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凌戴上頭盔狀的內源性疼痛抑制儀器。
這臺儀器可以用催眠的方式來影響腦啡肽的活動,藉此產生鎮痛效果。
使用在《永恆》專用遊戲設備中的時間模糊機能也被作用在了這臺儀器中,模糊了他的意識感覺。
催眠用的影像資料浮現在他的眼前,林凌驚奇地現原來以爲只是用在《永恆》登陸系統中的技術,也運用在了醫學領域,他很快便適應了這個類似於《永恆》的氛圍,習以爲常的閉上眼睛。
意識漸漸變得模糊。
然後,又在深處轉變爲無比靈動的清晰感覺。
意識的四周皆是黑暗。
林凌面對黑暗沒有任何的驚慌失措。
據說人在睡眠的時候腦部依舊在活動,所謂的夢境,都是腦部活動的結果。
夢境很容易把人所忽視的觀察結果演變爲“現實”。
不管是預兆的夢、還是不祥的夢,都有着現實的依據。
林凌看了看四周,自己現在經歷的大概就是所謂清醒的夢,他很清楚自己是在做夢,至於做的是什麼夢,看看周圍的黑暗就知道了。
這是一個最不討喜的噩夢。
夢的景象漸漸變得清晰。
十歲之前的記憶浮現在他的眼前,他冷漠地看着在夢境中全奔跑的自己,幼年的自己戴着一個動畫人物的面具,胸前還彆着一個一閃一閃,出“嘀嘟嘀嘟”聲響的太陽能指示燈,兩條手臂很白癡的在身前比出一個十字,大叫着什麼什麼億千萬。
小區裡的其他小孩跟着自己奔跑,四周的場景從小區變換爲了樓道。
他們撞倒了停放在樓道內的自行車,又踢碎了不知道是誰家放在樓梯口的花盆。
電梯的按鈕被噼裡啪啦的摁下,一個告訴他們這麼做不對的小女孩被一羣突然變爲青年期的幼年同伴齊心協力地扔進了樓道里的垃圾桶,然後推進了電梯中摁住往下的箭頭。
林凌看着這羣人中年紀最小,卻又是最爲賣力的自己。
這種事情他真得有做過?
喧鬧聲徹夜遍佈小區,一家的大人忍不住跑出家門,將參與玩鬧的自家小孩像是小狗一般抓着領子提起,帶回了家裡。
被大人帶回去的小孩依依不捨地看着林凌身後的其他小夥伴。
緊接着,越來越多的幼年夥伴被這樣帶走。
最後一個被帶走的是他的表哥,他表哥是牽着舅舅和舅媽的雙手奔奔跳跳離開的。
“想吃什麼?”舅媽的聲音和記憶裡的一樣怪異,但她臉上洋溢着的笑容是林凌從沒有見到過的真實笑容。
“炸雞排。”他的表哥吳俊天真的揮出小小的拳頭,“要兩塊。”
“好,媽媽做給你吃。”舅媽答應了吳俊的要求。
舅舅帶着溫和笑容看着自己的兒子和妻子,他們就這樣離開,沒有回頭和自己打一聲招呼。
仍然帶着那個面具的自己摘下了面具,一臉痛苦地捂住腹部蹲下。
鼻血飆射在地上。
自家的親戚與擦肩而過,平日裡“小林”“小林”這樣叫着的父母單位同事經過蹲在地上的自己。
年幼的自己帶着悽慘的笑容舉起染紅的雙手,對那些大人弱弱地說道:“流血了……”
啪!
一個耳光。
場景變回了家中。
“怎麼那麼晚回來?又和吳俊去玩了?”歸家的母親彎腰打開櫥櫃,拿出兩盒食麪倒入開水,蓋上蓋子對在房間裡忙碌的父親說道,“老林,下個月張科長的兒子過生日,你說我送什麼好?”
一門心思關心着陽臺植物的父親回過頭,摘下眼鏡:“送那個?”
“那個?”
