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嫿此言聽得紜娘身子發怵,她萬萬沒想到一個小丫頭竟能說出這些道道,趙飛揚也將南宮嫿的話聽了進去,覺得紜娘太不守體統,他明明已經給她安排了地方,沒想到她竟上門大鬧,把他的名聲面子全鬧沒了。
男人最重視面子,這下子,趙飛揚看紜孃的眼神霍地冷了下來,不過仍舊心心念唸的看着哭得雙眼通紅的一雙苦孩兒。
被南宮嫿硬生生的將了一軍,紜娘當場採取懷柔政策,一把抱起眼淚鼻涕直流的孩子,看向邊上嘴脣烏紫的李氏,強裝委屈的道:“奴家沒指望過做飛揚哥的妾室,只想姐姐能收了這雙可憐的孩兒,奴家願意伺侯姐姐,尊姐姐爲大,姐姐如果實在容不下奴家,可以把奴家的孩兒過繼到姐姐名下,姐姐多年未孕,這樣也算有了子嗣。”
李氏一聽,當即氣憤的瞪大眼睛,她倒是想得美,想把庶子變成嫡子,想到這,她一把推開南宮嫿,上前怒瞪着紜娘,“讓我給你養兒子,沒門,你倒是巴不得,孩子一過繼過來就成了嫡長重孫,我相信老太君不會承認你這樣手段奸詐的人做孫媳婦。”
趙老太君也覺得紜娘太厚臉皮,處處想着鑽營自己的地位,便道:“我不會承認你這雙孩子,我們伯府沒有這樣的子孫,你心術不正,太善鑽營,處處想打壓倩倩,挑撥伯府,少在這裝可憐博同情,這裡都是有名望的長老,一生看過的人無數,你究竟是什麼人,安的什麼心,我相信大家一眼明瞭!”
趙老太君已經點出紜娘心術不正,邊上的賓客們現在是更加討厭紜娘起來,尤其是那些感同身受的官家夫人們,全都唾棄的看着紜娘,哪個夫人喜歡男人在外養女人?如今這女人還裝可憐來博取大家的憐憫,把李氏鬧得那麼可憐,個個皆鄙夷的看着紜娘。
這些夫人們一般都是正室,向來是威嚴自大慣了的,不需用心計手段就能擁有地位和相公,所以平時最討厭紜娘這種裝柔弱的小三,便開始小聲議論起來,紛紛指責紜孃的不是。
紜娘見沒有人幫她,一個個都向着李氏,當即冷轉眼珠,趁人不備時,猛掐了兩孩子一把,這下子,那雙孩子當場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孩子一哭,紜娘就摟着他倆,大聲求道:“姐姐你千萬別誤會我,我的孩子就是你的,任你處置,他們一定會孝順你的,絕無二心,我願意與你共同照顧表哥,你放心,我不會跟你爭的。”
紜娘越吵越大聲,聽得衆人面色深沉起來,趙老太君見狀,氣得猛地頓腳,冷聲喝斥道:“閉嘴!愈來愈無法無天了,我只承認李氏一個孫媳婦,你再胡攪蠻纏,我就叫人拖你出去!”
誰知這紜娘也是鄉野出身的婆婦,當場膽大的仰起頭,鋪天蓋地的哭喊起來,“你們想害死我孩兒,就先殺了我再說,你們不要我說了,我們就全都死了,遂你們的願!”
紜娘纔不想被趕出去,既然來了就一定要討個名份,她說完便抱着孩子起身要去撞牆,一起腳,趙飛揚就趕緊將她抱住,臉色緊繃得可怕,被紜娘氣得沒辦法。
南宮嫿心底冷哼一聲,紜娘這麼鬧,傷了大表哥的面子,大表哥以後必定不會那麼喜歡她,這紜娘真精明,要死要活的,想給伯府安一個濫殺無辜的罪名,手段真歹毒。
這時,她看小鄒氏與二舅舅一臉得意,心裡突然打了個突,會不會,紜娘這事本身就是個陰謀?有人在背後攛掇她?
