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西湖月下

“其實月在水天也沒錯,網絡婚姻又算不得數。”

“拜託,人家現實中也是情侶,當初秋水伊人可是爲了他甩了我們老大!”

“這麼說起來我們好沒面子啊……”

“你說秋水伊人會不會投奔我們老大,我們老大還是單身那。”

小禾安靜的聽他們八卦,一邊隔段時間就給賀輕衣發信。前段時間系統升級,玩家可以隱身也是改革之一,也就是說,賀輕衣這時也可能是在線的,但是隱身了。

等了許久沒消息後,小禾果斷的下線,從遊戲倉爬出來直奔奶奶處:“奶奶,我要換獎勵。”

第二次模擬考試小禾考得很不錯,奶奶說了要給獎勵的,意思是高考後給買個手機,小禾無所謂的答應了。

“換什麼獎勵?”織着毛線的奶奶問。

“今天我要上線到12點。”小禾補充了一句:“是晚上12點。”

離晚上12點,遊戲裡面還有兩天兩夜,第一個一天一夜輕易就過去了,轉眼第二個白天又到黃昏,賀輕衣一直沒有迴音,倒是風迴雪發了兩個信息過來:

“小禾?這個時候你怎麼在線?該睡覺了,考生!”

小禾:“在等賀大哥,答應今天要送他東西的。”

風迴雪:“暈,等個P,今天中午在學校看到你賀大哥了,跟美女在一起。”

小禾過了一會回:“再等等,17號還沒過完。”

天色漸漸暗下來,小禾犯起困,趴在大廳角落的小桌子上睡着了。

紅杏迎着葉青青從外面走進大廳,“青青組長,會長一直沒上線,你有什麼事情傳個話就好,這不白跑一趟。”

“順便路過來看看。”葉青青嫣然,“早料到你們會長可能不在線,不過有些事急着跟他商量,在這裡等好了。”

說着眼光一轉,看到小禾,臉上浮現一絲詫異,紅杏跟着她也看到了,走過去推醒小禾:“小弟還沒下啊?老大估計不會上了。”

“紅杏大哥?”小禾揉下眼睛:“明天就不能上了,所以今天多等一會。”

“來,陪哥哥喝茶聊天。”

“哦。”小禾打了個哈欠跟過去,邊走邊看消息,居然有一條未打開的消息在,大概剛剛睡覺沒注意,小禾連忙打開——賀輕衣:你在會裡?悄悄出來,我在後門橋邊柳樹下等你,別讓其他人知道。

小禾放下茶杯跳起來。“我走了!”

紅杏驚訝的喊:“小弟,你不等老大了?”

小禾模模糊糊的應了一聲,向後門跑去。

月色淺淺的照映在波光盪漾的湖水上,柳枝被風吹動妙曼的輕舞着,小禾無心看這被譽爲夢遊江湖十景之一的西湖月色,徑直向橋邊奔去。

“賀大哥!”

柳樹下的賀輕衣應聲回頭,便看見喜笑顏開的小禾向他衝來。

“賀大哥我還以爲你不上來了。”小禾氣喘吁吁的。

“我來晚了。”

門禁前送好不容易情緒穩定下來的尹秋回宿舍,他匆忙上線,以爲小禾肯定不在了,不料卻看到他的名字亮着,只是發了消息卻一直沒回。

他的聲音沉沉的,小禾擡頭看他:“賀大哥,你不開心嗎?”

“還好。”毫不掩飾的擔心的目光令賀輕衣心底滑過一道暖流。

小禾直率的問:“是因爲那個姐姐嗎?”

“不全是。”賀輕衣輕嘆,摸摸小孩的頭,“別問了。你不是要幫我過生日嗎?下碗麪條給我吧。”

“好。”小禾看着他,點頭,懂事的不問了,左看右看,“不過在哪裡做?”

“跟我來。”

小船就停在岸邊,正是賀輕衣以前獨自駕去小島那條,長長的楊柳枝條拂落在船艙蓬上,小禾在船尾開爐煮麪,賀輕衣坐在船頭,笛聲悠悠。

“賀大哥還會吹笛子啊。”

賀輕衣停下,“小時候跟一個鄰居學的。”

“我以前學過鋼琴,我外公說我彈得亂七八糟,一點都沒遺傳到他的天賦,不過外婆說他彈得也不怎麼樣。”小禾笑呵呵的泄他外公老底。

“笛子很簡單,想學的話我教你。”賀輕衣微笑。

“好,等等……先交學費。”

煮好的麪條裝在新買的青瓷大碗裡送到賀輕衣面前,青色的瓷碗,細白的麪條,濃郁的鮮湯,上面幾顆翠綠的青菜——然後是廚師小禾笑彎的眉眼。

“賀大哥,生日快樂,給你生日禮物。”把包得好好的東西遞給賀輕衣,“等我下線了再拆。”

賀輕衣忽然覺得這個生日前所未有的豐盛,自己的心境也是前所未有的平和。

“謝謝。”接過青瓷碗要開始吃的時候又被小禾攔住,“賀大哥,你還沒許願。”

“許願?”

