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 姐妹

93 姐妹

德妃吃癟的消息出來,顧琰並沒有怎麼開心,她實在有些心事重重。心頭一直暗暗揣測的事一旦被證實,震撼還是有的。而且據明暉分析,其實開始時皇帝真的是隻把歐允當小兒子來愛,沒有想過要將他當做繼承人培養的。她的出現是第一個導致事情發生變化的變數,歐允和晉王之間原本沒有利害之爭的兄弟關係被打破。再有就是歐允在鎮西軍中出了奸細之時挺身而出,而且很快的將廢太子的舅父揪了出來,還有他的西陵之行,成功的將廢太子弄迴天朝,讓和談能夠真正得以進行。這兩件事上展現出來的才具讓皇帝眼前一亮。

說起來歐允辦這兩件事的時候,顧琰都可以說是旁觀者。但是捉奸細那件事她完全的沒有參與,也就不知道里頭的驚濤駭浪。就是西陵之行,她雖然也去了,但是實際上的操作全是歐允何山烏莊主等人,她基本上被保護得很好。並不清楚裡頭到底經過了多少的算計謀劃以及曲折。只是從烏莊主等人一開始只當他是皇帝私生子面上恭順着,到後來徹頭徹尾的服膺裡頭可以想見他應該是展現了不凡的才能。

就連自己今天被德妃刺激了一下,又看到何皇后威風八面的樣子都忍不住心頭動了動。那歐允呢,他身爲皇子,從小在御書房玩耍着長大,難道真的就沒有想過?還有,自己的存在對他肯定也是一個動力,不想拱手讓人、不想將來仰人鼻息的話,肯定會想的啊。

明暉說皇帝一直在矛盾,能不矛盾麼,晉王其實足夠優秀了,如果歐允沒有逐漸展露才能,太子之位其實應該沒有變數了。這算不算是時勢造英雄呢?可是,兩虎相爭必有一傷,如果皇帝的心思真的攤開了,這兩人會是什麼了局呢?

這樣的發展顧琰只覺得狗血,她前後喜歡過的兩個男人是兄弟也就罷了,還極可能成爲爭奪江山的對頭。所以,她心頭很是沉重,德妃吃癟這種消息就完全不能打動她了。

何太監聽她長吁短嘆的,也沒再開口問詢。這個小丫頭身上太多秘密,完全不是剛進宮來做女官該有的樣子。這一切已經不是他這個老傢伙能過問的了。

“顧女官,皇后娘娘請您過去。”

顧琰趕緊站起,“這位姐姐,不知娘娘召喚是爲何事?”

來傳顧琰的宮女道:“今日娘娘召見樑國公夫人與世子夫人,想起顧女官與世子夫人乃是姐妹,因此讓顧女官過去相見。”三日前皇后爲顧琰出頭,狠狠地落了德妃的面子,這些人對她的態度便愈發的和煦起來。此時自然是有問必答,又不是什麼不能說的。

原來如此!顧琰問明白了便跟着往外走。是顧瑜提出要見她的麼?皇后知道她和顧家的關係,應該不會主動安排纔是。那顧瑜想同她說什麼?

同這位典範一般的長姐相比,顧琰自覺自己就是徹頭徹尾的反面教材。顧瑜爲了家族,捨身嫁給孱弱的樑國公世子。而她則是不肯忘卻母仇,不肯家醜不外揚令到傳承數代的靖西侯的爵位丟失。顧瑜是不是覺得她有資格來罵自己一通啊?

