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程曦是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語氣,但易雲攸畢竟是易家的人,躲起來一個人借酒澆愁不符合他行事風格。
也許永遠無法與秦家那樣的龐然大物相比,但易家也是把他當做唯一的繼承人。
儘管給予優渥的物質條件,看似愜意自由,其實早就規劃好了人生軌跡。
連他的價值觀,也是與這套人生軌跡相配的。
易家的生意主要在外貿方面,易雲攸從小就習慣在國外渡假,身上穿的東西也是別人讀都讀不出來的低調名牌。在中學裡,他這樣的男生是非常出色的,不需要太好的成績,不需要太誇張的言行,穿的用的,待人接物,自然就和人不同。他也陸陸續續談過兩場戀愛,對方都是單純善良的好女孩子,普通的富裕家庭,也真是一心喜歡他。現在的小女孩子看多了偶像劇,總以爲和英俊外表耀眼家世匹配的會是不愛江山愛美人的浪漫王子性格,然後家族對這唯一的繼承人屈服,灰姑娘嫁入豪門,皆大歡喜。
其實這世界很公平,易雲攸從不會走到和父母觀念相悖的那一步——如果他會爲了一場浪漫的愛情反抗父母的話,那麼早在他中學選擇摯友的時候,早在他大學選擇專業的時候,他就邁出這步了。這世界上其實沒有“突然”,並沒有一個一心向往自由的王子就等着清新脫俗的你來拯救。
只是道理是道理,人心是人心。
道理再森嚴。
到底意難平。
“他跟你說了?”易雲攸坐在冰冷欄杆上,易家別墅位置靠近城郊,他小時候就喜歡和程曦來這山頂上玩航模飛機,大了就開車來露營,下過雨的夏夜澄澈如洗,滿天繁星。
儘管有點不厚道,程曦還是笑了起來。
“不至於吧?”他笑得幸災樂禍:“難道你真這麼喜歡他?”
如果現在程曦站在面前的話,易雲攸應該會照着他那張欠扁的帥臉揍上兩拳。
“你就是這樣安慰我的?”他拿着手機,坐在欄杆上,背靠着天文站的柱子,儘管情緒不高,戰鬥力卻一點不低:“去年我任勞任怨陪你喝酒,聽你發牢騷,那些酒都喝到狗肚子裡去了?”
程曦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
也許連他自己都沒注意到,在他這些象徵着男生之間友誼的,從來不會好言相勸只會互相打擊幸災樂禍的笑聲之後,那份惡劣的愉悅感是怎麼回事。
“你要喝酒?早說。”程曦一手拿着手機,一手點開自己和林鬱的私聊,發現林鬱沒再說話,皺了皺眉頭,仰在椅子上,轉了一圈,把腳搭在了椅子上:“我存了酒在藍魅,你自己開車去,喝癱了我讓沈澤去接你。”
“滾!”易雲攸脾氣再好,也受不了:“讓沈澤來接我?你死了?”
“我要弄幫會戰的事,過兩天醉夢書副本開荒,再不弄就沒時間了。”程曦順手把扔在椅子上的書丟了一邊。
“就爲了遊戲裡那點破事?!”易雲攸簡直罵出聲了:“程曦你他媽是在跟我開玩笑?”
“沒辦法啊,”程曦玩世不恭地笑着嘆氣:“現實中太挫敗,只能在遊戲裡找存在感……”
易雲攸總算想起他今天是見了誰回來。
其實,不用想起這個,只要聽程曦的語氣,就知道他心情也並不算好。
“嘁,不跟你扯,出來喝酒。你最好帶沈澤來,等會他可以開車送我們回去!”似乎要解釋一下般,他又補上兩句:“這幾天太不順了,什麼都跟我作對,我七月買的琴,現在還他媽扣在海關。”
“不去了!”程曦順手掏出煙盒來,想了想,又扔了回去:“我還有事,回頭請你喝酒。”
“滾你媽!”
程曦不以爲意地哈哈大笑。
笑過之後,他眼睛裡的笑意卻漸漸淡了。
“我跟你說真的,阿雲。”他轉着手裡的打火機,凝視着書桌桌面,有個女生說過,只有被程曦的眼睛凝視過,才知道爲什麼浪子身邊從來不缺撲火的飛蛾。
明明是這樣玩世不恭的人,什麼玩笑都開,什麼都不以爲然,連對他自己也可以毫不在乎地調侃,但卻又偏偏有着這樣深邃的眼睛,被他認真看着的時候,好像真的全世界時間都要靜止,而他的眼裡只有你。
“說真的,阿雲,”他說,用他難得這樣正經的口吻:“如果真的很喜歡,就別輕易放過。這世上沒後悔藥買的!”