那雙孩子見孃親要死,嚇得急忙去抱趙飛揚的腿,幾個人在原地拖拖拉拉的,看得李氏臉色一陣白一陣紅,胃裡翻騰,差點就癱倒在南宮嫿懷裡。
紜娘撒開了潑的來鬧,若是平時沒外人,老太君怎麼處置都行,如今來了這麼多客人,打也不是罵也不是,想到這,南宮嫿忙上前,朝紜娘沉聲道:“等一下,要伯府接受你這雙孩子可以,但我要說,首先,你來歷不明,之前外祖母和表嫂從未見過你,你說孩子是大表哥的,有什麼證據?其次,大表哥和表嫂十幾年真感情,一直相敬如賓、舉案齊眉,你突然出現,如今要表嫂接納你,也得名正言順,按禮儀規矩來!”
南宮嫿這麼一說,紜娘立馬不鬧了,眼淚汪汪的看着她,顫抖的道:“那你說如何按規矩來?”
她的目的就是進伯府,如今伯府開口,她心裡既忐忑又興奮,自然不再鬧了。
可李氏一聽,忙滿目淚痕的看向南宮嫿,直搖頭,她不願啊,不願意讓這有兒子的女人進門,一旦讓這女人進門,她一切都完了。
南宮嫿示意她不要緊張,用眼神告訴她,要表嫂相信她,李氏這才癡癡的瞪着眼睛,緊張的看着南宮嫿,賓客們更是議論紛紛,所有目光都集中在南宮嫿身上。
此時,這十三歲的小女孩的無畏勇氣和智慧,竟讓衆人十分期待,看她能講出什麼話。
自始自終,楚汐都坐在不遠處淡淡看着南宮嫿,一雙桃花眼似笑非笑,自從上次相遇,他便覺得這女子十分有趣,而在桃花林看到的那一幕,讓他心生疑竇,心裡很是惱她,如今她舌綻蓮花,溫柔卻不失真誠的話語,又一下子吸引了他。
她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女人,她那雙眸子,好像藏着萬千心事,惹得他忍不住想替她解開。
祁翊在看到南宮嫿站出來時,高大的身子不由自主的上前,那冷峻的眼神裡藏着些許緊張,漂亮的玉指微微握在一起,若遠山這黛的眉毛輕擰,雙眸宛若黑夜中的鷹,彷彿能將人一眼看穿。
南宮嫿拍了拍手,思索一下,皺眉道:“你這孩子是不是我大表哥的還不能下定論,要先滴血驗親,大表哥與他倆的血相融,才能證明是親父子,確認了此事,伯府纔會接孩子進門。至於你,雖然鬧得伯府雞犬不寧,以死相要挾,但我們伯府不是仗勢欺人的人家,我表嫂照樣會接納你。孩子沒了母親是最可憐的,伯府寬容大度,但不代表你可以囂張妄爲,再像之前那樣吵鬧。你且先起來,把這可憐的孩子帶去後院,不要擾了外祖母壽宴的安寧,你看你把我外祖父氣成那樣。我大表嫂爲人心善,身子向來很弱,你就不要再氣她了。你既已得進府,就要恪守伯府規矩,萬不可再生事端,這已是我大表嫂最後的退步,如果你還有要求,就太過分了。”
南宮嫿儘量將語氣放輕,將話放緩,如果在侯府,沒外人的時候,她纔不會給惡人留情面,紜娘擺明上門奪夫奪財的心機女,她給她留了那麼大的面子,已算仁善的,若是換成紜娘,估計早把大表嫂整死在外頭了。
紜娘一聽,心中大喜,在聽到滴血驗親幾個字時,她臉色微發白,隨即與對面一個人影迅速對視,佯裝鎮定,忙朝南宮嫿磕頭道:“多謝大小姐,多謝老太君,多謝姐姐,你們對紜孃的恩情,紜娘沒齒難忘,紜娘今後一定好好伺侯姐姐和老太君。”
紜娘特別會就坡下驢,當場就朝衆人磕頭表起決心來,李氏雖不願,可右手被南宮嫿緊緊握住,她知道這是嫿兒的權宜之計,除了暫時隱忍,也別無他法,可她心裡卻比刀割還疼。