皇后是找樑國公夫人和世子夫人進宮來問南越王與南越國內的一些事的。如果南越真的有可能提出和親,拜送國書求娶天朝公主,她必須儘量讓事情在沒發生前解決掉。而不是事到臨頭了再來設法規避。本來十六公主只有十二歲,原不需要這麼早就未雨綢繆。但是,她就這麼一個女兒,可比不得皇帝有十七個。

之前,樑國公就收到了皇后這兒的消息,做足了準備。至於讓顧瑜跟着婆母一同進宮,則是皇后想着國公夫人年事已高,今年春天又病了一場,便讓顧瑜也來了。還有一個考慮就是樑國公夫人今年春天就是被幾個兒媳之間的明爭暗鬥給氣着了才病了一場。皇后此舉也有敲打她幾個兒媳爲顧瑜這個世子撐腰的意思。

原本樑國公世子身子孱弱,其他兒子就有些蠢蠢欲動。只是有國公和國公夫人的一力支持,又娶了顧瑜這個能幹的媳婦兒局面才扳了過來。後來顧家失了爵位,顧瑜在代婆母主持中饋時就有些壓不住下頭那些出身也不凡的弟妹。雙方彼此爭鬥,這兩年愈演愈烈。要知道,樑國公府掌管海上貿易十多年,那可是真正的富得流油。如果能夠換人當世子,那將來分得的家產就不知會多出多少來。財帛動人心,其他出身高門的兒媳和同樣是樑國公兒子的幾位公子怎麼可能不利慾薰心。

世人其實都很奇怪,顧家出了這樣的事,樑國公府爲何還讓顧瑜安安穩穩的做世子夫人。只是爲了孫兒孫女考慮似乎有些說不過去。這件事顧琰曾經問過歐允,後者說既然立孱弱的嫡長子爲世子,自然會繼續讓沒了顯赫孃家的顧瑜做世子夫人。顧琰想了一會兒才明白他言下之意。

原來,樑國公府掌管海上貿易就只會有一代而已。皇帝也好,其他重臣也罷,都不會容得他一家撈盡好處的。這個是不可能世襲的。樑國公心知肚明,所以他一定會保住長子的世子之位。這也是示弱之舉。因此,顧瑜的世子夫人之位才能坐得穩穩的。

顧琰走到正殿,向何皇后叩首請安,又給樑國公夫人見禮。末了,她也給顧瑜見禮,“見過世子夫人!”

國公夫人是一品命婦,國公世子夫人就相當於侯夫人,是二品命婦。所以,顧瑜從前和祖母、母親是同樣的品級。

方纔國公夫人意味深長的看了顧琰兩眼,她家此時的亂局可是說顧琰之前的舉動就是個導火索。不過在皇后跟前,還是淡笑着讓顧琰免禮。至於顧瑜,她心頭再是不忿,也不可能此時表露出來,因此也只是淡淡的說道:“顧女官免禮!”

彼此的稱呼都很疏遠,完全不見姐妹之誼。

皇后道:“終究是同根生,都是老侯爺的孫女。你們二人下去尋個地方自行說話吧。”

“是。”顧琰和顧瑜聞言都有一些驚訝,皇后言下之意是要她們相逢一笑泯恩仇,盡釋前嫌?顧琰是心頭納悶,顧瑜是頗爲不服。不過二人都只能應了聲‘是’然後告退。

顧琰也沒有別處好帶顧瑜去,索性將她帶回了藏書樓。兩人一前一後的走着,同樣的默不作聲。

站在藏書樓前,顧瑜駐足道:“這便是姑祖母當年爲太后收集天下奇書而成的藏書樓?”

“嗯。”顧琰點點頭,然後做了個請進的動作。顧瑜跟着進了樓裡,徑直坐下,看顧琰取了沸水泡茶端過來,不由道:“你這日子可當真過得!”

“子非魚!請喝茶!”顧琰把茶盞放下。

顧瑜看着她,“你把家裡人可坑苦了!”

顧琰看她一眼,也隨意坐下,“覆巢之下無完卵,既享受了靖西侯府的榮華富貴,自然在侯府落難時也會有所牽連。”

“說得好像你不是侯府的人似的!哦,是,你攀上了高枝嘛,根本無懼侯府爵位丟失。看樣子,皇后娘娘倒還挺中意你的。”顧瑜沒好氣的道。

顧琰一愣,嗯,說起來皇后的確可以算是她未來婆婆。可光皇后中意她有什麼用。而且,皇后對她這麼和藹可親,也不是衝她本人。是衝了她師傅,還有歐允和晉王。

“國公夫人也很中意你啊,即便你不是靖西侯爺嫡長女了,依然力挺你。”當然,也是事出有因。

顧瑜道:“你竟沒有絲毫虧心?”

