人家心疼的是好不容易找回來的大孫子。
“方纔我回去看糰子，他做噩夢喊樂樂，然後就哭了起來。糰子，你夢到什麼啊？”顧琰方纔還真沒顧上問糰子夢到了什麼。這會兒然他當衆講出來，也是解釋一下他情緒怎麼這麼激動。不然，人家還在祖母懷裡呢，你就鋪上打人，也忒霸道了！
糰子比劃着道：“打斷手，打斷腳，要錢！”
這是顧琰講得最多的一個版本，被人拐走的小孩被打斷手腳，每天都出去乞討。風雨無阻，沒討夠一定的銀子飯都不給吃，水也不給喝。
大公主笑道：“所以，糰子就哭了？”
糰子點頭，“嗯。”
大公主用手戳着樂樂的身子，“聽到沒有？你表叔可擔心你啦。來人，給我拿條戒尺出來。”
正好渝王妃等人也趕過來了，見狀都攔着，“找回來了就好了。可憐見的，今天還不知在外頭受了多大的罪呢。大姐怎麼還捨得打？”
大公主道：“得給他長長記性，把大傢伙都嚇得不行。虧得小允及時把人找了回來，不然，還不知道要出多大的亂子呢？”
顧琰一愣，這事兒的功勞老爺子記在阿允身上了啊？嗯，人丟了阿允是有責任的。如果還不是他給找回來的，對他的威信的確有損。老爺子給幺兒鋪路，也是煞費苦心哪。暗地裡描補，然後功勞都記他頭上。
衆人說話的時候，樂樂一時低着頭看地毯，一副‘知錯了’的模樣。顧琰上前摸摸他的額頭，發現他燒倒是退了。這才放下心來。就怕他一番折騰病情加重。看來那些人爲了路上好帶，並沒有把他搞得更嚴重。她柔聲問道：“樂樂，你吃東西了麼？”
樂樂搖頭，“吃了乾糧。”他的確是藏在馬車夾層裡，半路被人弄了出來。本來以爲那些人會說要送他回行宮，但卻沒有。他就覺得有點不對了。他也沒有辦法，只得裝作以爲那些人是真的帶他去找爹孃，不吵不鬧的很配合。那些人便也沒對他不好，一路還是給吃給喝的，要撒尿也停車帶他往隱蔽的地方去。只是後來蕭允下了沿途封鎖的命令，就不給他下車了。又把他塞回了夾層，哄他喝了點加料的水，他就睡過去了。醒來則到了另一撥人的手裡，好在很快就回到了行宮。那些人說是九舅爺爺派來的，把他交給公主府的人就離開了。
汪翎羽道：“我已經讓人給他做最喜歡吃的小籠包了，這就得了。母親，要打也得等他吃好了再說。”
衆人見沒事，表示了關心便告辭了。汪翎羽一一送出去。顧琰也打算拉上糰子回去了，這會兒挺晚了。
糰子摸摸肚子，嘟囔道：“小籠包”。他晚上擔心樂樂都沒有好好吃晚飯，這會兒聽到吃的就餓了。
大公主笑着讓人去問蒸好了沒有，一會兒下人就端了出來。當然不只小籠包一樣，七八個小籠屜的包點，擺了滿滿一條几。樂樂和糰子便坐在小几前一起吃了起來。
樂樂方纔捱打沒還手，就是瞅見糰子臉上還有哭過的痕跡。坐下便給他夾了個小籠包到小碟裡，“小心燙。”
糰子傲嬌的‘哼’了一聲，轉過頭不理他。
顧琰摸摸樂樂的頭，“以後可別再輕信人了。”
“嗯。”
顧琰夾起小籠包到嘴邊吹了吹，等到不燙了才餵給糰子。糰子還不會用筷子呢，只能坐等投喂。樂樂倒是會用，不過汪翎羽還是在一旁照看着他。她今天也是嚇壞了。這可是哥哥唯一的兒子。自己居然在他丟了半天后才發現。這趟出來，她自己的兒子沒帶，在家裡有公婆照料。這個侄子就是她在負責照顧的。要是丟了，她真的不知道以後怎麼見哥哥和嫂子。
