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 奇兵

172 奇兵

午後,雨還沒有完全停,不過太子府來了人,說是國主召見太子,納真自然是趕緊的披上蓑衣就出發了。顧琰幾人便也只有跟着進城。

還有幾天就過年了,歐允這個還沒有正式職級的便暫時清閒了下來。偷得浮生半日閒,他躺在顧琰腿上曬着冬日暖陽。兩人坐了沒多久,顧琰的活兒倒是來了。蕭夫人請她幫忙跑一趟溫府,送年貨過去。這幾日,她這個太子府暫代主母實在是不得閒,可只讓管家去送又多少有些怠慢這位太子傅。想到燕公子和他有幾分忘年交的意味,便拜託幫着跑一趟。

自從那日從溫府離開去打獵之後,顧琰還沒有去過。溫先生也沒有再讓人來叫她過去作陪,估着也是知道太子起來些古怪心思。不過這一切蕭夫人並不知曉,所以照舊如常看待顧琰,忙不過來了就抓她的壯丁。

來人說得很是客氣,顧琰很爽快就應下了。

歐允蹙眉道:“你又不是太子府的人,幹嘛總使喚你?”一想到三不五時的顧琰就要給西陵太子搗鼓一兩道菜式他就不爽。雖然不是親手做給某人吃,可成天去琢磨另一個男人的口味也讓他不舒服。

因爲你端了人家的飯碗啊,那我現在就是個家屬身份嘛。顧琰比比外頭,意思是要不你跟我一道去?

“我纔不去呢,我好容易休息一天。”這個蕭夫人真討厭,非得來打擾別人的二人世界。人在屋檐下,的確是日子不自在。難怪老頭子怕他以後在三哥手上討生活日子不好過了。

顧琰就是代表太子府去送年貨,一應雜務都有專人負責,說白了她就是去走個過程。所以半點都不操心,等到有人來叫才慢騰騰的走出去上了馬。

本來以爲是很輕鬆的活兒,沒想到路上還是出了點狀況。他們在大街上和大公主的車駕撞上了。大公主的車駕還跟急的樣子,一路驅趕着路上的行人避讓。顧琰他們剛轉過彎,險些就撞上了。顧琰騎馬走在最前頭,首當其衝,馬兒長嘶一聲,前蹄都豎了起來。還迎面一隻鞭子虎虎生風的揮過來。

顧琰趕緊安撫坐騎,廖永則伸手握住了揮來的鞭子。

“什麼人敢當街揮鞭?”是太子府的魏管事騎馬上來,他原本在後頭押車。

顧琰已經看到大公主府馬車的徽記了,魏管事自然也看到了。對方原本也沒注意到是太子府的人,因爲墨先生突然生了怪病,大公主得到消息急着回府,所以一路車伕都肆無忌憚的用鞭子驅趕人,被他抽下馬的有幾個,被抽傷的路上也有。大公主不但不怪罪,反而有欣賞之意。這下看踢到鐵板了,趕緊回身道:“公主,是太子府的人!”

“那又怎麼樣?叫他們讓路。”

顧琰看向魏管事,反正她聽不懂西陵話不是,所以一切的事情還是得魏管事做主。魏管事有些爲難,讓吧,似乎多少有些墮了自家殿下的面子。大公主府的下人都揮鞭子抽太子府的人了,一點表示都沒有,就這麼讓了,實在有些窩囊。可不讓吧,大公主就在對面的馬車上,這可是個驕橫的主,萬一事情鬧大了給殿下惹事兒怎麼辦?一時便僵持了起來。

大公主怒道:“爲什麼還不走?”

“公主,對面不讓。”

顧琰也看出魏管事的爲難,這事兒的確不好辦。她比劃了幾下,廖永代言道:“我家公子說讓你去向大公主請安,讓她留下這個揮鞭子的車伕任我們處置。然後,我們讓道!”

魏管事想想,也只能這樣了。總不能讓人就這麼走了,回頭也太掃殿下的臉面了。不過,要過去面對大公主這塊暴碳,他自己怕是要受罪了。可是,職責所在,避無可避啊。

果然,他驅馬過去,下馬剛出聲就被轟了一頓,“趕緊給本公主讓開!”

魏管事的想到自己的職責,還是力持鎮定把這個意思表達全了。

“哼!”大公主冷哼一聲,顧琰只感覺一衆被蛇盯上的觸感。這個時候容不得她息事寧人,這不只關乎她自身而已。就是隻關乎自身,如果不是爲了不得已的理由,她也不是會吃虧的人。不夠這個大公主未免太驕橫了,她公主府的下人就比太子府的嬌貴不成。其實,只要那個馬車伕道個歉,這邊也不是就不能放過。畢竟,那路上被鞭子抽傷的全是西陵子民,顧琰也沒有要強出頭的意思。

大公主實在是趕時間,不得已道:“他們不敢動你!”這便是要將人留下了。

“公主救救小的。”廖永過去,直接將人從馬車上拖了下來,大公主再次憤恨的看了顧琰等人一眼,“讓路!”