“那世子夫人站在我的立場想想,我該怎麼做?你願意犧牲,因爲侯爺是你親爹,侯府世子是你親弟。而且是樑國公府求娶,你嫁過去就是二品的世子夫人,婆婆疼愛地位尊榮。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夫婿身體不太好。但這樣一來,他也沒有多納妾室,也算是有得有失。而且還頂了個爲家族犧牲的名頭,在孃家地位超然。而我呢,生母算是被生父、祖母還有大伯一起害死的。難道還要我如你們的意,乖乖的被你們送給你們看中的有權勢的皇子?一旦你們下錯了注,我就得成爲你們的棄子?我就該被你們捏扁搓圓還得心懷感激?人善被人欺,如果非得不善才能不被人欺,那我寧可做你們口中的毒女。”

顧瑜一時語窒,就是她真是這麼想的,也沒辦法理直氣壯的這麼說。想到這裡,不禁深恨四弟把一切都告訴了眼前的顧琰。

顧琰對大夫人還是感激的,她保全孃的骨灰,又給自己找了個不錯的容身之所。不過,要想她對失了爵位的長房心存愧疚那是不可能的。所以顧瑜想教訓她肯定不行。兩姐妹一個是大姑娘,一個是十二姑娘,年紀相差比較大。不過只有她們二人是太夫人親自教養的,所以顧瑜肯定同顧琰接觸比較多。這會兒坐在一起,顧琰雖然要小十多歲,但氣場完全不弱於顧瑜。

“世子夫人,你何不平心靜氣的想想,就算我不告發,讓爵位繼續傳承,顧家就真的會一直顯赫下去麼?太夫人已經不把希望放在男丁身上,反而指望咱們兩個女流之輩,這正常麼?”

顧瑜伸手捏住茶蓋,想一想自己的親兄弟顧琛,也只得嘆了口氣。其實自己另一個兄弟倒是不錯,在京城名門的新生代裡絕對是排得上號的。可惜是庶出,而且已經過繼給了三房。不可能成爲侯府下一代的主人。不過,看四弟如今跟着晉王的發展,倒是前程遠大。

“既然如此,不破不立。與其躺在祖先的功勞簿上日漸平庸,而且各種毛病滋長,不如從頭來過。如果兒孫裡有出羣雄,自然可以再續輝煌。”顧琰好整以暇的說道。

侯府威風了幾代,在祖父的時候還一度中興。這麼個拜年望族,下人在外作威作福敗壞了主家名聲,侯府子弟在內愈發的無能卻只知享樂,就像一個人的身體很多部分都潰爛了。久而久之肯定會垮,而且最後那一下爆發肯定比現在只是不痛不癢的剝奪了爵位要慘烈得多。這樣的認識顧瑜並不是沒有,可是要她看到顧琰這個罪魁禍首還心平氣和實在是辦不到。

她有些狐疑的看着顧琰,“聽你這麼說,倒是爲了家裡好咯?”

顧琰搖頭,“沒有,我只是指出客觀的情況給你看。我可不會往自己臉上貼這種金。曾經的靖西侯府顧家今後如何同我沒有關係。”

顧瑜看着她,“你既這麼說了,我就當真。”顧琰不需要靖西侯府的支持,她身後有國師府,足以讓她匹配皇帝的私生子。既然她說顧家的今後同她沒有關係,那就是往事已成雲煙,不會再和顧家過不去了。太夫人自然不可能把事情都交給顧瑾,顧瑜纔是她心頭最靠得住的孫女。既然有了這麼一個意外的見面機會,她自然要在顧琰這裡問個清楚。