“是啊,生日不是都要許願嗎?這裡又沒蛋糕,那就吃麪前許好了。”

賀輕衣怔了半天,看着他期盼的目光,不由自主說:“希望有個人……”

話說一半頓住了,這是很久很久以前的願望了吧,那時候他還很小。

“有個人什麼?”小禾追問。

純黑的瞳仁一瞬不瞬的看着他,西湖的月色映在他的眼中,清澈又朦朧,賀輕衣不由自主的說完:“希望有個人能不離不棄,一直陪在我身邊。”

低聲說出來,才發現原來自己心底最深處那個地方,這個溫柔到有些軟弱的願望一直沒有遠離過。

湖水靜靜的盪漾,小禾和賀輕衣並排坐在船舷,踢着水小禾提意見:“賀大哥你說得太小聲了,許願要大點聲才行。”

賀輕衣一怔,雖然他從沒做過這種浪漫又不切實際的事情,可也知道許願是不能說出來,不是說出來就不靈了嗎?起碼以前每次幫尹秋過生日的時候都是這樣。

小禾振振有辭的說:“我爺爺說許願就是要大聲說出來,纔會讓上天聽見,然後才能讓人如願的。”

看着小禾較真嚴肅的樣子,賀輕衣忽然理解小禾的爺爺了——要是他有這麼個可愛的小弟弟,他也會騙他把願望說出來。

“你生日許了什麼願望?”

“今年許的是希望明天睡覺起來變聰明,所有難題都會做了。”小禾說,“不過好像難度太高了一點,不過賀大哥的願望一定會實現的。”

“爲什麼?”

“賀大哥很好吶。”

他哪裡好了,賀輕衣這樣想着,心情卻忽然好轉起來,大概人都喜歡聽好話吧。

賀輕衣微微笑說:“好,那如果沒人來陪我,小禾來陪我吧。”

“啊?”

小禾愣愣的看着一本正經的賀輕衣,怎麼繞他身上拉?

“小禾爺爺沒有告訴你嗎?如果聽到了別人的許願就要對那個人的願望負責。”

賀輕衣的語氣是一貫的沉穩,小禾好半天才醒悟過來賀大哥在逗他,哼哼兩聲跳起來,“賀大哥,快把面吃完洗碗,我要下線了。”

夜色已經很晚了,等得心煩意亂的葉青青隨意出來走走,賀輕衣沒上線,也一直沒有回她的短信,難道真的在現實中和秋水伊人死灰復燃?

那未免也太沒骨氣了。

葉青青心情複雜。

柳林深處依稀傳來熟悉的聲音,她停住腳步,向那邊望去。

熟悉的一度曾魂牽夢繫的身影矯健的從船上跨到岸上,他竟然在線!然後他伸出手,他要牽誰?

秋水伊人?

葉青青緊張的屏息,在看到搭着賀輕衣手跳上岸的少年時鬆了一口氣,可是在看清月光下賀輕衣的神色時,又怔住了。

紅纓組

“我老公說秋水伊人已經正式離開水天閣,有四分之一的玩家跟着她退會,她人緣不錯,再說這次的確是月在水天不夠厚道,很多人推測秋水伊人會去輕揚會。”

說話的人是紅纓組的核心之一的花花草草,她口中的老公是水天閣的副會,兩人以前是情人,分手後卻在遊戲中再遇和好,之後又發現彼此在不同的甚至有些敵對的工會,不過兩人都沒有退會,也是頗爲戲劇的一段故事。

“她不會有臉去吧。”本姑娘是老孃輕哼。

“說不定人家就複合了。”花花草草說。“你別看重男人的骨頭。”

葉青青心情煩躁。

她從小就是個驕傲得不得了的女子,因爲外表才智勝人一籌,心氣也高,進了遊戲後卻處處被秋水伊人壓着。再者她自己是圓滑長袖善舞的個性,尤其看不慣秋水伊人冷若冰霜惹人奉承的模樣。

秋水伊人如果加入輕揚會,紅纓組又和輕揚會結盟,那麼……

“不對,不是這樣,是這個手指按下去。”

“這個手指別鬆開。”

小禾放下手中的笛子,苦着臉。“賀大哥你不是說笛子很簡單嗎?”