魏管事看一眼顧琰,後者擺了下手,整個車隊便走向路邊靠牆避讓。大公主府的車駕很快過去,魏管事道:“燕公子,我們走吧。”

廖永把話翻譯了。

顧琰用馬鞭指指大公主的來路,魏管事會意,“來人,送路上受傷的百姓去醫治。燕公子,那這個人呢?”這可是爲殿下招攬民心的機會,自己光想着大公主不會善罷甘休,倒是忘了這茬了。

顧琰又比劃了幾下,示意把這個人一起押着往醫館去,正好出湯藥銀子。

一行人重又出發,魏管事道:“燕公子,今日之事,回去之後小老兒會自行去請罪。”

顧琰比劃了一番,廖永道:“今日之事還有更妥當的處理方法麼?”

魏管事搖頭。

“既然如此,何須請罪。難道殿下或者蕭夫人是不通情理之人,非得要送自己下人給大公主撒氣?”納真此人,顧琰雖然接觸不多,但覺得是個純爺們,肩膀上不會擔不起責任。是從前,他或許不得已會委曲求全,但如今,怎麼可能讓大公主再踩在自己肩上。不過,府中這些管事、侍衛大多是他從前的舊人,想來也跟着他吃過不少苦頭,可是全都不離不棄的跟着。這個人其實很有馭下之術啊。

魏管事細細一想,是了,殿下已經是太子了。就是從前,他也只會自己出面向大公主賠禮道歉,不會送自己人給對方撒氣。其實他怕的也不是這個,而是怕給殿下惹事兒。如今殿下已經可以不用怕大公主了,那還怕什麼。於是也放下心來。

“還是燕公子的處置妥當,小老兒,唉,是從前的影響太深了。以後殿下身邊有了你們這羣有本事的人,咱們太子府一定會越來越好的。”進入太子府這麼久,不但歐允完全站住了腳跟,就是顧琰也因爲她層出不窮的才具,不管是怪才還是歪才,贏得了太子府上下的刮目相看。

就不說別的,就方纔顧琰在大公主陰狠目光注視下完全不怯場,還把事情安排得有條有理,這一點就讓魏管事信服了。至於她又聾又啞,又有什麼關係呢?魏管事不禁想起前幾日太子殿下提起這位燕公子時說的一句話,‘可惜了!’

無獨有偶,顧琰坐在溫家客廳喝茶,等着人將年貨搬進來的時候,撫琴完畢的溫先生也也‘可惜了’作爲開場白。

顧琰放下茶盞比劃:天生殘缺,晚輩也沒有辦法。至少,比缺胳膊斷腿好多了。

“老夫不是說這個,聽說你還有一手驚人的易容術。小友你實在是一個驚才絕豔的人物,如果老夫料想不錯的話,西陵話你該也學得差不多了吧?老夫同下人說西陵話,看你也在瞧着老夫的嘴型。”

顧琰在學西陵話,爲了不漏痕跡,自然不會忘了觀察旁人的嘴型。既然溫先生已經挑破,她便點了點頭。

“那老夫就說西陵話,也便於你早些能看懂,可好?”

隨您。

溫先生便換了西陵話,“你既然有如此才具,又何須雌服於人。而且烏家人也並不接受你,委屈都不能求全啊。何必將自己的位置擺得這麼低微?你也是大好男兒,何不就做從龍之臣,自己掙下一番功業。將來娶妻生子,封妻廕子也好哇。”

這是勸她離開歐允,聽起來也是苦口婆心,溫先生想必已經將自己當成晚輩來看待了吧。畢竟,自己雖然不能說話,但是論起琴棋書畫的造詣,算得上唯一能與他交流的人。

可是對這個話題,顧琰能怎麼作答,她只能低頭喝茶。

溫先生看她這幅油鹽不進的樣子,便只好嘆了口氣。癡兒啊!

“他總是要成親的,你難道在他成親後還要這麼跟着他不成?”

之前是苦口婆心,這回就稱得上痛心疾首了。

顧琰搖頭,那肯定不會。如果歐允成親了,她肯定不會當小三的。

溫先生神情稍緩,還好,沒有癡到家。

顧琰比劃道:他若不離不棄,我必生死相依!

唉,真酸,可是想堵住溫先生的嘴也沒有別的辦法。她看向外頭廖永的方向,見他眼底露出笑意,不由得暗歎口氣。這小子肯定會回去對歐允說嘴的了。

溫先生看他不爲所動,想想自己也不是正經長輩,也只能言盡於此。留了頓飯纔打發顧琰回去。如今,他府上的人蘇州的菜市也做得很有那麼幾分味道了。正好讓顧琰這個當老師的看看成果。魏管事等人就沒有這麼好的福氣了,東西搬進溫府就告辭離開了。

離開之前,他來向溫先生面辭,將大公主是爲了什麼緣故那麼着急回府的緣故說給了顧琰聽。這麼長一段時間,足夠打聽清楚了。順道問一下,那個車伕已經賠付了湯藥銀子,接下來怎麼做。

顧琰便讓將他放回去,順道安排人看着那幾戶傷者,免得那車伕在他們離開後就去將銀子搶回去。

溫先生道:“嗯,想得周全些是好的。”這樣的人,很適合留在納真身邊。只是,他對於情愛未免過於癡心了些。世俗認同的男女之情都有那麼多變數,更何況兩個男人之間。可換句話說,如果他不癡心,又怎麼會跟着烏家小公子到西陵來呢。要爲愛走天涯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出來的。尤其,兩國之間還正在敵對狀態。

顧琰回到住處,歐允在練內功。外家功夫用多了,容易露餡,但內家功夫卻不會。

歐允已經到了收放自如的地步,聽到她的足音便收功睜眼,“回來了。”

顧琰走過去在他手心寫道:墨先生突然病倒,是不是跟你有關係?

