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物工廠實質上是個飼養場,它們大多數都飼養同一種動物——腔腸蟲。
腔腸蟲是一種很低等的多細胞動物,它不是天然物種,它是人工合成基因搞出來的一種怪物。
它其實不是一種動物,因爲人們還在它們身上培育了無數種五花八門的基因。因此它們長得不一樣,功能也不一樣。它們只是有一些相同的共性。
它們沒有多餘的系統,只有最簡單的消化和分泌系統,通過分裂方式繁殖。就是一個化工轉換器。
作爲生物學博士,王想對這種生物工業的基礎動物十分熟悉,不但學習過無數不同腸腔蟲的圖片,也親自在顯微鏡下見識過腸腔蟲的真容。可還是沒有承受住大面積腸腔蟲的視覺衝擊。
顯示器上,成片的腸腔蟲——這東西本身大部分是半透明的——泛着灰黑色的油光,蠕動着吞嚥和排泄——對腸腔蟲來說,餵給它們的營養液雜質很少,它們有義務把它們完全轉化成產品,這些分泌物和排泄物對他們來說,意義一樣,只是從不同的器官裡出來,而且出來後由於距離太近,馬上又混合到一起,確實本身就分不清楚。
更要命的是,一部分混合物還馬上和營養液混合在一起,被腸腔蟲重新吞食。也就是說,腸腔蟲在不停的吞吃食物、糞便和自身器官的混合物。
營養液以肉眼看得見的速度消失,而生物膠也以看得見的速度收集起來——當然,蛋白分子們在腸腔蟲的體內已經待了一段時間——這些東西是食品添加劑!
大蚯蚓團裡就是一層層的毛細血管樣的不鏽鋼網架。腸腔蟲們覆蓋在上面,形成一片扁平的肉毯,因爲才見識過微觀鏡頭,你不能不聯想到其中的洶涌。
主人殷勤的開動着大屏幕,全景、遠景、近景、特寫、放大....逼真的效果似乎讓人感到真的在那個狹小的空間裡運動,那感覺只能用一句話形容——從腸胃裡穿過。
我們不是孫悟空,從敵人的肚子裡出來會興高采烈,因爲打了勝仗,我們只會感覺到我們被那些蟲子消化了一次——天啊,我們不要做大神吶(參看前文神的兩次進化史。)。
被收購是一種不好的感覺,雖然能立刻獲得更多的金錢和解脫。主人們顯然對他們已經視若無睹的鏡頭還有一點點的留戀,而客人們的反應能勾起他們懷舊的情懷,當年年青的創業時代消逝的飛快喲。
王想和張貴貴的心智都很堅強。
骯髒的只是人的聯想。
平時餐桌上的蔬菜如果是澆過糞便的,那是了不得的高檔綠色食品。吃的那些小動物,如銀魚、螞蟻之類,也還不是連着它們沒排泄的糞便一起下肚的。更別說我們吃的東西基本上都是屍體。活的東西下肚更讓人恐怖。
可是,我們的胃不爭氣。雖然它沒有讓它裡面也不美觀的東西衝出來湊熱鬧,卻讓我們的臉色有點白。
在傳播技術如此發達的時代,我們不能經常看見醫生把病人劃拉來,劃拉去的畫面和生物工廠的場景,確實要感謝媒體對我們落後時代的本能的體貼。
腸腔蟲這種怪物,在被髮明以後,就引起了很大很多的話題。它對人類倫理學的貢獻不亞於對生物合成技術的貢獻。
對這種完全的人工合成物算不算動物,有人表示懷疑。可有多個祖先和身體殘缺不全顯然不是否定一個生命的理由。
人類有沒有資格製造一個新物種?上帝的信仰者感受到了地球被證明是圍着太陽轉時一樣的幻滅感。悲觀的哲學家感受到了毀滅的氣息。
用生物工廠這種形式對待一種生命算不算虐待?在使用窮舉法檢查了人類對待所有生命的態度以後,最博愛的人仍然堅持要善待腸腔蟲,而擺脫對西方依賴的韓國人恢復吃狗肉。人類對待任何生命都只能用殘忍來形容,而爲了成功,對待自己也要狠一點。
腸腔蟲分泌或是生長或是排泄的東西是不是安全,能不能成爲食品的一部分?從一開始,腸腔蟲作爲生物活性物質培養基,就註定了它和人體密不可分的聯繫。是否安全,需要實驗數據。對保守者來說,沒有證明是安全的,就是不安全的。
腸腔蟲會不會對生態環境、人類生存造成危害?未知的危險很可怕。
至於腸腔蟲噁心的生產過程,沒有多少人好意思說。
種種爭議確實給初期腸腔蟲事業的發展帶來了很大的困擾,至少狠狠的影響了發明者應得的榮譽和利益。然而,當一個世界大國率先開始大規模的發展腸腔蟲以後,幾乎所有的國家都開足馬力研究腸腔蟲。沒人能夠看着一個無比巨大的產業無動於衷。
也幸好如今腸腔蟲事業非常的發達,超韌蛋白絲就需要一種很特殊的腸腔蟲來生產。這種腸腔蟲是倒掉在細絲上的。絲的形成需要一定的拉力,蟲子拉的力量不可能很大,就只能始終在那拉呀拉的。說起來真的是更加的殘忍。
不過想想,我們生產的是工業原料,至少不需要吃那些東西。在回家的飛機上,我們至少已經變得心安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