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七六、深洞
伯利恩之星。
最初在“伯利恩重工業振興計劃”的議案中，格德里德就共濟聯國內無法對應以魔法協會爲首的魔法大師和幾乎所有傳統人類帝國都至少會有若干個的頂級強者這一薄弱環節而提出的一個概念。
這個概念在共濟聯長期無戰事與工業發展爲主流的趨勢中被漸漸淹沒，格德里德的憂慮除了他最尊敬也是最忌諱的政敵萊辛之外，無人理解。
萊辛與格德里德私底下交談過多次，但沒有任何結果，當時共濟聯的科技水平還無法制造出那樣的兵器。
兩人的爲數不多的交點就這樣消失，萊辛一心一意推行工業化和加速社會生產力的變革，魔導機爐的泛用化與量產化正是萊辛的人生目標之一。他本人並沒有想到多年後自己會以那種方式死去，留下一生的遺憾。
格德里德與萊辛有着相同的願望，但是他們的做法不盡相同。對於國外尖端戰力的憂慮時時刻刻壓在他心頭。在某一個雪夜中，他建立了一個不爲人知的研究所，研究所的成員基本上都是一些遭到流放、不被欣賞的黑袍法師，以及擁有才能但犯了種種禁忌而被趕出祖國的鍊金術師。
這些研究所成員嚴格來說都是一些大陸上有名有姓的罪犯，但是萊辛並沒有把這重身份放在心上，而且在觀察一番後覺得有才能可以用就不遺餘力地支持着他們的研究。
黑袍法師與鍊金術師們感激與格德里德的知遇之恩，基於個人的興趣上也很滿足於無憂無慮地研究的生活，終於在研究所建立的三年後找到了珍貴的線索。
那是一組來自古代術式某一派的神秘符文。
斯坦恩——來自色雷斯的鍊金術師——發現了這組符文有着特殊的結構，只要以特定的方式進行排列便能夠儲存大量的能量。最初斯坦恩並沒有意識到這組符文的重要性，直到某一天他無意中打亂了其中跟一個符文的排序，作爲載體的步槍子彈居然爆發出可以媲美坦克炮彈的威力，這讓斯坦恩眼前一亮，開始了進一步研究。
幾天後捲入了數場爆炸中的他終於大概明白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特殊序列的符文存儲的能量一旦被逆向解構之外的方式打破了平衡以後，剩有的符文便會互相組成新的序列將能量增幅，不同序列的重複增幅讓能量急速膨脹，最後超出了載體的負荷產生了爆炸。
根據這項技術進行無數次的改進與秘密實驗以後，代表着共濟聯最高武力的科技結晶——伯利恩之星便無聲無息地出現在這個世界中。
伯利恩之星從誕生到現在不曾被試驗過，因爲其爆炸規模與威力太過驚人格德里德並不想太多人知道這東西的存在。
雖然如此，它的威力是毋庸置疑的，格德里德小心翼翼地將製造出來的四顆伯利恩之星封存起來，然後禁止了同樣的武器繼續生產。
格德里德打心底裡不願意在自己祖國的土地上使用這樣的武器，他也認爲自己是在杞人憂天——直到他看到了焦土的那隻怪物。
————
共濟聯北部邊境·德爾文，下午三時
天空被一陣陣令人不安的尖嘯聲籠罩，所有市民都被天空的一個個黑點吸引了注意力。
“……德爾文第三城區，嘯風大道2號街，紅色屋頂的別墅。”
八神疾風不帶感情的聲音從通訊晶體中傳出。
轟！
有什麼東西從天而降，深深地插入城市的某一處地面。
市民們或是驚恐或是好奇或是慌張，看着更多的黑色梭子轟轟轟地從天而降。
“開發者叫斯坦恩，根據情報人所說目前他已經不再從事研究工作，跟他的年輕妻子過着平靜的生活。”
停下來了。
接近一百個梭子隨機分佈在這個城市中，如同鬱金香開花般緩緩打開金屬瓣。
