鸚鵡的主人從樓內快步走了出來,名叫“一毛不拔”,四十來歲的樣子,眼睛很有神,很銳利,額頭光光,顯得很精明。:
一鳴驚人道:“靈兄弟,給你介紹一下,這是飛雲莊的財政官,叫……”
“我叫一毛不拔。”財政官自己介紹道,看了看我,問道:“這回要招待什麼人啊?”
“拔兄,這位是遊戲第一大幫會,自由聯盟的盟主,靈雨零靈兄弟。”一鳴驚人道。
“自由聯盟的盟主?”一毛不拔打量着我,忽然調出一段視頻,正是在不夜城我跟孫策決戰的那一段。他仔細對照,確認我是靈雨零,點了點頭:“按慣例,招待一幫之主的費用是一百金幣。”說着,他拿出一支筆和一個賬本,在本子上記錄下來。
一鳴驚人道:“今晚有些特殊,還有一些兄弟要來,能不能加撥點金幣,再有兩百就行了……”
“一個金幣都不能多,如果錢花了,你們自己付錢!”一毛不拔道。
面對這個嚴格“執法”的財政官,一鳴驚人也有些無可奈何。
天漸漸黑了下來,樓內亮起了燈。我跟隨一鳴驚人來到最上層餐廳,只見廳內已聚集了幾百人,或坐或站,或討論或閒聊,氣氛非常輕鬆。衆人一見到一鳴驚人,都過來打招呼。
“各位,”一鳴驚人道,“給大家介紹一位我仰慕已久的豪傑,自由聯盟盟主靈雨零!靈兄弟做客飛雲莊,是飛雲莊的榮幸,今晚大家不醉不歸!”
我行禮道:“承蒙莊主看的起,介紹這麼多好朋友給我認識,靈雨零隻是浪跡江湖的遊客,大家纔是各自領域的精英啊。”
我說這番話,一是要強調“浪跡江湖”,以防有人提出讓我加入飛雲莊的建議,二是感謝一鳴驚人的好意招待,順便恭維一下其他人。
“稱呼‘莊主’多見外,直接稱呼‘趙兄’就行了,要不就稱呼‘一鳴驚人’。”有人說道。原來一鳴驚人姓趙。
“是啊,都是玩家,不用像三國裡的npbsp;“再說,以後都是自己人了,不用客氣。”有人說。
一鳴驚人道:“他們隨意慣了,靈兄弟不用放在心上。”
“沒什麼。”我說道,心裡卻感到不妙,什麼叫“以後都是自己人了”,不妙,很不妙。好在一鳴驚人沒有提出讓我加入,不然我真是很難拒絕。他既然關注我那麼久,自然也瞭解我的性格,所以他不會提出來,他知道我也很爲難。
說話之間,有人端酒上來。一鳴驚人、諸葛第一和水滴石穿等人跟我坐在餐廳中間的長形桌旁,其他人在周圍或坐或站,衆人隨意喝酒,卻都對我很熱情。
廳中這幾百人,確實是各自領域的精英,政治、經濟、法律、軍事、商業等等,無所不包。這些人跟一鳴驚人都是現實裡的好朋友,他能把這麼多精英人士聚集在飛雲莊,可見他有着出衆的交際能力和人格魅力。對他的出身,我雖然好奇,但卻絕不打聽,以免讓人誤會我對飛雲莊感興趣。
“既然靈雨零來了,那我們飛雲莊的戰略可以啓動了吧!”程咬金大聲道,喝了幾杯酒,他的臉上有點紅。
其他人都是八面玲瓏的人物,已看出我沒有加入飛雲莊的心思,聽了程咬金的話,都瞪了他一眼,一方面是怕我着惱,另一方面也是怪他泄露飛雲莊的事。
即使程咬金不說,我也很明白飛雲莊的戰略,只看飛雲莊的地理位置,就知道一鳴驚人的心思:奪取巴蜀,靜觀天下,伺機而動。
“只會吃喝的人,還關心什麼戰略!”不鳴則已哼了一聲。
衆人大笑,看着程咬金,想必是以前也曾這樣打趣過他。
以程咬金的厚臉皮,本來他絕不會在乎,只會哈哈一笑,但今天,程咬金低頭不語,心裡卻很不是滋味。剛纔在樓前被一隻鸚鵡嘲笑,現在被一個女人嘲笑,長久以來的這些“嘲笑”終於揮了作用,量變積累成質變,儘管他臉皮很厚,卻也有些承受不住。
一鳴驚人敏銳的察覺到了此中情況,責怪道:“不鳴,你不知道我很欣賞咬金嗎,怎麼還這麼說?”在這樣的大事上,一鳴驚人又顯示了不“懼內”的一面。