歐允點點頭。既然已經找到老二肯定不能容他留在西陵繼續作怪。而要把他偷偷弄走,現在看來困難重重。唯一的辦法便是,讓他自己離開大公主府。而要讓他自己離開,也就只有出門尋醫這一條道了。不然他得點怪病,能救治的大夫和靈藥都非常難得,而且靈藥不能離開生長之地太久,他又怎麼肯離開呢。

太子和蕭夫人此時自然是早就知道了在路上發生的事。納真也認爲顧琰和魏管事的應對沒有錯,對魏管事勉勵了幾句。不過爲了不至於鬧僵,他還是派出了太子府的太醫過去協助診脈。當然,被盛怒的大公主轟了出來。如此也就足夠了,反正姿態到了就行。要真是把人留下,回頭那個墨先生真出了事還不得被怪得滿頭包啊。

大公主的怒一則是因爲在路上太子府的人沒有主動避讓,還強留下了她的車伕。雖然在顧琰看來,已經是給大公主留足了面子了。二則嘛,自然就是因爲墨先生現在狀況非常的不好。他此時已經是面如金紙,氣息奄奄。因爲墨先生的特殊身份,大公主求到了王宮裡專門過國主診脈的太醫到公主府。因此,太子府的太醫,她不稀罕。這會兒她已經有些亂了分寸,哪裡還顧得上和太子府修補關係。

納真當上太子以後,雖然展現了一定的實力。但從前韜光養晦的政策其實並沒有完全放棄。他成爲太子畢竟時日尚短,很多時候國主暗自心驚之下也沒有對外人過多說起。所以,如今的大公主雖然表面上還和從前一樣受寵,但實際上已經成了國主手裡一塊磨刀石。停留在她印象中的納真基本還是那個庸懦無能的幼弟,雖然墨先生提醒過兩次,她還是不能一下子就轉變看法。

此時西陵王宮,一個身着王袍的男子聽了回報嘆口氣,女人就是女人,一旦陷入情愛,再是精明強幹也變得滿腦子漿糊啊。至於凝然,那更是個一門心思只有男人的,看來還真的只能是納真那小子了。

太子府小院裡,顧琰找了剪刀就在炕上坐着剪窗花,驀然想起曾經在木石村過的那個年,那個時候也是這麼坐着剪窗花。只不過,那是江南的冬天,沒有燒炕,也沒有下雪。那天方子墨還看了一會兒就剪出了一個她來。顧琰剪完手裡的現成花樣,便試着以歐允爲模子打算剪個小人出來。

歐允在一旁樂呵,不過不是因爲發現了她的動作,而是因爲聽到了廖永的複述。方纔一直纏着顧琰說給他聽聽,顧琰便拿自己現在是啞巴的接口推脫。立即招來了筆墨伺候,要她黑字落在白紙上。又被拒絕了,說留下筆跡萬一被發現了怎麼辦。

歐允想想,當初自己確認不就是因爲發現了她的筆跡麼。可是不說也不肯寫,他自然不依了。沒奈何,顧琰就用手在他手心裡寫了。

“我自然不離不棄!你可不準忘了許我的生死相依。”

顧琰剪刀動得很慢,終於剪下慢慢成形了。她正想展開來看看,就聽報說太子相召。她只得將煎好的人影往腰包一揣,然後站了起來。歐允撇撇嘴,穿上靴子陪她一起去了。

原來是大公主派人重禮請顧琰過去做藥膳。因爲,墨先生此時十分虛弱,有一些藥都不能服用,一服就渾身抽搐。至於病因,更是沒有大公主想起曾聽蕭夫人同人說起過燕公子擅做藥膳,再想想那女人如今調理得氣色十分之好。便顧不得顧琰當衆留她府上車伕的事,派人來請了。

歐允心道,還真成了一隻奇兵了不成。他費了那麼多功夫,損失了不少人手才終於坑了老二一把。她居然這麼輕易就能去面對面了。看來做細作,還真得是複合型多樣化的人才更適合啊。只是面上還露出些擔憂,表示想一同過去。

“你就不用過去了,孤親自陪燕公子走一趟,順道探望一下那位墨先生。想來王姐也不能不給這個面子。去多了人並不好。”納真說道。

歐允還有些不虞,顧琰拍拍他的手,暗示你即使去了怕是也沒機會進到內室。太過急切也不好,說是不放心,可西陵太子都表示要陪同前往了,還有什麼不放心了。再執意要跟,就是懷疑太子了。而且,還不一定能得逞。反正,還有廖永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