其中一個梭子展開了金色的魔法陣，一隻巨型的不詳異形之物從光芒中走了出來，尖尖的下肢和巨大的軀體肆無忌憚地破壞着這個直到之前還一派和平景象的城市。
一個個巨爪兵從梭子中飛出，天空中盡是一個個黑點。
僅有的歐密加型盡數出動，將城市劃分成十數個區域各自前往自己負責的位置。
一對被嚇呆了的母女跪坐在道路中間，兩母女一動不動地看着眼前這隻被自己擋住前路的蠍子怪物。
蠍子怪物——歐蘿拉——以空洞的眼神注視着她們，緩緩擡起自己的巨鉗，將她們輕輕地架了起來放到了一邊。
兩母女在被夾起來的時候便發出尖叫暈了過去，她們倒在路邊讓附近的男人們想要去救人又不敢亂動。
歐蘿拉一邊破壞着道路一邊前進，通行無阻地走到了一個十字路口前。
她看了一眼身旁拿着魔導步槍對着她的士兵們，輕輕問了一句。
“請問嘯風大道怎麼走？”
士兵們傻了，他們在歐蘿拉開口的瞬間以爲自己必死無疑，但沒想到對方居然在問路。
“告、告訴了你又怎麼樣！”
一個士兵壯着膽子結結巴巴地大喊。
“去找一個人，完了以後就馬上離去。”
象徵着武力的巨鉗和尾部都低低地垂下，蠍子怪物雖然散發出可怕的氣場但仔細一看卻感覺不到什麼敵意，就是那空洞的眼神嚇人。
“……你真的會乖乖離去？”
“我沒有傷害你們，更多地破壞這個城市的理由……我還有其他手段讓你們不得不這麼做，但暫時沒有這個必要。”
歐蘿拉的語氣平靜得詭異，士兵們互相看了一眼，最後不得不選擇相信這隻怪物。
在帶路的途中，歐蘿拉巨大的體型難以避免地破壞了很多建築物，但也僅僅如此而已。不管是天上的不知名飛行部隊還是歐蘿拉也沒有進一步的行動，除了梭子降落下來之外並沒有造成什麼損失。
帶路只用了幾分鐘，歐蘿拉便看到了那紅色屋頂的別墅。
相比於共濟聯那死板的建築風格要顯得大大不同的三層半複式別墅，從歐蘿拉的角度可以看到後面是一個頗大的花園，看得出這棟建築物是特別建造給某個特別的人。
“謝謝你的帶路，接下來的事情希望你不要干涉。”
蠍子怪物有禮貌到令小心翼翼的帶路和更加小心翼翼地跟在後面的士兵與一部分市民覺得詭異。
“這是高級住宅區，裡面都是一些達官貴人我不建議閣下——”
呼。
帶路的士兵話說了一半，巨鉗重重一揮將別墅的整個二樓和屋頂都掃成碎木，在碎裂聲中可以聽到一聲慘叫。
正門被砰地推開，一個穿着家居裝的中年人衝了出來，他那驚恐的表情在看到眼前的蠍子怪物後被定格了。
手腳不聽使喚，他一屁股地坐在地上，嘴巴微微蠕動但說不出一句話。
“斯坦恩。”
蠍子的巨體往前挪了兩步靠近中年人，然後砰得座到平整的草地上，歐蘿拉的身體剛好與他的視線差不多平齊。
“……你是什麼東西？”
“你是，斯坦恩。”
歐蘿拉歪着頭又說了一次，中年男人被強烈的恐懼控制了身體，他甚至覺得自己開始呼吸困難。
濃烈到似乎要將他在分子級別上從這個世界中抹殺掉的殺意實在不是一個沒有見過戰場的鍊金術師可以承受得住的。
“伯利恩之星。”
——！
這個名字，中年男人下意識瞪大眼睛——斯坦恩·阿爾伯特沒想過自己會在享受着天倫之樂的時候聽到這個名字。
“我！我已經不在那裡了！我已經跟那東西沒關係！”
“……可是，那是你的傑作。”
姣好的女體不僅無法帶來半點的情*欲，在那張空洞的表情下顯得格外恐怖。歐蘿拉把身體靠在斯坦恩的身上，將嘴巴湊在他耳朵上的姿勢宛如情*人之間的私語。
“告訴我，還剩下多少？”
……還剩下？
斯坦恩下意識啊了一聲，然後又馬上閉上嘴巴。
聽這隻怪物的說法，就好像伯利恩之星被用過似的——他忽然想起共濟聯正在內戰，就連他這個半個局外人也知道焦土強得離譜的事情。
