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戲中沒有地圖,只有座標。怪物分佈情況,只有靠玩家自己摸索。太平村方圓八里,我花了一個多時辰在村外轉了一圈,只是小小的一圈,壓根沒敢出村子太遠,碰到2級的一羣怪,我立即飛快跑開了。
現在適合玩家升級的地方只有兩個,村南一個,村東一個。
村南邊是1級的蝴蝶怪物的聚居地。這種奇怪的蝴蝶有巴掌大小,受系統限制不能高飛,只能飛到人的胸脯位置,本來也是適合升級的,但偏偏都是成雙成對的,一個人不好對付,你若對付其中一隻,另一隻會拼命攻擊你,反之也一樣,它們似乎都恩愛得很。在蝴蝶領地升級的玩家多半是一男一女,或者是一女多男,其中的女玩家通常只充當拉拉隊員,根本不親自動手打怪。
蝴蝶領地不適合我,若是讓我邊打怪邊聽着女玩家們唧唧喳喳、膩膩歪歪的聲音,真比讓怪打死我還難受!另外,我不想在那裡升級,還因爲不想看見成對的蝴蝶,那隻會讓我又想起梅子來。我已經決定不再想她了,卻總是做不到。
我只能選擇村東偏北的地方升級,很無奈。那個地方也被稱爲“下等人的升級樂園”,滿地污泥,雜草叢生,臭氣熏天,怪物是1級的蛆蟲。這些蛆蟲有手腕粗細,手臂長短,攻擊防禦都很有限,唯一的特點是感覺敏銳,稍被驚動就會飛快鑽到爛泥中去。要對付它們,唯一的辦法就是長時間忍受折磨潛伏在雜草中,等它們放鬆警惕的時候,出其不意地攻擊其要害或者連續攻擊非要害也行。
不少人加入了與蛆蟲的奮戰,我也沒例外。對我來說,在遊戲裡的臭泥中並不比在貧民區的大街上更難忍受,事實上,比現實之中的氣味還略強,而且我用毒匕首殺怪,還有別人沒有的優勢,我只要看準了一擊就行了,就算蛆蟲鑽入泥中,那傷害還在,持續掉血,暴出來的東西都是在泥上。唯一感到不爽的是,有不少玩家看不起在泥中的人,卻跑到泥地邊緣來錄視頻。
不管怎樣,到黃昏時分,我殺了10只蛆蟲,收穫了10點經驗,還有7個銅幣。一天下來只殺了這麼點,一是因爲蟲子實在狡猾,二是內力用完之後就只能等着慢慢恢復,遊戲中沒有補血補內力速效葯。
總算又打到7個銅幣,晚飯就不用擔心了。急匆匆跑回村子,要去村長那裡聽他嘮叨《太平要術》。
路過王嬸家,遠遠地聽見淒厲聲聲——那是翠花,從早到晚它一直叫個不停。王嬸從旁邊一把拉住我,苦着臉說:“我們都錯了,我們都對不起翠花。我只想懲罰那隻公雞的,沒想到…翠花,你別叫了,叫的我心都亂了。你怎麼用情這麼深呢?我不該讓靈雨零去殺它啊!如今雞死不能復生,你節哀吧!我們都錯了,我們都對不起翠花…”
我大吃了一驚,趁她不注意,掙脫了飛快逃走。她說了這麼多,我只聽進去了一句話,那就是“我不該讓靈雨零去殺它啊”這,這還怎麼得了!再回頭看去,只見王嬸又拉住另一個玩家,重複着那番永遠說不完的話。這就更不得了了!不出幾天,村子裡一千多玩家就都會知道這件事,人人都會說:“原來靈雨零是罪魁禍首!”
看着吧,這事沒完!我有預感。到了村長家,村長還沒有開講,周圍有四個玩家,除了之前的花飛雪和宙斯,另外兩個是阿瑞斯和海爾默斯。這些名字很奇怪,看樣子這三個名字中都帶有“斯”的是一夥。
我剛走上前,三個“斯”便都捏着鼻子遠遠躲開了。當然,在臭泥中潛伏一天下來,身上味道是不怎麼好聞。不過花飛雪似乎沒特別躲避,真是難得。
“村長前輩久等,我來晚了。”我道歉道。
“這次沒關係,但下次要小心了。大家都在等你。”村長道。
我連忙答應。村長開始了今天的長篇大論,說的好像是大禹治水,居外十三年,過家門而不入。我沒仔細聽,就算仔細聽也聽不懂多少。再看向宙斯,卻見他腰懸長劍,假扮斯文;阿瑞斯虎背熊腰,身形壯健,武器是一條長棍;海爾默斯瘦骨嶙峋,身形弱小,武器是短劍。別人都把武器收到腰帶空間中,這些“斯”偏偏帶在身上壓重炫耀。花飛雪始終手拿長劍。
村長講了半個時辰,忽然停了下來,眼睛看着天空,歪着腦袋側耳傾聽。從東面傳來翠花的慘叫聲,村長聽見,疑惑不止。宙斯等人早已知道這件事情的原委,眼睛半白半青看着我。
就他們三個“斯”,我實在還沒放在眼中,但是倘若這件事情知道的人越來越多,那就糟糕了。在村中任何地方,都能清楚聽見翠花的叫聲,等大家都忍受不了了,我就成了全民公敵,那可怎麼辦?