母親扭頭看向放在陽臺上的天文望遠鏡。
“天文這種興趣愛好怎麼是我們這種人家玩得起的。”父親淡聲說完,又繼續擺弄他的植物。
食麪開了。
“吃了去做作業去,明天還要上學。”母親將兩盒面放到幼年的自己面前。
年幼的自己扯開盒蓋,看見的是被血水開的食麪。
“媽媽,流血了……”
視線變成了黑暗。
“你們父母是怎麼當的?怎麼現的那麼晚?已經錯過了最佳治療時間……”
“這個孩子最多活到30歲。”
“這個年紀的孩子怎麼會營養不足?你們每天給他吃什麼?這個?這個保健藥是騙人的,營養都在食物中,合理的膳食調養可以減少藥物反應,不會弄?那實在不行,吃藥膳。”
醫生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
然後,餐桌上沒有了一成不變的食食品,而是變成了三分鐘就能煮出一大鍋的藥膳。
年幼的自己在明顯是爲成人量身定做的氣竈前忙碌。
“老林,錢不夠用,親戚朋友該借的都借過了。”
半掩的房門中傳來了父母的聲音。
“沒辦法了,只能走那條路了。”父親的聲音突然充滿了疲憊。
林凌閉起眼睛,再次睜開時,看見已經上中學的自己端着滾燙的藥膳推開房門,看着光潔的,只剩下自己東西的房間。
除了日常的生活用品外,父親還帶走了他最喜歡的盆栽,母親則帶走了平日裡最爲相信的保健品。
滴滴……
未曾關閉的電腦中響起了電子郵件的聲音。
他坐到電腦前打開郵箱,看着父母來的郵件,拿起視頻電話嘗試撥打了郵件內的號碼。
“林凌?有事嗎?這個通話是以秒收費的,很貴的。”母親的聲音略顯焦急。
“媽媽我想你……”
“想媽媽以後多給媽媽電子郵件,好了不說了,在家裡要乖乖的,有事去找舅舅舅媽商量。”
電話中斷。
少年期的自己回過頭,看着那張可憎的臉:“我們家沒有給你吃的飯。”
“你怎麼這樣和孩子說話呢?”舅舅從門內衝出來,卻被已經過舅舅身高的吳俊伸腿絆了一跤。
“身體不好就不要出來了。”吳俊虛情假意地扶住舅舅,順手從舅舅的口袋裡夾出一個皮夾,“你看,站都站不穩。”
視線變得模糊。
“你又不是你舅舅的兒子。”房門被重重地關上。
年少的自己一個人走在路上,眼饞的看着路邊的小攤。
“要吃什麼?”拿着舅舅皮夾的表哥從天而降,他打開舅舅的皮夾,取出一張大面額的紙幣交給燒烤攤的老闆,“20串羊肉串。”
“我不能吃羊肉。”年少的自己連忙說道,“炒飯就可以了。”
“又不是給你吃的。”表哥看了看腳邊的那條哈奇士,“這是給我家旺財吃的,來,旺財,起立、握手……”
奔跑,又一次的奔跑。
將小心收藏的那個面具連同太陽能充電的指示燈一同與小區裡的野孩子換了一張紙幣,奔跑着跑去市買了3個散裝雞蛋回家,翻出父母遺留在家中的油米,不知道怎麼淘米,也不捨得淘米就用顏色黃的陳米煮了一鍋粥,小心翼翼地打入一個蛋,靠着鍋爐的餘溫燙熟,做了一鍋蛋花粥。
沒有放鹽、沒有放糖、充斥着黴的味道。
卻是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
那個時候的自己,天真的認爲廚師會經手很多食物,天真的認爲廚師不存在吃不飽的情況。
從此喜歡上了烹飪。
這是父母離開地球后的第一個月。
林凌睜開眼睛,又夢到了,自己過去的生活,呵……
現在回想起來,真是如噩夢一般糟糕。
身無分文的生活,實在是不願意再去體驗一回了。
譁!
催眠用的影像資料播放完畢。
意識開始甦醒,開始感覺到了外部的時間流逝。
治療結束了?
他想要活動身體,琴心如事先要他穿在身上的膠衣束縛住了身體的行動。
“醒了嗎?聽得見的話點點頭。”琴心如的聲音從頭盔的內部響起。
林凌上下活動了他的腦袋。
“治療的效果出預期的好。”琴心如說着改變了頭盔內部的光線,“大約20秒後設備會自動升起,提前適應下光線。”
“好的,琴醫生。”聽見治療成功了,林凌不由自主地鬆了一口氣。只要這具身體還有的救,那就行了。
頭盔升起,黃昏的暮光潑灑在整個治療室內。
林凌看了看時間,覺已經是下午5點,只是一個夢的時間,便已經那麼晚了?
束縛住身體的膠衣內部鼓漲出氣流,解除了束縛。
“感覺怎麼樣?”琴心如啓動一個升降平臺,將林凌從巨型水槽內托出,藉由水槽後方的滑道滑落地面。
水分全部被觸感像是糕的滑道吸收。
“還算可以。”
林凌活動了幾下身體,覺比往常要輕鬆一些。
一個下午能有這樣的改善,已經相當的不錯了。
“那樣的話就沒問題了。”琴心如示意一個護士將放在消毒櫃內的衣物取出交給林凌,她從桌上拿起一個老式的對講機和一瓶藥給林凌,“下個月3號再來複診,期間要是覺得身體不舒服的話就吃一粒那個藥,然後摁下對講機,急救小組馬上就會趕到你所在的地方。”
“下個月3號是開學儀式……”林凌想起了辦理學籍的時候得到的通知。
“沒關係,我們已經和校方打過招呼,至少在第一個學年,你可以盡情的缺課而不用擔心考勤,戶外活動課程全部滿分。”琴心如微笑着說道,“這可是多少人夢寐以求而不得的大學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