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一鳴一手扶肩,勉強站起身,沉聲問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那獨眼怪人沒有說話,眼中的疑色更濃。
程一鳴聽得出‘小心蛇刺’四個字,是眼前這個怪人喊出來的。他將自己引到這荒野,又派出身後的死士,不顧一切的奮力鏖戰,顯然有其目地,但是爲什麼又要在關鍵時刻,提醒自己?
腦中忽地又想起方纔響在耳邊的話語,當即又問道:“你方纔所說的話,可是真的?”
那獨眼依舊未說話。
而夜色中,此時又走出一條人影,揹負着雙手,冷冷道:“我答應你的事情,已經辦到了,你爲什麼又出爾反爾,提醒那小子躲開我的飛刺?”
這話正是對獨眼人說的,程一鳴循聲看去,只見來人身形削瘦、面色中泛着詭異的蒼白,下巴上一小撮稀稀疏疏的鬍子,隨着嘴角的肌肉微微抽動,那雙老鼠般狡黠的眼睛,正有意無意的看向程一鳴手中的長劍。
那獨眼人忽地跳起來,指着他高聲罵道:“竹葉青,你難道忘了門規了麼!你如此肆意妄爲,難道不怕天譴!”
竹葉青幽幽一笑,面色平靜道:“我的三師兄,你也別忘了,咱倆現在都只不過是,被逐出師門的孤魂野鬼而已!”
被稱作三師兄的獨眼人一聽到此,頓時神色有些黯然和痛苦,忽道:“我錯了,這十幾年來,原來我一直都錯了!”說着轉身頭也不回的奔入荒野。
竹葉青微微一愣,猛地回過頭來,看着怔怔的程一鳴,陰慘慘的笑道:“小子,將手中的劍交出來。”
程一鳴忍痛將劍一橫,冷冷道:“你爲什麼不自己過來取?”
竹葉青也不動怒,哂笑道:“你難道不覺得你的左肩已經沒有知覺了麼?”
程一鳴心中一凜,暗一用力,果然整個左臂都變得毫無知覺。再一看之下,頓時大驚,只見整條左臂不知何時已經變得漆黑如墨,而肩膀處被抓傷的地方,此時正不時的涌出漆黑腥臭的污血。
驚異之下,體內真元也只能調動十之三四,連忙勉強運氣隔住肩膀處的氣血流動。
只聽竹葉青又說道:“你我本無仇隙,只是受人之託,原本要取你性命,現在看來,倒是沒這個必要了。”說罷眼中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陰毒,話鋒一轉,又到:“只要你乖乖的將劍給我,說不定我一高興,還會救你一命!”
程一鳴冷哼道:“少惺惺作態了,我雖少了一隻胳膊,但是對付你這樣的鼠輩,還是綽綽有餘!”
那竹葉青聽了此話,竟也不生氣,而是緩緩道:“你中了陰陽眼的‘四煞銅屍’之毒,萬萬是熬不過明天中午的,此毒發作之時,那種錐心剮魂之苦,這世上還沒有人能挺的過去!而這毒,除了他之外,或許只有我能解!”
說罷,又盯着程一鳴手中的長劍道:“何況我那師兄瘋瘋癲癲,時而糊塗、時而清醒,更兼性情孤僻古怪,即便你能在毒發之前找到他,也不見得就能保住性命。”
程一鳴忽道:“你究竟是什麼人?”
竹葉青笑道:“我就是竹葉青,竹葉青就是我。”
的確,此人不但是醉人心智的酒,也是毒人肝腸的蛇。
只聽竹葉青接着說道:“我念你也是一個修道中人,乖乖聽我的話,或許還有活命的機會!你難道不覺得,體內的真元已經半分都難以調動了麼!”
不等程一鳴說話,竹葉青又到:“你以爲你之前飲下的只是普通的藥酒,那就大錯特錯了!那酒或許對於普通人來說算不上什麼,但是對於修真者,卻有着致命的威脅。這‘縛魂散’的藥力,休說一個練氣八層的修者,便是凝結金丹的修士,也休想一時半刻將其祛除!”
