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我說完話，我爸猛地起身，一把握住我的手腕，又指了指我的側臉問：“這是咋回事？又跟人打架了？”
“啊？”我下意識的摸了一下他指的地方，確實有點疼，估摸着是昨天跟扈七對的時候，我從地打滾給磕青的，笑了笑說：“沒事兒，前兩天喝多了，碰了一下。”
我爸戳了戳我腦門罵：“快三十歲的人了，能不能一天穩當點。”
我調侃的回了句：“行，往後我多注意，儘量不讓別人往我臉招呼。”
“行了啊老趙，孩子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你熊個臉要幹啥？”黑狗熊白了眼我爸，朝我和皇甫俠昂昂腦袋道：“別理他，他是更年期延長了，咱們喝咱們的。”
“我尼瑪教育我兒子，跟你有個屁關係。”我爸挽着胳膊要急眼。
黑狗熊迷瞪着眼珠子撇嘴：“又跟我裝是吧？忘了個禮拜我把你摔渠溝的事兒了是吧？你兒子特麼隨你，講理講不過，抻手跟人扒拉，你們老趙家的光榮傳統，被這小子發揮的淋漓盡致。”
這時候那個叫“秀芬姨”的婦女端着兩碗熱氣騰騰的麪包從我家走出來，挺無語的撇撇嘴嘟囔：“怎麼好好的又吵起來了呢？你倆是屬冤家的，見不着想，見着了吵，成虎快招呼你朋友吃點面。”
“誒，謝謝啊姨。”我舔了舔嘴脣接過來碗筷，朝着皇甫俠斜楞眼：“第一次來我家，你不得表示表示？”
“表示啥？”皇甫俠下意識的瞥眉，當跟我的目光對在一塊的時候，馬咳嗽兩聲，從兜裡掏出兩張銀行卡塞到秀芬姨的手裡，老實巴交的憨笑：“阿姨，叔叔，這是我一點心意，來的太匆忙，我也沒準備啥，千萬不能拒絕，否則我們趙總回去肯定修理我。”
“你看你這孩子幹啥，哪有小輩兒給長輩兒見面禮的。”我爸瞪了我一眼，趕忙將銀行卡揣回皇甫俠的褲兜，昂着腦袋說：“他敢修理你，你給叔打電話，我熊他。”
皇甫俠嘴跟抹了蜜似的奉承：“叔，我發現你其實長得真挺帥氣的，我們趙總頂多繼承了你百分之三十的美貌，不用想也知道您年輕的時候身邊肯定少不了小姑娘圍着轉悠吧。”
“哈哈”一幫人頓時笑噴了。
歸家的第一天晚，我和我爸、黑狗熊、皇甫俠從門口的石桌子旁喝了足足能有大半宿，要不是黑狗熊那一瓶虎骨酒讓我們給造光了，我估計我們能幹到天亮。
最後秀芬姨攙着我爸回屋，另外一個年婦女扶着黑狗熊回去，臨走的時候，黑狗熊估計是真喝多了，拉着我手一個勁讓我好好照顧陳圓圓，好說了很多扎我心窩的話。
躺在秀芬姨替我們提前鋪好的大牀，皇甫俠挺屍似的睜着兩隻大眼睛望着天花板發呆，我踢了他一腳問：“想啥呢？”
皇甫俠側頭看向我問：“哥，咱家這次遇大坎了吧？不然你不會那麼歸家心切。”
我沉默幾秒鐘後點點腦袋苦笑：“確實是場浩劫，反正我混了這麼多年，沒有像這次一樣心驚膽戰。”
“沒事兒，我陪你到底。”皇甫俠點燃兩支菸，一根塞到我嘴裡，自己叼起一支淺笑：“這次出門的時候，看到我爸好像又老了很多，其實我真有些不忍心，後來我問自己，到底要怎麼選，想了特麼一夜也沒想明白個所以然，天亮的時候，我突然有了主意，我沒趕跟你刀口舔血打江山的那段時光，但老天爺卻賜給我陪你一塊從黑暗等到黎明的機會，這次我如果走了，哪怕將來你好了，我再回來也是個弟弟，可這次我沒走，萬一你賭贏了，我是個哥。”
“如果賭輸了呢？”我笑着問他。
皇甫俠揉了揉眼眶吐氣：“輸輸了唄，前陣子我從青市處了好幾個對象，每個對象都撒種了，不可能一個都不標，我給那些女人全部有承諾在先，假如她們真懷了我皇甫家的種，只需要領着孩子去京城，我爸能給錢，兒子沒了，有孫子陪着也不錯。”