就這樣,趙老太君叫人把紜娘和兩孩子接進了內堂,其他人一下子感嘆起伯府的大度來,這紜娘如此過分,伯府竟然願意容她,更顯出紜孃的小肚雞腸和心機深重。
南宮嫿因爲替伯府暫時化解危機,當場博得衆人好感,大家都說這孩子聰明伶俐,寬容懂事,爲人仁善,軟綿綿的話卻句句刺中紜娘要害,這樣的女子,纔是高門大戶最需要的媳婦。
高門大戶雖然喜歡溫柔善良的媳婦,但若是一昧懦弱,沒半點機智,也是沒人喜歡的,如今南宮嫿表現進退得宜,沒太出風頭,只是像小孩子般簡單說兩句,便讓衆人覺得這孩子懂事,加上她繡的那件金縷衣,這些官家夫人們更是暗暗的觀察起南宮嫿來。
幫表嫂暫時解決了外頭的事,南宮嫿娉婷玉立的朝衆夫人行過禮後,扶着李氏、趙老太君進了內堂,外邊的賓客又開始喝酒鬥詩,刻意不去討論剛纔的事,似將紜娘忘了似的。
大房的人一進門,所有人臉色當即陰鬱一片,紜娘抱着一雙孩子坐在鸂鶒木長交椅上,一雙大眼睛一直柔弱的盯着趙飛揚,趙老太君一進門便滿目冰冷,沉着臉坐到玫瑰交椅上。
李氏則既恨又憤的瞪着趙飛揚與紜娘,早按捺不住的大鄒氏在安頓好外邊賓客後,領着趙振軒如風似的捲進屋,趙振軒這個中威伯今天丟了大臉,一進來就衝到趙飛揚面前,“啪”的給了趙飛揚一大耳刮子,打得趙飛揚眼冒金星。
“好你個禍胎,好的不學,偏學那些紈絝子弟在外包女人,連兒子都包出來了,你讓中威伯以後如何在世家之中立足?你讓我這張臉往哪裡放?”趙振軒氣得渾身哆嗦,轉過身迅速摔了個茶碗,登時,屋裡所有人都緊張起來。
見趙飛揚被打,紜娘眼裡立即噴出怒火,在轉了轉眸後,迅速轉怒爲悲,踉蹌的走到趙振軒前,撲通一聲跪下,信誓旦旦道:“求爵爺開恩,都是奴家的錯,不怪飛揚哥,他只是一時情動,其實……其實爵爺何需動氣,姐姐成親五年未有子嗣,伯府暫時無後,奴家的兩個孩子,正好圓了爵爺的心願,他們是爵爺您的親孫子啊!”
李氏冷笑一聲,一個箭步上前,仰頭冷睨向紜娘,“還未滴血驗親,你怎能就此下結論?你乃煙花之地出身的女子,見過男人無數,誰知道你這是不是飛揚的孩子?”
紜娘一聽,當即怔大眼睛,眼淚刷刷的掉,抱着一雙孩兒輕聲抽泣道:“姐姐,我一向尊敬你,我和我的孩子都準備給你做牛做馬、任你差譴的,沒想到,你竟懷疑飛揚的親血脈,你的心也太狠了,你自己生不出兒子,就懷疑我的是野種,你……你欺人太甚……”
紜娘說完,更是一臉苦相的低着頭,她懷裡的一雙孩子見李氏把自己的孃親“欺負”哭了,兩人一邊大哭一邊朝李氏衝過去,衝過去就開始抓咬李氏,剛纔在外邊,要不是紜娘攔着兩孩兒,恐怕他們早護娘心切的衝上去了。
兩個小鬼一衝過來抓咬自己,李氏忙往後退了兩步,可兩個小鬼不依不饒,抓着李氏就開始咬,小孩子的指甲一般尖利,沒兩下李氏手背就被抓起一條血痕,李氏一吃痛,也顧不得面前的是小孩,條件反射性的順手一推,將前邊的大寶一下子推倒在地。
李氏一個無心之失,早是嚇得臉色慘白,忙要上去扶大寶,可後邊的紜娘和趙飛揚見狀,兩人都像吞了火似的,一怒之下衝向李氏,紜娘趕緊去抱大寶,順便猛地反推李氏一下,將李氏推了個後仰。
趙飛揚則冷冰冰的盯着李氏,憤怒的道:“你不喜歡大寶小寶也就罷了,可你爲什麼這麼狠心,連小孩子都不放過,他們纔多大,你竟然這樣推他們,你還是我認識的那個倩倩?”