“嗯……”賀輕衣含蓄的說:“大概也因人而異。”

賀輕衣一大早就開始教小禾吹笛子,在會裡小禾吹得不好被紅杏嘲笑,賀輕衣乾脆把他帶到湖邊,環境優美又沒人打擾。

“這樣吧。”賀輕衣站到小禾身後,手臂環過他的肩膀,覆蓋着他的手,手把手的教他。

小禾有點不習慣這種像被抱在懷裡的姿勢,身體動一動。

“別亂動,跟着我的手指。”

勉勉強強吹完一首曲子,小禾心思又跑別的地方了。

“賀大哥,你的手好像比我的大。”

小禾拿下賀輕衣的手,就着相互依偎的姿勢,將自己的手掌心對着賀輕衣的掌心合起,果然賀大哥的手比自己還要大一圈,自己的手指已經夠長了。

手掌緊緊合着,賀輕衣忽然覺得自己有點呼吸不過來,第一次發現,小禾的手竟然非常漂亮。

葉青青按着紅杏說的找到湖邊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畫面,高大的男子站在身後,將清瘦的小少年攬在懷中……

“呵,賀會長好有興致。”葉青青標準的未語人先笑。

賀輕衣拿回自己的手掌,後退兩步看向葉青青。“葉組長。”

小禾知趣的揚揚自己手中的笛子,“賀大哥,我一個人去那裡練。”

賀輕衣點頭:“別跑太遠。”

轉向葉青青:“葉組長來是?”

葉青青開門見山:“是這樣。有傳言說秋水伊人會加入輕揚會,我來問下賀會長傳言是否屬實。”

賀輕衣沉吟了一下,說:“如果她要求入會,我不會拒絕。”

葉青青心中一冷。“賀會長好肚量。”

“秋水等級很高,技能實用,我沒有理由拒絕。葉組長擔心什麼?因爲她原來是天水閣的人?”賀輕衣說:“我和秋水雖然是朋友,但絕不會偏袒,如果她入會,只會是外圍,不會接觸到核心事務,葉組長不用擔心會影響到我們的合作。”

他說得面面俱到,葉青青一時啞口。

小禾還在一旁努力的吹着笛子,好好的曲子被他吹得斷斷續續,嗚嗚的笛聲攪得葉青青更加心亂。

賀輕衣臉上卻微微帶笑,顯然分了心神在聽他吹笛。葉青青不知怎麼這句話就衝口而出。

“舊愛新歡同處一堂,賀會長就不怕後院失火?”

微笑頓時消失了,賀輕衣直視葉青青:“葉組長是什麼意思?”

話已經說出來了,葉青青反而鎮定了,“我是說,賀會長對小禾弟弟可真是好,看着都不像對個弟弟了。”

那天西湖月下賀輕衣拉着小禾流水上岸的畫面給她的印象太深刻了,今天說出這番話來,三分是懷疑,三分是試探,三分是不甘,她自己也說不清楚到底是什麼心情了。

賀輕衣神色僵冷。

他向來是聰明人,葉青青點到爲止,笑道:“瞧我在說什麼,賀會長千萬別放心上,既然這麼說,我也就放心了,先走了,不打擾你和小禾弟弟。”

“賀大哥,葉姐姐走了啊?”小禾跑回來。

“嗯。”賀輕衣凝視着他一言不發,小禾被他看得莫明其妙,“賀大哥你幹什麼?”

“小禾爲什麼要把建城令那麼貴重的東西送給我?”

“哦,這個啊。”小禾說:“因爲我沒別的東西了,賀大哥不是正好要嗎?怎麼了?”

“沒什麼。”單純的目光,單純的答案令賀輕衣心頭一鬆,彷彿被洗滌似的明淨,可是爲什麼竟然有一絲絲隱隱的失望?剛剛葉青青說的那句話,爲什麼自己不以爲然之後竟然有隱隱的心虛?

望着波光盪漾的湖水,賀輕衣目光晦暗不明。“吃飯去吧。”

午飯後小禾堂而皇之的佔領了賀輕衣的牀,他現在每次上線都是在這裡睡午覺的。賀輕衣早改了房子的設置,小禾直接可以進去。

賀輕衣是不午睡的,這個時間經常用來修煉內功,只是今天,怎麼也無法靜下心來,葉青青那句話魔咒般在腦子裡盤旋。

“賀會長對小禾弟弟可真是好,看着都不像對個弟弟了。”

的確,他這樣的人,很難放下心防接受另一個人,對小禾的接受和愛護,有時候自己也覺得奇怪,可是很快又給自己找到解釋,他不過是個十六歲的小孩,單純又信賴他,他肯定也像愛護弟弟一樣愛護他吧。

他的目光落在牀上的小禾身上。

可是,現在卻開始懷疑了,自己對他的耐心牽掛和愛護是否已經超出了界限?會裡的人有時會說會長對小禾太好,打趣的叫小禾大嫂,自己聽了也不生氣也沒有制止過……

然而他並不是一個喜歡人開這種玩笑的人。

小禾已經睡着了,抱着被子,腳大大咧咧的露在被子外面,很天真稚氣的睡相。

賀輕衣從窗邊的榻上站起,走近牀榻。

睫毛蓋住了平時清澈透亮的眼睛,粉嫩的脣瓣微微開着,賀輕衣的手指不由自主的探過去,睡夢中的小禾無意識的吮了一下。

瞬間渾身就像被電流通過一樣。

賀輕衣在牀邊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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