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8 我們輸了(上)

小刀不會知道這幾秒鐘的時間裡白玉京是怎麼度過的,可能他這輩子也不會知道這漫長的幾秒鐘內究竟發生了什麼,如果今天面對白玉京的還是狄飛驚,或許他能夠從中感受出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出來,繼而能夠在下一秒之前判斷出白玉京的真實想法,但小刀絕無可能擁有這樣的情商。

要說小刀的想法其實很簡單,甚至要比網遊中所有信奉簡單粗暴爲真理的玩家還要更加的簡單,無論白玉京的回答是“是”與“否”對他而言都不是最重要的,他的徒弟和他的師父有所勾結,難道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嗎,難道茅十八不應該和白玉京有所勾結嗎,難道白玉京應該和永夜有所勾結嗎?

其實小刀這種簡單粗暴的看問題的方式纔是最正確的,或者說在此時此刻纔是最正確的,但可惜的是,這一刻的白玉京不單純,他想的太多了。

“我無話可說。”

白玉京的回答和那天對狄飛驚說出的四個字沒有一絲一毫的區別,甚至於連神態表情都是一模一樣的,但是聽到這四個字的小刀卻呈現出了和那天狄飛驚所完全不同的反應。

狄飛驚是早就已經有所預料了,畢竟崆峒山發生的整件事就極不尋常,老王等人的不尋常,老鄧三兄弟的不尋常,而白玉京的兩次被殺以及他突然脫離聖光榮耀公會也極爲不尋常,如果說這是一個羣魔亂舞的時代,就如同五代那樣遍地諸侯、遍地天子的年代裡,什麼都很離奇那反倒是不離奇了,但是在一個人人都非常簡單粗暴、誰拳頭大誰就是老大的叢林社會裡,各種不尋常的出現那就是真的不尋常了。

但今天,當白玉京也用這四個字回答小刀的時候,小刀頓時就愣住了,他在發愣之後很快就火了,然後回敬了白玉京一句話。

“你們都瞞着我,什麼都不告訴我!”

小刀的反應讓白玉京愕然,這一刻似乎他纔有所意識到站在自己對面的是什麼人,不過這一刻的白玉京也和那天他面對老鄧三兄弟時同樣的後知後覺,甚至於小刀的智商給老鄧三兄弟連提鞋都不配,但白玉京卻還是沒有轉過這道彎來。

要說說真話很難嗎,又或者說假話很難嗎?

只能說這就是圈子,這就和老王不能說出小米等人的秘密是同樣的原因,如果他真是白玉京,真是江湖人,真是劍仙,那他肯定會毫不猶豫的說出口,可惜他不是,因此他必然不可能將真相如實奉告。

同樣的,他的無話可說其實也間接的表明了他的秘密是存在的,只不過小刀聽不出來而已。

要說這一刻在小刀的心中,是否也有當初茅十八被永夜質問時的那種感受,那就不得而知了。

小刀跑了,看好友欄中他還在線,這讓白玉京悽苦的心中得到了一絲安慰,他很怕傷害到小刀,這一刻的小刀在白玉京心中已然不再是他的師父了,而是成爲了他在豪俠中的朋友,一個年級很小的小朋友。

這一刻的白玉京很茫然,突然間也升起了一種很沒意思的感覺,從前的他是一名劍仙,一個玩家們口中都知道的江湖人,儘管他也不覺得“江湖人”這個稱呼到底是一種調侃還是他們當真知道江湖的含義,不過這不重要,就像是也不需要有人知道“俠”的意思是什麼,他們只需要知道大俠說的是什麼樣的人,能夠舉出例子來就行了。

但是今天的白玉京卻已經不再覺得自己是什麼江湖人,什麼劍仙,甚至他都不覺得自己是白玉京了,這個名字彷彿也跟現如今很多豪俠中的玩家所認知的一樣,不過就是編號ID的另一種形式,或者是某種職業的劃分,畢竟每個玩家都有一門初始絕學,而這門絕學必然會是劍法、刀法、槍法中的其中一種,初始絕學的固定,也就大概意味着玩家所走的職業流派的固定。

可是悲哀的是,這一刻的白玉京是清楚的認識到了這一點,他根本就不是什麼狗屁劍仙、江湖人,如果他從來沒有這樣想過那還好,但是偏偏他很清楚自己心中想的是什麼,這恰恰是他和狄飛驚最大的不同。

這一刻,白玉京很想給那個人發去一條消息,告訴他自己不幹了,只要他這樣說了他就可以得到暫時的解脫,但是白玉京不能,他不能的原因倒也並不是什麼圈子界限這樣的東西,而是他的理智告訴他,這是他現如今唯一能走的一條路了。

崆峒山發生的這麼多事,白玉京所掌握的這麼多事,換了誰也不可能在這種時候停下來,連狄飛驚就不得不丟掉中間人的身份介入到事件當中,他白玉京這樣一個更加世俗,更加社會的“江湖人”又怎麼可能裝聾作啞呢?

然而就在這一刻,好友消息突然來了,白玉京猶豫了一下,他原本以爲是小刀發來的,他這一刻不願意再面對小刀了,不管是因爲什麼原因他都不想再去想什麼認識錯誤、改正錯誤,同樣也不願意去想什麼師徒之情了。

不過他猶豫着,消息卻並不會像是電話鈴聲那樣突然停下來,還是會一直在他的個人界面那裡不停的閃爍,直到他主動去點擊爲止,而當白玉京最終還是忍不住去點擊的時候,他立刻就看到了那個跳動的頭像下面,有着他所註釋的一個名字。

茅十八。

消息是茅十八發來的,並不是小刀,白玉京此時意識到,小刀肯定是在離開後就給茅十八發去了消息,而此時茅十八回消息來肯定是過問小刀這件事的。

當白玉京打開消息後,整個人就怔住了,因爲上面只有一句話。

“放棄吧,我們輸了,就不要連一切都輸了。”

輸了,輸了什麼,或者是什麼輸了,茅十八並沒有說,但茅十八沒說,白玉京又如何不知道呢?

白玉京長嘆了口氣,這一刻的他非但沒有那種因爲輸了而失去希望的感覺,反倒是一種如釋重負的解脫。

很多事情都不是巧合,而事情與事情能夠聯繫在一起,也必然不可能是通過巧合來串聯,巧合不過是一種藉口,是用來堵住悠悠衆口的,或許事實真相永遠也不可能被人知道,即便被人知道了,但又有誰願意相信呢?

甚至於就算你真的說出了真相,那個唯一的真相,但正因爲有那麼多的巧合,所以最終巧合反倒是成爲了真理,而真相卻被矇蔽了。

白玉京這一刻的心中並沒有大喜大悲之感,如果說他在豪俠中有什麼樣的“真實”是他原本就擁有的,那就只有他的淡然了,他向來就是個與世無爭的人,不管現實還是網絡,或許他本來就是小人物一個,爭也沒啥好爭的,但這會,當一切事情真正的歸於平淡,而不僅僅只是他所奢望的那種平淡,卻也足以讓他放下一切了。

“就這樣放下,你甘心嗎?”

白玉京回問了一個問題,這個問題是用來問對方的,在這一刻這個問題的答案已經不再屬於自己了。

“沒有什麼甘不甘心的,自己犯的錯,就要自己來承認,只有承認了,你纔有改過自新……不,是下一次犯錯的機會,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