李氏心慌的捂住心口,想衝過去跟着扶大寶,看他有沒有事,卻被趙飛揚一把推開,紜娘又慣會挑撥,這下子,大寶小寶哭鬧得更兇了,整個場面更像一鍋粥。
南宮嫿忙跑過去扶住李氏,李氏哪裡被趙飛揚這樣懷疑過,當場也急紅了眼,指着趙飛揚就道:“你還好意思說我?好你個薄情郎,你揹着我養外室就算了,還懷疑我的人品,你和我認識這麼多年,你捫心自問,我爲人怎麼樣?”
李氏萬不敢相信,自己深愛多年的男人,竟被豬油蒙了心,把她想得如此不堪,剛纔在外頭她已經給他留足面子,一直在竭力隱忍,可男人就是賤,你越是忍讓,他越是得寸進尺!
被這麼多人怒目指責,剛纔又被打了一巴掌,趙飛揚拉不下這個臉,索性破罐子破摔,怒地拂袖道:“隨你們怎麼說,我就喜歡紜娘,喜歡大寶小寶,如果你們不接納她,我就和她去外頭住!”
“你!你真是油鹽不進,孽障啊孽障,我怎麼就生了你這個忘恩負義的東西?”大鄒氏氣得一口氣提不上來,一抽一抽的又道:“你今天要敢和紜娘走,我就打斷你的腿,看你怎麼走!”
“你就是打死我,我也要走,我再也不想呆在這個家了,你們容不下紜娘,就是容不下我,既然容不下我,就別死命拴住我,你困得住我的人,困不住我的心,我這生只愛紜娘!誰要敢傷害她半分,我趙飛揚定會爲她報仇!”趙飛揚畢竟年輕,血氣方剛,沒加思索就把話說絕了。
他這樣說,只會增加所有人的怒氣,而所有人將他看成只會包女人的浪蕩子,也讓他心生怨懟。
大鄒氏這下子更是火大,氣得當場拍桌,恨恨的道:“好你個不孝子,好你個無情無義無血無肉的白眼狼,你今天要是敢走,我立馬綁了紜娘,告她個私闖伯府、勾引男人、未婚先孕、不敬不孝之罪,我看誰敢保她!”
大鄒氏的話並未震懾住桀驁不馴的趙飛揚,反而將趙飛揚給激怒,他迅速擋在紜娘面前,冷冰冰的盯着大鄒氏,“算你狠,我現在就和你斷絕母子關係,我和你沒關係,你就不能管我和紜孃的私事。”
趙飛揚此言一出,在場所有人登時愣在原地,大鄒氏突然不再說話,只是怔怔然的盯着趙飛揚,臉頰上滑過一行清淚,眼裡滿是不可思議,李氏也是心裡大驚,驚得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們萬萬沒想到,她們將來要靠的男人,竟然能說出如此絕情的話,他竟爲了個妓女,要和自己的母親妻子斷絕關係。
不知道紜娘究竟給趙飛揚灌了什麼迷湯,把一個老實本份的男人,竟活生生哄成了不孝子、負心漢!
南宮嫿這下也十分緊張,大表哥太不懂事,處處與長輩頂嘴,長輩的權威本就不容人反對,這下兩方嗆味越來越濃,這樣下去,對雙方都無益。
這時,一直坐在玫瑰交椅上瞌目捻珠、沒有發話的趙老太君突然睜開眼,冷冰冰的看向趙飛揚,隨即頓了頓,一臉淡定的捻着佛珠:“都別吵了,我同意你與伯府斷絕關係,但,要斷絕母子關係可以,你先割六斤六兩肉下來。你母親生你時,你正好六斤六兩,你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就是她的,你只要割肉還母,我們伯府就與你兩清了。至於另外撫養你長大成人,就當我們一場情分送你的。我累了,你割肉還母后,領着你的妻兒……自去吧!”