村長今天的授課中斷了五次,都是被翠花的叫聲打斷的。由此可見,村長雖然老了,但聽力不但沒下降,反似比年輕人有較大幅度的提高。
果然如我所料,接下來的三天裡,事情變得不可收拾。前來聽村長講解《太平要術》的玩家越來越多,因爲獲得村長低等二階黃巾獎勵的事情已經不是秘密。聽課時候,衆人不得不一齊忍受着翠花的哀號,卻把滿腔怒火轉發到我身上。如果眼神能殺人,我早被他們殺了幾千回了。更有好事者,把翠花的事情發到網上,於是滿世界都是對翠花堅貞愛情的同情和對我辣手摧殘美好愛情的譴責。
這事情好生奇怪,很多人都在殺1級的成雙成對的蝴蝶,難道那就不是摧殘人家蝴蝶的美好愛情了麼?但誰也不提,卻抓住我不放。自從發生了一件事,我就不敢再直接從村東出去了。那天黃昏我吃了幾個饅頭後,準備再去殺怪升級。將轉過街角,猛然聽到兩人對話。
“沒辦法了,看來不殺他,難平雞怒!”
“說的對,不如就由老大你出面聯絡其他人,大家對他都已忍無可忍,登高一呼,從者必衆!一來兄弟們平日看他也頗不順眼,正好殺他解恨;二來也使老大你的聲望提高,有利於組織幫會。”
“就這麼辦吧!最好是在村東外雜草處伏擊他…”
說話的人,我聽出一個是宙斯,就是所謂的老大,另一個人好像是海爾默斯。
原來人們對我的痛恨已到了“登高一呼,從者必衆”的地步!我如何還敢從村東直接出去,一方面不得不更加小心翼翼,以防被人伏擊,另一方面還不得不進行反跟蹤戰。目前情況下,我要去村東北升級,行得通的只有一條路:非得從村西冒險穿過高等級怪的地域,繞道村南去村東北。這條道上最危險的地方是東南交界處,那裡有四五級的黃鼠狼,神出鬼沒。
雖然我的危險劇增,但跟蹤我的人更沒有好果子吃。我躲在暗處曾親眼看見兩個人被一隻7級的大惡狗咬的體無完膚,化光而去,真是悲慘世界。
這天天黑,聽完村長的嘮叨後,我又踏上了艱難旅程。從村西出發,繞道村東南,此時正趴在一處灌木叢中仔細望着前面大路。大路上是最容易受到兩邊潛伏的怪物襲擊的,每次經過這裡都要花費我小半個時辰。夜風吹來,怪淒涼的。
看了一陣,似乎沒什麼危險。剛要起身,忽然聽到一聲熟悉雞叫聲,我立即伏低身子凝目看去,藉着微弱的星光,認出是翠花。它怎地逃出來了?
此時聽它一聲聲哀叫,不單是悲慼,更多的是呼喚。它似乎不接受卓越大公雞已死的事實。周圍說不定就潛伏着一隻黃鼠狼,它也毫不在乎了。
我一瞬間就打定了主意,翠花,我得先給你道個歉,爲了給大家一個安靜的家園,爲了早日超脫你的痛苦,說到底,告訴你吧,是爲了我自己,我必須要殺了你!
我矮着身子悄悄向前潛行幾步,忽聽得一聲怪叫,這一聲嚇得我連逃跑的念頭都沒生,立即趴在地上。不是我膽小,是我聽出那是一隻等級不低的黃鼠狼!黃鼠狼等級越高,叫聲越怪。
過了一會,我稍稍擡頭從雜草縫裡看向大路,只見一隻5級的黃鼠狼兩眼放光,攔住翠花。黃鼠狼的眼睛在黑夜裡就像上世紀的手電筒。
我沒着急逃跑,擔心一跑就被黃鼠狼發現。5級的黃鼠狼呀,我萬萬不是它的對手,也不可能逃得掉。我只有等,等到它叼走或者吃了翠花離開。
黃鼠狼瞪着翠花,很是奇怪,它從沒見過不在自己面前瑟瑟發抖的雞。但翠花當真沒害怕,反而不悅地低叫了兩聲,似在怪它攔住了自己的路。黃鼠狼看了一陣,不能忍受,發動了攻擊。
這本是一場毫無懸念的爭鬥,但隨着黃鼠狼一次次撲咬都被翠花化解,時間一點點過去,變得撲朔迷離起來。
沒過一會,翠花已傷痕累累,血流不止,但它沒有放棄,一次次倒下,又一次次站起來,不知道還在堅持什麼,也不知道是什麼在支持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