顧琰笑笑不語,她這會兒爲了晉王和歐允兩兄弟的事頭都大了,哪裡可能再同顧家過不去。她可不想一輩子就活在仇恨裡。

顧瑜站了起來,“你說的似乎也不無道理,只是要想讓顧家重新站到第一流家族的行列,並不需要做到這樣的地步。所以,我還是不會原諒你的。家中十多個姐妹,或多或少都因爲這件事在婆家難做人,我們都不會原諒你。”

“悉聽尊便!”顧琰站起來送客。

顧瑜轉身就走,她可不能等到婆婆那邊談完了,然後皇后派人來請她。顧琰也沒有送,她不想這麼虛僞。就算被宮裡人說她和顧家人不和也無妨。

待到樑國公夫人婆媳告退,何皇后把顧琰找了去,看她兩眼道:“你這丫頭,倒是愛恨分明,一點不肯虛與委蛇。”

“回皇后,臣在顧家虛以委蛇了整整五年。不想再那樣了。”

何皇后道:“叫你來是有一件事,皇上都說你是見事很明的人,本宮此時關心則亂,想聽聽你的主意。”

顧琰遲疑道:“是有關十六公主?”

皇后頷首,“是。十六她今年滿十二了,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這一次皇上萬壽,南越王將會親自來拜壽。原本他可以不來的,所以本宮疑心他有別的企圖。”

十二了,其實也可以開始說親事了。畢竟算上雙方,相看三書六禮行下來,如果是公主又要格外的隆重,那正式大婚也要在兩年以後了。

“娘娘擔心南越王求娶公主?”

何皇后頷首。

顧琰狐疑道:“南越的國立強到一定要嫁真正的公主麼?”電視裡和親不都是弄個宗室之女封作公主代嫁麼?更有甚者,像賈探春這樣的公侯府邸的庶女也可以被南安太妃認爲女兒代郡主出嫁。她記得電視裡好像就只有漢武帝的親姐姐南宮公主被逼嫁到匈奴過。可那是因爲匈奴強盛,漢朝不得已而爲之。如今南越的國勢有那麼強麼?哦,對了還有康熙帝的藍齊兒格格,是爲了讓葛爾丹晚幾年作亂。難道南越也要跟天朝開戰?

何皇后皺皺眉頭,“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本宮也是個未雨綢繆的意思。爲了十六,多操些心只要能讓她過得安樂本宮在所不惜。方纔聽國公夫人對本宮說起樑國公得到的消息,南越王來求娶公主的意圖怕是很強烈。”

“那皇后打算怎麼辦?”顧琰聽明白了,哪怕是杞人憂天,皇后也會憂一下。更何況真的可能出現這種情況。爲母之心啊,如果她娘還在,一定也會爲她現在的處境愁白了頭髮。

何皇后犯愁道:“本宮之前想給十六和她表哥定下親事,可惜皇上不置可否。如今南越王真的可能來求娶公主,本宮想不惜代價也要促成此事。”

顧琰皺眉,“娘娘難道要自污公主的名聲不成?”只有讓那對小兒女有點小把柄,才能這麼快的促成此事。

何皇后看她馬上就反應過來了,便問道:“你覺得如何?”

“此事原沒有我說話的餘地。可是似乎還是不妥,這樣一來公主即使可以避開和親一事,因爲她的身份地位想必也沒多少人敢拿她婚前之事饒舌。可是等到南越王提出求娶,明眼人一看就可以知道娘娘的意圖。那娘娘可就要一輩子背上一些不好的名聲,以後打理六宮怕是不能服衆。在皇上那裡也會有不好的備案。”

“本宮這輩子就只有十六一點骨血,爲了她,本宮自身是不怕的。”她又沒有兒子,也不怕因此皇帝就不然她的兒子即位。他也不可能爲了一樁可能有的罪過廢后。反正日後不管哪個皇子當皇帝,她當母后皇太后都是隻有安富尊榮什麼都不管不問才能過得好的。

“娘娘三思,事情似乎並沒有到那個地步。十六公主畢竟是嫡出的公主,宗室裡還有其他年齡更適合的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