趙老太君說完,微微瞌目,將手中佛珠收緊後,搭着老齊家的手,嘆了口氣,默然朝內堂走去,所有人看着她那鮮豔且落寞的背影,都登時靜默不言。
割肉還母,趙飛揚當場愣在原地,驚得說不上話來。他一擡頭,就看到趙老太君鮮紅的金縷衣,纔想起今天是祖母的生辰,他心裡突然打了個激靈。
再擡頭看衆人時,他發現所有人都默然搖了搖頭,朝自各的地方走去,也沒人再理會他,似乎把他當空氣,他一瞬間覺得,整個伯府的人都對他失望了。
而聽到祖母說的割肉還母,趙飛揚嚇得滿臉冷汗,一臉尷尬的看向冷然站立的大鄒氏,不知道該提出要走還是不走,要走他就得割肉,這無疑是逼他死,可不走,他這面子又拉不下。
最重要的是,他從父母、祖母、妻子眼裡看出了失望,突然的,他的心一下子疼了,想起祖母以前說,母親生他時難產,差點因爲他喪命,他的內疚感撲面而來。
再想起父親、祖母、祖父對自己的寵愛和細心栽培,趙飛揚此時臉更紅,心裡更加內疚,父母的生育養育之恩,他就是割了肉也還不夠,他就那樣怔在原地,臉上一陣青一陣紅,大鄒氏則滿目冰冷,寒意料峭的與趙飛揚對視。
“就按老太君的話辦,你割六斤六兩肉還我,我們從此兩清,你我的母子情分也盡了。”大鄒氏穩穩坐到黃花梨後背交椅上,握着媳婦李氏的手,目光直視前方,看得出,她今天是真被氣倒了。
母親一發威,趙飛揚心裡便開始急了,他擡了擡手,微微張嘴,“娘,兒子……”
趙飛揚拉不下臉求饒,這時,邊上的紜娘一個箭步上前,將趙飛揚拉住,忙道:“飛揚哥,你別服軟,她們讓你割肉還母,這太心狠了,咱們別理她們,咱們走,去外頭過我們自己的小日子,也好過在這裡受氣。”
說完,紜娘拉着趙飛揚就要往外走,可趙飛揚明顯不樂意去外頭受苦,腳步很不情願的跟着紜娘移動,可眼睛卻一直盯着大鄒氏,眼裡的乞求也愈來愈濃,他很不想離開讓他錦衣玉食的伯府。
可紜娘卻一個勁的拽他,這下子,南宮嫿似乎看出點什麼,當即上前將趙飛揚拉住,目光探究的看向紜娘,“你好生奇怪,你剛纔在外頭大鬧,不就是爲了進伯府當姨娘過好日子,如今竟勸着飛揚哥與伯府斷絕關係,難道你不想孩子入趙家族譜,不想過姨奶奶生活?我不信。只要你們一出這個大門,你們就很難再進來,我從你的一言一行裡看不出對飛揚哥的愛,你要真愛他,就不會挑撥他與父母的關係,當今聖上最重孝道,今天就算你帶走了飛揚哥,他的事情被言官捅到聖上耳朵裡,他不僅做不了官,可能連性命都難保,到時候你們娘仨也脫不了干係!”
按道理說,窮怕了的紜娘,決計不會在外頭過苦日子,她慫恿大表哥與伯府決裂,對自己極爲不利,她這樣做,讓南宮嫿開始懷疑她的動機。
南宮嫿的話當場如冷水那樣澆在衆人心上,使大鄒氏等人如醍醐灌頂,當場如夢初醒!