“好了,好了,又不是小孩子了,還要哭鼻子嗎?來,喝杯酒。”不鳴則已走到程咬金身邊,跟他碰了一下杯子。要她道歉是不可能的,這就算是變相道歉了。
程咬金當然不會哭鼻子,但也絕不會開心的笑,他勉強笑了笑,喝光了杯子裡的酒。
衆人都故意不去看他,以免他更不自在。這時水滴石穿站了起來,說有事先走,又向我告罪,轉身走出了大廳。衆人微笑。
原來,此時已快到遊戲裡的八點鐘了,八點鐘有一道節目,叫“三國新聞聯播”,水滴石穿就是要回到自己的房間,靜靜的看視頻直播,從八點到八點三十分,如果沒有天大的事,他不希望被人打擾。這個習慣,他已經堅持了很久,是從風雨彩虹開辦這個視頻節目開始的。
衆人微笑看着水滴石穿的背影,其中三國第一色狼的微笑別有一番意味,近似苦笑。當初他曾經追過風雨彩虹,也確實爲她動情過,不過有寶姑娘和貝姑娘在,他也明白,跟風雨彩虹是不可能的。其實,論相貌,論身材,兩位寶貝姑娘都是不錯的,但是人啊,總是一山看着一山高,以爲那座山的風景比這座山美麗,別人或許都羨慕三國第一色狼有兩位紅顏知己,但是他自己卻像是沒有意識到。不過,寶姑娘和貝姑娘的性格是有點潑辣了。
一鳴驚人殷勤勸酒,我拿起酒杯,忽然心中一動,靈覺感到了一個強大的所在,不由向廳門口看去。
一個獨臂黃衣人站在廳門口,臉上頗有些風霜,異常冷靜,心堅如磐石。他等級83,功力深厚,武功已達到很高的境界,就算在npbsp;看到他,我站了起來,慢慢走了過去。他看到我,冷靜的眼神中多了一絲熱切,還有一絲期盼。
這個人就是黃巾軍的趙弘,當初我把從鉅鹿離開的黃巾戰士和百姓都交託給了他,他做的很出色。面對他,看到他失去的手臂,我卻有些慚愧,我說過要來看他們,卻讓他們等了很久。
“大將軍何時到來,也不派人通告趙弘一聲,若不是今天有人在街上看見大將軍,我們還都不知道。”他平靜的說,沒有一絲語氣。
“我正想去找你們……”
“時間太長了!”他打斷我的話,拿出一條黃色頭巾,“這條黃巾埋藏的時間太長了!”他長長嘆了口氣,手指從黃巾上慢慢劃過,異常珍視。
他呆呆看了良久,忽然擡頭道:“大將軍,何時讓這條黃巾重現人間,何時重建太平天國?”
“平靜的生活不好嗎?”我顧左右而言他。
他看着我,舉起黃巾,道:“何時讓它重現人間,何時重建太平天國?”
“會死人的。”我說道。
“何時讓它重現人間,何時重建太平天國?”他重複道。
迴避已經不是辦法,默然良久,我說道:“繼續把它珍藏,一切都過去了。”
“你……”他握緊了拳頭,殺氣頓現。
我身形一晃,退後五六米。以我此時的度,這一下猶如光影一閃,迅疾無倫,但趙弘卻瞬間出現在我面前。他的度奇快,離開鉅鹿後,他勤修苦練,武功走上了另一條道路,這條道路就是“快”,快的出奇,配合使用的武器是匕。
就跟他比試一番,讓他看看,他連我都敵不過,還談什麼逐鹿天下,重建太平天國。
我將極光步法揮的淋漓盡致,趙弘緊追不捨,在大廳內穿梭,衆人只看到一個個虛影,前一個還沒有消失,後一個已經出現。
我終究跟他保持着一線距離,他也只差這麼一線距離,因爲他失去一臂,內力的運行終究不完整,就算他等級再高,功力再強,也沒有戰勝我的希望,最多是個平手。
趙弘忽然停住,默立良久,說道:“你不是我見過的大將軍了,你變了,退縮了……”說最後三個字時,他早已出了大廳。
我變了,因爲人都在變;我也沒變,我還像在鉅鹿時那樣,那樣珍視他們的生命。爲什麼,總會處在兩難的境地?