兩小子正吃着，蕭允過來了。看來是已經審出些眉目了。他對大公主耳語了幾句，大公主眉目一利，揮手讓人去帶人。
蕭允走過來，看顧琰一眼。顧琰笑着餵了一顆小籠包給他。
大公主忙道：“還有還有，蕭允忙壞了吧，肯定晚飯也沒吃好。”一邊一疊聲的吩咐人再上。
汪翎羽道：“九舅母也沒吃幾口。其實，我好像也餓了。”
顧琰笑出聲來，“這麼一說還真是呢。”
大駙馬笑道：“來來，一起吃。”
幾人很快圍了一圈，吃起了宵夜。
方纔被大公主示意下去帶人的下人回來了，臉色不大好。在大公主耳邊道：“人已經畏罪自盡了。”
大公主看看吃着小籠包的樂樂和糰子，臉上表情不變，捏着筷子的手卻是青筋都爆出來了。蕭允方纔是讓她去把一個丫鬟叫出來，他要帶回去問話。方纔一番審問，酷刑下有人說出了這個名字只求速死。但其實蕭允也知道多半那個丫鬟是不會還活着了。樂樂安全回來，之前誘導他的貼身丫鬟，活着等審到自己頭上的機會微乎其微。不然，他直接安排人過來帶人就好。何必親自過來一趟。他是知道顧琰母子肯定在這邊，這纔過來的。當下道：“沒找到就沒找到吧，背後的人，這回是跑不了的。”讓他吃了這麼大的虧，他不順着把人都抓出來纔怪。至於樂樂，還是等他今晚壓了驚纔來問他詳情好了。
末了，這一家三口才告辭回去。沒再坐轎子，顧琰牽着糰子散步消息。
“娘，困了。”糰子搓搓眼睛。
“剛吃了東西，忍一忍。吃了就睡，那就成小豬豬了。來，走一走，既消食又去瞌睡。等到回去，娘給糰子講個睡前故事，就差不多可以睡了。”
蕭允的臉色暗沉沉的，方纔大公主一家都對他表示了感謝，可其實樂樂不是他的人找回來的。既然老頭子說是他，他自然不會傻乎乎的否認，可是這心頭的感覺就複雜了。他手下的防衛出了差錯，導致出了這樣的事，顯然引起極壞的後果。到最後，還要靠老爺子來替他描補。真是膈應！
顧琰把糰子帶回他的房間，給他講了個故事才讓他睡下。當然，這回講的可不是什麼悲慘的被拐兒童了。回到寢房，發現蕭允還靠坐在牀頭，臉色依然不大好。
顧琰自行去洗漱了，然後由蘋果伺候着卸了釵環，散了頭髮。她換上寢衣爬上牀，“還不睡啊？我今天可是有點累了。”跟着提心吊膽幾個時辰，她估計是除了大公主一家外最上心的人了。所以這會兒，她是真累了。
蕭允滑到被子裡，吹熄了燭火。
顧琰翻身朝着他的方向，“這有什麼啊？晉王監國的時候，皇上肯定沒少替他描補。沒有誰是生下來就什麼都不出差錯的。”
“可是一個錯誤帶來的後果往往不是我們能承受的。我還是太嫩了！”
“吃一塹長一智吧。”
昨晚的虛驚一場對外只說是樂樂想爹孃了，聽說有馬車往鹽城去便偷偷爬了上去，被發現後送回。沒有提西陵什麼事兒。畢竟還沒有證據，傳揚出去會鬧出外交糾紛的。影子下手巧妙，所以那幾個人沒能服毒自盡。但是除了一個透露出大公主府一個丫鬟是內應，是她一步一步有意無意誘使樂樂自己爬上去的。但另外幾個，全是硬骨頭。