趙飛揚也是一臉疑惑的看向紜娘,他本就不想離開伯府,可紜娘總在他耳邊說父母妻子壞話,久而久之,他把紜孃的大多話都聽了進去。
他不敢想象,今天若是出了伯府大門,他還有沒有臉活在世上,幸好南宮嫿點醒了他,這下子,他滿臉是汗,慌得身子開始打顫,若是沒有權勢滔天的伯府庇佑,他只會生不如死,敢和伯府作對,他更是寸步難行。
爲何一向懂事乖巧的紜娘會挑撥他與伯府的關係?這下子,趙飛揚看紜孃的眼神愈來愈冷,看得紜娘一陣心慌,當即搖頭道:“飛揚你別聽她的,她在胡謅,這些年來,你知道我對你怎樣,我不可能害你,我是你的枕邊人啊。”
趙飛揚仍舊緊繃着臉,繼續道:“那你又常常抱怨得不到老太君的承認,說想進伯府服侍我,爲何進來了又力勸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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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揚郎,竟連你都不信我?要是連你都懷疑我,那這麼多年我爲你吃的苦算什麼?我要是心存歪心,又怎麼肯甘願做你這沒名沒份的外室四年?你不能聽那小女孩瞎說,否則我們就真成孤兒寡母了。”紜娘急得仰起頭,同時目光也冷冷的射向南宮嫿,都是這女孩子害的,要不是她在那推翻自己,她早將趙飛揚帶走了。
趙飛揚目光仍舊有些冰冷,今天紜娘鬧得他聲名狼藉,他心裡早不痛快了,這邊的大鄒氏冷哼一聲,猛地拍桌道:“你倆在我伯府大吵什麼?都已經不是伯府的人,就別站在那裡,來人,把他們轟出去,趙飛揚只要出了這門,終生不得踏進伯府,在外頭去也別說是中威伯府的人!”
大鄒氏這麼一拍板,趙飛揚當即打了個突,他臉上的汗愈來愈濃,當即顧不得什麼面子,忙一個撲通跪到大鄒氏面前,猛地一巴掌打在自己臉上,咬牙甩淚道:“求母親息怒,兒子錯了,兒子一時鬼迷心竅,犯了滔天大罪,求母親父親原諒。”
趙飛揚說完,拉着紜娘跟着下跪,紜娘一臉的不服氣,只好跟着他跪了。
趙振軒滿目威嚴的站在雕花屏風面前,根本不理會趙飛揚求饒,趙飛揚知道自己傷了大家的心,又磕頭道:“都是兒子的錯,氣得祖父吐血,氣得祖母失望,鬧得家宅不寧,兒子剛纔也是一時懵了,如今才知道犯下大錯,兒子不求父親母親饒恕,只求你們能給我一次機會,兒子今後一定改,如果不改,任由雙親處罰!”
趙振軒冷哼一聲,微眯起雙眸,冷笑道:“剛纔你要斷絕關係時,可不是這麼說的,爲了個鄉野粗婦,連道德人倫都不要,外頭這麼多賓客看着,你把伯府的臉都丟盡了!”
“兒子知錯了,兒子以後再也不敢了,兒子這就滴血驗親。”趙飛揚心裡還是在乎子嗣的,又捨不得紜娘,畢竟兩人是真感情,可心裡也覺得對不起李氏,這下心裡像烙鐵烙似的,被烙得噗哧的響。
大鄒氏微微瞌目,心裡的怒氣不會因爲趙飛揚認錯就消掉,淡然道:“家裡這麼多客人,你現在驗親也不是時候,等到了晚上再說。”
“是,母親。”趙飛揚一邊答一邊擦淚,邊上的紜娘則面色發白,身子開始顫抖起來。
大鄒氏冷冷看向紜娘,不緊不慢的撥動着茶杯蓋,將杯蓋咣鐺一聲蓋上,發現砰的一聲脆響,“晚上便滴血驗親,若大寶小寶真是我的孫子,便去母留子,給你一份產業,你自自外邊營生,若是別人的野種,那就休怪我不客氣!”