趙弘離開後,宴會悄悄的結束了。夜裡,在餐廳附近的“飛雲莊賓館”內,我躺在牀上看着牆壁,仍然嘆息着趙弘和黃巾軍。走廊中有人在踱步,在猶豫,已經半個小時了。我本來不想見他,但卻無法在房間裡繼續假裝不知道,開房門,招呼他進來。
“靈兄弟,本不想深夜打擾你,但見你一面不易,有很多事情藏在我心裡很久了,想跟你。”一鳴驚人道。
“趙兄言重。”我說道。
“你看!”他拿出一卷綢布,放在地面上慢慢展開,鋪滿了整個房間的地面。
原來是一幅地圖,畫的很詳細,標註也很詳盡,比如山高多少,山間有幾條小路,河寬多少,流經那些區域,河上有多少座橋,橋樑的具體位置等等,無所不有。
有這幅地圖在,想取西川,易如反掌,這是最細緻的西川地形圖。
一鳴驚人俯身看着地圖,道:“到現在,我在遊戲裡只做了兩件事,一是建了飛雲莊,另一件就是派人探察各地,繪製了這幅地圖。想想看,我們不僅能擁有這幅地圖,也可以擁有地圖上的這些土地!我很想看看,我們究竟能不能創造歷史,我們又能達到什麼樣的高度,會有什麼樣的成就!”
他忽然站起身,拱手施禮:“我等了這麼久,纔等到了一個合適的人,靈兄弟,我請你帶領飛雲莊和黃巾戰士去實現理想,也在歷史上書寫重重一筆!”
我急忙還禮,卻無法答應他。想了片刻,我說道:“三國遊戲將來是玩家的天下,趙兄志向遠大,又有那麼好朋友相助,飛雲莊前途無量。我送給趙兄一件寶物,助趙兄一臂之力。”說着,我把《太平要術》拿出來遞給他。
一鳴驚人看了一眼,知道是建國之寶,但是卻沒有接。他嘆息一下,說道:“我們需要的不是它,而是一名無敵的統帥。”
“飛雲莊人才濟濟,趙兄何必爲難嘆息。”
一鳴驚人道:“也許,論謀略,現在的飛雲莊有人就能勝任。可是,無敵的統帥需要的不僅是謀略,更重要的是氣質。時不我待,飛雲莊已經沒有時間去尋找另外的人了,無論如何,都會在近期起兵,只是沒有靈兄弟,我已經看到了飛雲莊最後失利的結果。”
“氣質?趙兄太誤會我了,我最沒有的就是統帥的氣質。”我試圖推辭。
“事實最有說服力,只是靈兄弟不願意承認罷了。或許你是在擔心麻煩和壓力,不過我想告訴你的是,如果你做了統帥,完全不用擔心那些瑣碎的事情,因爲自有人替你解決,糧草、兵員、錢財、外交等等,你全都不用操心,我願意做蕭何,全力支持你帶領飛雲莊的弟兄打天下,你也不用擔心壓力,因爲有那麼好兄弟,大家一起分擔壓力,你不用一個人承受。”
“將來還是建立太平天國,靈兄弟便是一國之主。即使做了天子,你也不必擔心事務太多,因爲政體是君主議會制,所以有很多事情是由議會處理的,不過這也限制了君主的權力,靈兄弟不要見怪。”
他還是想說服我。其實,即使建立了國家,個人又有什麼權力不權力的?大家一起打天下,那權力就應該是屬於大家的,我對權力沒有絲毫興趣,否則也不會直到現在還沒有加入任何一方勢力。我所考慮的,仍是怕被固定在一個地方,或者是一個位置。還有,一旦答應他,事情絕不會像他說的那樣輕鬆,不可能沒有麻煩和壓力,我得考慮一下,我究竟能忍受多久。
送走了一鳴驚人,天也快亮了。上午時候,儘管一鳴驚人沒能說服我,但他仍是殷勤相待,陪同我遊覽飛雲莊,並參觀了一些軍事重地。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山中那塊草原了。
原來,在羣山環繞之中有一片肥美的草地,裡面有一大羣野馬。一鳴驚人選在這個地方建造飛雲莊,就是因爲當初現了這片草地,飛雲莊的建立就在山口,把通往山中的唯一道路封鎖了。通過馴養和繁殖,飛雲莊從沒缺少過戰馬。
這也是飛雲莊的絕對機密,一鳴驚人竟然沒有對我隱瞞,可知他對我的信任。當然,我不會說出去,但是,在這個時代,已經沒人肯相信有人能保守秘密了,一鳴驚人卻相信我。