大公主一早起來，就親自提筆給兒子寫了一封信告知這件事。這個不必講什麼證據了，她直接就把所有的懷疑都寫上了。這信會跟着兵部的諮文一起送到孫小丁手中。可以想見孫小丁收到信之後會有什麼反應。樂樂可是他的嫡長子，目前唯一的兒子。蕭允也同時給他去了信，囑他做好軍事準備，盯好西陵那邊軍隊的動向。同時收縮百姓入內城，以防戰事忽然爆發。西陵人屠城擄民。再讓他們得手，就沒有內地的百姓肯被遷移過去了。沒有了人，城池就會漸漸荒蕪。沒有植被，幾年過去搞不好就被風沙吞噬成爲沙漠或者辦沙漠。那也等於丟了城池。
“東昌亂了，西陵蠢蠢欲動，如今的局勢還真是不穩啊！”午後，顧琰帶着球球曬太陽。蕭允也在，抱着糰子靠在躺椅上假寐。聞言他吐出一口氣，“所以說三哥那套以德服人的主張才顯得不合時宜嘛。對心懷叵測的異族，就得拳頭夠硬打到他服。服了之後纔會有天可汗，纔會有四海歸心。到時候再來宣講那些禮義仁智信的好了。”
糰子道：“衝啊——”手裡還揮舞着一柄輕巧的長槍。這是才得的。造辦處的人才剛把糰子和他小夥伴們要的娃娃交了差，又接到新的任務。小傢伙們要打造小的鎧甲、武器、頭盔。糰子的便是剛做好送來的。蕭允和顧琰看到造辦處的人還別出心裁給他弄了個‘鬼面將軍’的小面具都不由失笑。這分明就是縮小版的蕭允。鎧甲、頭盔、長槍都是按比例縮小的。就差一匹小馬駒了。
當時已穿戴起來，蕭允看了就大笑不止。後來樂樂也跑過來了，他得了一整套孫小丁的縮小版傢什。糰子立馬就跳下去，要他叮叮噹噹的交起手來。當然是一氣兒亂打，而且都是樂樂讓着他。
顧琰小聲問蕭允，“戰火會不會像四五年前一樣，燃到天朝的邊界啊？你不是說西陵早早晚晚是要撕破和約的麼。”
“我在等烏莊主的情報，看過才知道。”
顧琰嘆口氣，蕭允扶住她的下巴：“琰兒，有仗打，我的機會才更大。”
“所以，你是希望打起來的？”
“一將功成尚且萬骨枯，何況我要做的是一代雄主。再說了，這一場仗根本就無法避免。天朝要是不能打一場大仗懾服四夷，以後每隔三五年就會有一場惡仗。這幾十年不都是這麼過來的麼。老頭子攢銀子做什麼，就是爲了有財力打個真正的大勝仗。幾年前那樣雙方各退一步簽訂合約，那隻能是慘勝。只有戰爭，才能帶來真正的、長久的和平。”
聽着好像也有些道理。還是那句話，興亡都是百姓苦啊！
糰子一聲痛呼傳來，他摔了個屁股墩子。樂樂趕緊收了手上前扶他。再是讓着也會有失手的時候。糰子有些惱，自己撐着沒開刃的長槍起來，不要他扶。
“糰子，不可以輸不起哦。是你自己要跟樂樂玩的。樂樂，今天捱打沒有？”顧琰出聲道。
樂樂點點頭，“祖母打了八下，第一下痛得很，後面就越來越輕了。”
糰子道：“活該！”說完走到蕭允身邊道：“爹，我老打不贏。”
“你兩歲，他虛歲五歲，你要能打得贏纔怪了。不用心急，再過幾年，年齡優勢就不大了。我六七歲的時候和你大表哥打架就是平手了。”蕭允看看樂樂，“你想爹孃也不能自己瞎跑啊，昨天把舅爺爺嚇壞了。來，過來把這件事原原本本的告訴舅爺爺，越詳細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