紜娘冷冷咬着牙,她感覺自己牙都快被咬蹦了,卻不敢再說什麼,怕再說會讓趙飛揚更反感,聽好暫時隱忍,乖乖的退到一旁。
趙飛揚朝大鄒氏謝罪後,又趕緊跑去內堂給趙老太君請罪,南宮嫿這些小輩見事情暫時平息,全都跑去花園假山處遊玩。
今天來的官家小姐挺多的,有嫡有庶,待南宮嫿到時,南宮珏、趙菁華等人早已和那些嫡女們聊得起勁。
庶女們自成一圈,嫡女也只和嫡女玩,南宮嫿不得不佩服南宮珏的本事,作爲庶女,竟在嫡女圈子裡混得風生水起,估計大家以爲她就快升爲嫡女了吧。
南宮嫿與趙影華一起,一出現在大家面前,所有人都將目光看了過來,眼裡帶着些許讚賞,南宮珏則滿目的嫉妒。
這時,南宮嫿聽到有人在叫她。
“嫿妹妹,影姐姐,過來這邊坐。”南宮嫿擡頭一看,竟是上次在侯府見過的貴姐兒,定國公府的嫡女方麗華。
這裡的官家小姐中,就貴姐兒最尊貴,定國公府自然大於侯府和伯府,侯府又大於伯府,所以南宮嫿在這裡的地位也十分高。
南宮嫿拉着趙影華,兩人忙朝貴姐兒跑去,朝她嘻嘻笑道:“好久不見麗華姐姐,你又長漂亮了。”
“瞧你這張小嘴,還是那麼的甜,現下你肯出來多走動了?以前都是你三妹代你宴客,許多小姐都不認識你,這下你可要和她們好好拉拉關係,以後咱們也可以多走動走動。”貴姐兒親切的拉着南宮嫿的手,隨即睨了一臉漲紅的南宮珏一眼。
旁邊有位小姐看了南宮嫿與南宮珏一眼,突然道:“咦,我聽說上次三小姐落水,被你們府上的主簿救了,聽說那主簿生得極是俊俏,又滿腹詩文,還懂人工呼吸之法,給三小姐按胸壓指,嘴對嘴做人工呼吸了呢!”
女子話一落,所有人均暗笑的看向南宮珏,她們早看不慣一名庶女在嫡女圈裡八面玲瓏的討好人,南宮珏一張臉登時漲成了豬肝色,忙道:“這些只是謠傳,當時緊況很急,袁主簿爲了救命纔出此下策,還請各位姐妹高擡貴手,別在洗涮珏兒了。”
“好了,我們也不洗涮你了,大家都過來,咱們玩瞎子抓人好不好?”貴姐兒雖然討厭南宮珏,卻是官家小姐們的主心骨,斷然不能光衆偏私誰,處事必須公平公正,且能解決大家爭端,這才能得到衆人的尊重。
南宮嫿也點頭,瞎子抓人就是用紅綢蒙着眼睛,在原地打轉,直到有人喊停,便上去抓人,摸她的臉猜出她是誰,猜錯了有罰,猜對了有獎,若一直抓不住,就要受罰,這遊戲還是從宮裡傳出來的,時下十分流行,成了京中貴族子女最喜歡的玩意。
所有人一聽到有遊戲玩,全都圍攏過來,有害羞的早就偷偷倚在假山後,生怕被抓住讓大家逗耍,貴姐兒則扯出自己腰間的蘇繡絲帕,朝衆人道:“我點兵點將,你們都站好。”
大家依次站好,南宮嫿與趙影華站在一起,貴姐兒便開始數,“點兵點將,點到哪個就是哪個!”
最後一個字的時候,她的手正好指向南宮嫿,所有人登時鬨笑起來,貴姐兒忙將絲帕罩在南宮嫿臉上,又吩咐其他人在四周跑散。
南宮嫿才罩上絲帕,便覺得面前漆黑一片,她隱約聽見面前有女子的嬉笑聲,可剛想衝過去抓時,少女們又哄地跑開,似乎不想讓她抓住,就見她在原地打轉。
邊上一直沉默不語的南宮珏看南宮嫿在原地搗騰,心底突然浮起一個毒計,忙朝身邊的趙菁華耳語一番,趙菁華聽了之後,迅速朝在場衆人比手勢,示意大家往假山後面躲,不要輕易讓南宮嫿抓住。
姑娘們平時都喜歡玩,便一個個朝假山縫隙中涌進去,有的摘下花朵去扔南宮嫿,扔完還故意跑去戳她一下,在要被抓住時又迅速跑開,不一會兒,貪玩的姑娘們已經三五成羣的跑開了。
南宮嫿只覺得周遭一片安靜,便摸索着假山朝前走去,她看不清楚前方的路,眼裡一片模糊,這時,南宮珏與趙菁華對視一眼,趙菁華、趙妍華爲了報那畫之仇,兩人迅速去把其他小姐引開,留下南宮珏一路尾隨南宮嫿。
她們想趁南宮嫿不備,將她一把推下湖,只要一下去,南宮嫿便沒命了。
南宮嫿徑直朝前走,突然,她聽到一陣輕快的腳步,當即斷定面前有人,快步向前走兩步,伸手就一把抱住面前的人,哈哈笑道:“我看你往哪跑,這下被我抓住了吧,看看你是誰。”
南宮嫿只覺得被自己抱着的人身子一僵,當即往的退了一步,她則以爲對方在躲,忙又追上去拉住對方,對方微微驚愕,又往後退一步,南宮嫿哪管這些,伸手就朝對方的臉摸去。
而跟在後邊準備伺機行動的南宮珏見狀,當即怔在原地,心裡一陣驚慌,他怎麼出現了?難不成,他知道自己要做什麼,跑出來幫南宮嫿?