“告訴我，斯坦恩大師，還剩下多少？”
“……一共做了四顆。”
斯坦恩咬着牙小聲迴應，幸福的生活讓他忘記了自己過去的艱苦，也恐懼着失去自己擁有的一切。
“格德里德有沒有能力繼續製造？”
“……有，但我必須在場，不然符文場無法穩定，其他人也不清楚具體的數據……”
“也就是說，殺了你的話，格德里德就永遠只剩下三顆了，我可以這麼理解嗎？”
渾身冰涼，臉色蒼白，斯坦恩的胯下忽然一陣溫熱。
“不、不要殺我！你想知道什麼我都說！我什麼都說！”
面對斯坦恩的苦苦哀求，歐蘿拉拍了拍他的肩膀，斯坦恩不可思議地冷靜下來了。歐蘿拉收回自己的身子，繼續以空洞無神的目光注視着這個中年男人。
“伯利恩之星的誕生，你感到了罪惡感了嗎？”
斯坦恩的表情一瞬間變得非常詭異，他愣愣地看着歐蘿拉的空洞雙眼，緩緩地搖了搖頭。
“它的誕生與它被用作什麼用途，是兩個概念，我只是在不斷地探求知識而已，伯利恩之星也僅僅是徽法派的一個應用而已。”
這個男人忽然變得非常冷靜，浮現在他臉上的表情不再是一個渴求生存的中年人，而是一個將一生奉獻於研究的研究者。
“就算它奪走了二百四十一個無辜孩子和超過五百名平民的生命，就算它將一個成員國從共濟聯的版圖上徹底抹去，你也這麼認爲嗎？”
“……厲害。”
斯坦恩忽然站了起來，臉上帶着欣喜之色！
“真的有那種威力？！要是對徽法派繼續深層再構說不定能夠將威力擴大到三分之一的共濟聯也說不定啊！在哪個城市爆炸的？帶我去現場！”
那是忘我的歡欣起舞，斯坦恩抱着歐蘿拉的鉗子大聲哀求：“求求你！帶我去現場！我要進行實地考察！”
無感情的空洞目光，停留在斯坦恩那狂熱的雙眼中，然後被收了回來。
“去直接，問問當事人更快。”
“真的？有生還者？一定要讓我見見！”
“好啊。”
噗。
鉗子狠狠壓在斯坦恩的身上，發出了噗嗤的聲音。
那是潮溼的，有什麼液體迸發出來的聲音。
鮮血從鉗子下方冒了出來，形成一片血泊。
如此重壓下，不看也知道變成了肉醬，連骨帶肉都碎成渣滓。
很多圍觀的人忽然捂着嘴巴蹲了下來，有些直接青白着臉開始乾嘔，士兵們也是臉色難看，他們看得出這隻蠍子怪物似乎就是爲了殺那個男人而來的。
“……爸爸在哪？”
一個小女孩不知道從哪裡衝了出來，對着歐蘿拉的鉗子大喊，接着走出來的是一個拐着腳的年輕女性。
漂亮的臉蛋因爲恐懼而蒼白，她的頭髮也變得亂糟糟，似乎就是她剛剛在二樓被歐蘿拉掃了下來。
“斯坦恩的女兒？”
“……求求你，不要殺我們，放過我們兩母女吧……求求你！求求你！”
“斯坦恩是個天才，他的女兒或許繼承了他的智慧。”
轟！
尾部的狙擊炮無聲無息地打出了攻擊，能量流淹沒了小女孩那嬌小的身體。才一眨眼功夫，女孩所在的位置變成了一個深坑。
年輕女性絕望地抱頭痛哭，踉蹌地爬向深坑對着裡面喊着沒人能聽得懂的話。
“我們到底做了什麼錯事？！爲什麼要這麼對待我們！我們只是平靜地生活着而已！爲什麼！！！！”
女孩的母親將憎恨的目光射向了歐蘿拉，她歇斯底里地大喊。
“……你們沒錯，錯的是我。”
轟！
第二道狙擊炮，將失控的女人還原成最基本的粒子。
下一瞬間，天空中射來無數道魔炮，別墅在過分飽和的魔炮攻擊中變成了一個深不見底的坑洞，巨大的洞口讓所有人心裡一涼。
——歐蘿拉感覺不到半點的滿足，心裡的空洞彷彿變得了更大，虛無感與喪失感令她更加難受。
對，錯的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