我撇嘴輕笑：“你小子莫非還長前後眼了啊？”
皇甫俠轉動兩下脖頸笑道：“狗屁的前後眼，我尋思着多給我爸生幾個孫子，旺下我們家的香火，不扯了，坐一天車怪乏的，我睡了啊，啥時候去海來着？”
“後天吧，明晚咱們回崇州，我還得跟強子和倫哥聊幾句。”我側過去身子，眼睛盯着黑暗，心裡說不出的迷茫，不知道具體發了多久的楞，我才緩緩的睡去，早一睜開眼睛的時候，皇甫俠正坐院裡吃早餐，見到我後咧嘴賤笑：“哥，秀芬姨做的玉米粥真棒。”
秀芬姨繫着個圍裙，從廚房裡端出一碗香噴噴的棒子麪粥，溫婉的笑着說：“起來了啊成虎，快喝點粥暖暖胃，昨晚喝那麼多酒，你爸是真沒分寸。”
“謝謝姨，我爸跑哪去了？”我環視了眼小院問。
秀芬姨笑着說：“昨晚你們喝完酒，他出門了，說是去呂祖祠搶頭一炷香，我讓你開車去，他非說心誠則靈，步行走的，估計一會兒回來。”
呂祖祠在距離我們村十多公里開外的一個鎮子，據說特別靈驗，長年香火不斷，聽人說尤其是能搶到頭一炷香一整年都會交好運，我正好老頭好好的去搶什麼頭柱香的時候，我爸滿臉掛着亢奮笑容的推門走了進來。
他的頭髮溼漉漉的，衣服也掛滿晨露，兩隻眼睛熬的通紅，徑直走到我面前，從兜裡掏出個小紅繩，聲音沙啞的朝我說：“來，把你手伸出來，男左女右，伸左手”
我不解的遞過去左手：“幹啥呀。”
我爸抓過我的手腕，低下腦袋很認真的將那條紅繩系在我腕子，表情虔誠的說：“這是我請呂祖祠的師傅專門開過光的，給你批點紅，能保佑你平安。”
我本來想說都是迷信的，可是不經意間瞅見我爸腦門的皺紋和他掛滿泥土的布鞋，一瞬間只剩下暖暖的安心和感動，苦等一夜，只爲給自己的不孝子求一份平安，我的眼角不自覺的溼潤了。
他老了，後背早已佝僂，不能再像過去一樣爲我擋風遮雨，可是對我的那份掛念，並沒有隨着時間推移而變淡。
我把腦袋輕輕靠在他的肩膀呢喃：“爸，對自己好點，想吃啥、想喝啥，別捨不得，賺錢的目的是爲了讓人高興，你每天都能高高興興的，什麼都讓我放心。”
我爸的身體微微怔了一怔，側頭看向我笑罵：“老子如果不開心，你是不是不走了，留在我身邊哄我開心啊？”
“嗯。”我使勁點了點腦袋保證：“你如果不開心，我不走了，啥時候把你哄開心啥時候再出門。”
我爸拍了拍我的後腦勺耳語：“爸知道你忙，到了爸這個歲數，沒任何期盼的，希望子孝孫賢，過年有時間記得帶我兒媳婦和孫女多回來住兩天啥都強。”
午在家裡吃了一頓豐盛的午餐，黑狗熊和他的新老伴兒，外加村裡一些跟我家關係不錯的老街坊都過來了，看着一張張熟悉的臉孔，我心裡百感交集，他們對我爸的尊重源於我，所以我說啥都不能讓老趙家坍塌，絕對不能！
傍下午的時候，將喝醉的我爸和黑狗熊收拾利索，我和皇甫俠離開了，走出村子的時候，我哭了，望着這個養育我，承載我童年記憶的小存在，我心裡不掛怎麼剋制，可卻仍舊淚流滿面。
這次面領導下大力氣要整治王者，我不知道他們到底希望達到一個怎麼樣的預期目的，但可以預見肯定得抓幾個重量級的人物，如果王者真的垮了，這很可能是我最後一次回家，下次再想跟我爸嘮嗑喝酒，真不知道需要等多久。
邊走我邊抹擦眼淚，直至走出村口，我才掏出手機撥通雷少強的電話：“強子，我回來了，之前咱們的計劃需要改變一下，我不能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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