看到這裡,南宮珏迅速隱藏在假山後邊,等待時機再行動。
南宮嫿不明就裡,伸手輕輕撫上對方的臉,一摸到那宛若玉雕冰塑的臉,她當即怔在原地,手也輕輕撫到對方臉龐,她好像摸的,是個男人……
男子的劍眉整齊如刀削,似夢似幻,就這麼摸着他,給她一種熟悉的感覺,還有剛纔他推拒自己的動作,好熟悉,好像她上次輕薄人家,人家驚愕的將她推開一樣。
想到自己正摸着一個男人,南宮嫿嚇得忙將手移開,一把扯掉自己臉上的絲帕,絲帕一掀開,她立即怔在原地。
面前的男子眼若寒星,正怔怔然的看着她,他烏黑的眸子透着驚愕,劍眉透着英氣,牙齒整齊而潔白,纖長的睫毛微微輕閃,正是祁世子!
怎麼都沒想到自己會摸到祁翊,南宮嫿急得一顆心狂跳,他身上還帶着淡淡的梔子花香,眼若寒星,周圍野花迎風搖擺,綠草微微抖動,柳枝輕拂悠悠碧水,將他襯得丰神如玉,帶着魏晉風流的別樣風姿。
南宮嫿聯想起那晚的事,突然擡眸,朝祁翊問道:“那晚……是你?”
才問完,祁翊已經伸手將她的脣捂住,示意她隔牆有耳,朱脣微啓,正要說活,這時,周圍有女子的嬉笑聲傳來,祁翊見狀,微微蹙眉,朝南宮嫿點了點頭後,淡然離開原地。
祁翊一走,貴姐兒她們就涌了上來,貴姐兒遠遠的朝南宮嫿招手,大聲道:“嫿妹妹,我們在這裡,瞧你,都快走到湖邊去了。”
“就是,這要掉下去該如何是好?”趙影華也擔憂的跑過來,後邊悄然閃出來的南宮珏則是滿目怨恨,恨祁翊突然衝出來攪亂她的好事。
“咦,珏兒,剛纔在那邊怎麼沒看到你,怎麼我們一過來你就出現了?”趙影華特別留心了南宮珏,見她不在另一邊,便開始懷疑起來。
南宮珏反應極快,忙道:“我一直藏在山石縫裡,沒讓嫿姐姐抓着。”
趙影華的話讓南宮嫿心驚,加上剛纔祁翊讓她不要說話的時候,她突然想到,會不會南宮珏一直跟在她後邊,她無聲無息的跟在自己後邊,難道想暗害她?
可祁世子爲什麼會突然出現,從他的表情中,她看得出他知道南宮珏在後邊,難道,他發現南宮珏的詭計,出來保護自己?
祁翊剛纔給她的熟悉感,讓她猜測他就是那晚的人,如果真是這樣,她一定要好好問問他,她要解開這個謎。
南宮珏見一計不成,心裡遂再生一計,袁逸升已經隨父親來伯府爲趙老太君賀壽,如今正在外院與人鬥詩,想到這裡,南宮珏努力將自己隱藏在人羣中,不與南宮嫿直接對視。
南宮嫿冷冷看了南宮珏一眼,發現她心虛的躲在人背後,心裡更加肯定了剛纔的想法,看來,只要有南宮珏在,她無時無刻不處在危險中,她一定要小心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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