竹葉青此話一點不錯,只是他沒想到的是,程一鳴竟還能勉強調動起幾分的真元。
只見他微微一頓,接着說道:“所以。。。”
程一鳴忽地打斷道:“所以你爲什麼到現在還不動手?”
竹葉青臉色一凝。
程一鳴接着冷冷道:“我不但中了屍毒,更兼被‘縛魂散’束住真元,如此情況下,即便是一個普通人,也可以毫不費力的從我手中搶走這劍。可是你卻遲遲不肯動手,是不是因爲你還是有所顧忌?”
竹葉青被程一鳴說中心思,當即臉色變得陰沉。
只聽他厲聲道:“你以爲你有靈器在手,我便怕了你不成!”
說着身形忽動,雙手齊揚,十餘枚寒光閃閃的蠍尾刺,脫手而出。同時嘴裡輕喝一聲,躍起一丈,雙手做爪,好似凌厲的蒼鷹般,抓向程一鳴。
竹葉青修爲雖只有練氣七層左右,但是仗着程一鳴身中屍毒,又中了他的‘縛魂散’,此刻完全已經對其手中的靈器無半絲顧忌,身形甫動,便如一道輕煙,旨在一招之內,就將程一鳴制住。
只是他又有一點沒料到,那就是程一鳴手中的劍,遠不是靈器那麼的簡單。
如今人界大陸的修者,早已不及上古之時的萬分之一,同樣靈器更是珍貴之極;這樣的東西,即便是放在靈界和神界,也不免引人心動,更別說是修真資源極其匱乏的人界。
這也是竹葉青爲之瘋狂的原因。
而程一鳴此時體內的情況已經非常的糟糕,不但真元之力只能調動十之二三,就連原本堪堪穩住的屍毒,此時亦蠢蠢欲動,像是堤壩後的洪水一般,猛烈的衝擊着這最後的防線。
這屍毒的威力,遠遠超出他的想象。
“接着!”
眼見竹葉青襲至,程一鳴忽地就地一滾,往後一竄,不待起身,已經反手將長劍扔向半空中的竹葉青。
竹葉青收勢不及,順勢抄起長劍,凌空一翻,穩穩墜地。同時緊緊的抓着劍柄,像是懷抱着自己久違的孩子一般,滿臉的激動興奮之色,生怕自己一鬆手,這寶物就會自己飛走。
“哈哈哈!靈器!我竹葉青也終於有屬於自己的靈器了!”
一語未畢,只見其手中的青灰色長劍,忽地輕鳴一聲,劇烈抖動起來。
竹葉青臉色一變,還未等其反應過來,只見長劍竟不由他控制地劍鋒一轉,反刺在其小腿上。更令其喪膽的是,被長劍刺中的小腿,忽地快速收縮蠕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速乾癟下去。
“啊~!”
只聽他淒厲的長嘶一聲,將劍一拋,踉踉蹌蹌的退出去好幾步,方纔定神滿臉驚恐的看向程一鳴。
程一鳴依舊冷冷的站在那裡,把手一招,長劍又飛回其手中。
“這不可能!不可能!”
竹葉青此時蒼白的臉上已經完全扭曲,再也顧不上多瞅長劍一眼,轉身便逃也似的飛奔而去。眨眼間,人影已經沒入了漆黑的夜空之中。
荒涼的野地,忽地又陷入了淒冷和寂靜。
只聽‘砰’的一聲輕響,原本看似毫無異樣的程一鳴,驟然間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原來他自知已不是竹葉青的對手,只有孤注一擲,趁着竹葉青驕傲自大、放鬆警惕的時候突然反擊,纔有可能將其擊退。所以在其襲來的時候,故意將長劍扔給他,自己卻暗自咬牙催動僅有的一絲真元,控制長劍將其刺傷。
而這樣一來,他不但屍毒復又迸發,就連體內僅有的一絲真元,也耗損殆盡。
此時的他,已經完全到了油盡燈枯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