草地南邊是一個湖泊,整片草地望不到邊際,水草豐盛,到處都是或在奔騰、或在休息的野馬。我騎着紫夜進入草地,驚動了整個馬羣。紫夜耀武揚威,從馬羣前面小步跑過,像是檢閱軍隊。野馬都露出驚恐之意,不住後退。
忽然一聲長嘶,從馬羣中出來一匹高大野馬,等級70,正是馬羣中的王者。它擡着高傲的頭,注視着紫夜。兩匹馬都充滿了強盛的戰意,針鋒相對,忽然同時奔跑起來,如旋風般跑向草地的盡頭。周圍的野馬也跟着跑了起來,萬馬齊奔,連山嶽都震動了。
紫夜想跟它比賽,也沒通知我一聲,它起步太快,我來不及下馬,只好待在馬背上,這時感到紫夜越跑越快,迎面吹來的風有如刀割一般,煞是驚人。
待跑到草地的盡頭,兩匹馬“打”了個平手,都保住了尊嚴和驕傲。不過我安慰紫夜,如果沒有我在馬背上,它一定已經贏了那匹馬了,所以紫夜是最強的。
策馬返回,忽然一陣強大的氣勢排山倒海而來,卻見草地上列了一個戰陣,約有五千人,每個人的等級都不低於五十。在這五千人的前面,站了一百多名殘廢的兵士,或者斷臂斷手,或者腿有殘疾,但這些人的等級都不低於六十,每個人都身懷絕技。
這些人,就是當初離開鉅鹿的黃巾戰士,他們的等級和武功比原來有了很大的提升,不知道他們付出了多少努力,特別是那些身有殘疾的人。
他們的戰意如此強盛,每個人的手中都拿着一條黃巾,還沒有忘記當初的信仰。有人爲了達到自己的目的而利用黃巾軍的信仰,比如管亥,但是在草地上的這些人卻是真正的太平理想堅持者。
“有什麼比活着更重要?”我還在尋找最後的藉口。
“理想和信念!”衆人齊聲回答。
同樣經歷過殘酷的戰爭,我認爲生命最重要,他們目前平靜的生活多麼適合他們,能安安靜靜的生活,平平安安的活着,何其幸也?但他們自己不這麼想,他們不滿足於這種生活,他們心底一直都有一個渴望,從鉅鹿撤退時,這個渴望就存在了,他們不甘心失敗,想重打黃巾旗幟,秉承張角所說的太平之道。
我爲他們生命着想,他們自己要的卻不是這種生命,原來,誰也控制不了別人的命運。
“這就是你們的選擇?即使失去生命?”我厲聲喝道。
“生亦何歡
死亦何苦
粉身碎骨
爲太平故
憐我世人
何日去悲苦!”
衆人齊聲說道。
這一刻,我想起了當日突圍之戰中,不願意拖累別人而自願留在雪地上的兩千黃巾戰士,他們也在說着同樣的話,似乎他們的說話聲從來沒有斷絕過,從那時一直傳到了現在。
命運是他們自己選的,我沒有替他們選擇的權力,尊重這些選擇也是我一貫的原則。既然是這樣,我也已經有了自己的選擇。
“君主議會制?”我看了看身後的一鳴驚人。
他認真點了一下頭。
“那就拿着你們的黃巾,刀劍出鞘,準備戰吧!”我轉回頭,大聲說道。
五千多人迸出驚天的氣勢,直衝向雲霄。
“趙兄,諸葛兄,等我取回無悔槍,再共商大計。”在回飛雲莊的路上,我說道。
一鳴驚人沒有說話,諸葛第一道:“這件事……先回去再說吧。”
看他們的樣子,難道無悔槍的事情有什麼曲折?我心中納悶,一路回到客房。
諸葛第一道:“無悔槍的事應該是真的,但是,現在還不到它‘出世’的時間,你先看看這一段視頻。”
他調出一段視頻,我認出是大荒山的情景,只見山之南是一片烈火,縱橫幾百裡,山之北是一個冰洞,洞中曲折難行,山之西是一片沼澤,山之東則是一片毒霧。
“自從傳出無悔槍的消息,已不下幾萬人嘗試過了,結果都是一樣,送命。據說,前進距離最多的人還不到五十里。我認爲無悔槍不到出世的時候,所以難度才這麼大。”諸葛第一道。
“我有五成把握能拿到無悔槍,雖然機率低了些,但我想試一試。即使掛掉,對我的武功影響也不會很大。”我說道。
諸葛第一還想勸說,但一鳴驚人說道:“就這樣吧,靈兄弟快去快回。”兩人的差別就在這,一鳴驚人知道勸說沒用,所以他根本不會勸說。
事不宜遲,我帶了些食物和水,策馬向大荒山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