“這道理我他媽難道不知道!”易雲攸被戳中痛處:“我都準備跟我媽打預防針了,結果他竟然是個男的!你要我還怎麼堅持,難道跟我媽說:媽,你介不介意我去試試同性戀?”
程曦笑得差點從椅子上翻下來。
“阿雲,這就是你不對了。”他用他一貫讓人分不清是調侃還是認真的語氣說:“要是我,真心喜歡一個人,別說男的,就是外星人我都不往後縮。你太慫了,我看不起你。”
“滾!”
也許,要到很多很多年之後,程曦才知道,什麼叫做一語成讖。
與此同時,在s大理工院的某棟宿舍樓裡,林鬱和白小胥也在十分嚴肅而認真地討論中。
“唉,我覺得我們從一開始就弄錯了,不該弄個女號的,”白小胥十分懊惱:“女號的風險比收益大太多了,早知道就建個男號了。”
“我覺得不是,女號容易進幫派,還是有道理的,如果我不是女號的話,說不定我就進不了逐鹿了。”林鬱雖然心情十分低落,仍然堅持科學原則:“我現在只是在承擔建女號的後果。”
“那你承擔得起來嗎?”白小胥十分影響士氣。
林鬱抿緊了脣。
他站在白小胥牀邊,白小胥是上鋪,他得把手臂放在牀邊上,下巴搭在手臂上,因爲身高不夠,這動作略有點勉強,還得踮着腳,看起來十分好笑,不過他的表情卻是很凝重的。
“我覺得我應該用我從網上搜到的方法了。”
“什麼方法?”
“追人的方法。”他說:“我要送禮物給他,然後講笑話給他聽,這樣程曦對我的好感度就會上升,他就不會討厭我了。”
還小,白小胥還算半個正常人,所以根本沒有覺得“這個想法也很不錯的樣子”。
“先不說你會不會講笑話哈,”白小胥十分嚴肅地提醒他:“你以爲追人是玩遊戲啊,還好感度,你當程曦是npc啊。你那些方法是追女生的,對程曦沒用,他是男的,要用追男人的方法追他!”
林鬱頓時睜大了眼睛:“追男人的方法?”
白小胥明明自己肚子裡也沒料,卻很能唬人地擺出一副深思熟慮的樣子。
“我想想啊,一般女人都是怎麼倒追男人的……”他託着下巴,認真思考了一陣,忽然拍了一下腦門:“我知道了!有個方法,古往今來,所向披靡。”
“什麼方法?”
“色.誘!”白小胥斬釘截鐵地說。
就算林鬱是外星來的,也聽出了這方法的不靠譜。
“你別走啊!”白小胥伸手揪住林鬱的帽子,把他拖回來:“我沒騙你呢,你想想,小到各種婦女論壇哭訴小三上位,大到那些傾國傾城的大美人,哪個不是色.誘?”
喂!就算不相信我的說的話,也不要擺出一副“天哪你平時看的都是些什麼東西怪不得拿不到物理競賽金牌”的表情吧!
“我不是說的是狹義的色.誘,是廣義的。”白小胥仍然在試圖給林鬱洗腦:“你想想,男人和女人的性格本來就不同,女人喜歡別人追自己,男人喜歡去追別人。所以色.誘,是先讓男人覺得你很好,很好看,或者你跳舞很好,唱歌很好,身材很好,然後就喜歡你了。這就是廣義的色.誘,你看看,漢武帝把衛子夫從一個舞女提到皇后,還有我們專業的秦教授跟自己女學生結婚,都是對方主動展示了自己美好的一面才成功的。”
林鬱以一個專業理科生的本能,拒絕了他的提議。
“你的說法太不嚴謹了,根本沒有直接證據表明她們成功是因爲色.誘,”他嚴肅地告訴白小胥:“而且程曦和秦教授纔不一樣,程曦是個好人!”
“嘁!程曦是好人?”白小胥十分不爽:“他都換了三四個女朋友了,遊戲裡的還不算呢!你還說他是個好人,你完全喪失客觀立場了,你這情況用一句話就可以形容,情人眼裡出西施!”
對於白小胥的指控,林鬱不以爲然。
“我不跟你說了!就算你攻擊我的立場,也不能證明你的說法是對的。”林鬱十分不爽地宣佈:“我要去買禮物給程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