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五六、新的階段
諾曼團每天早上都會準時開會。
這個優良習慣從創立這個傭兵團的時候就有了,風雨不改直到現在。
今天自然也不例外,只是這次晨會的氣氛有些沉重。
團長奧爾加·諾曼散發着比起平時要更加嚇人的氣勢,座下的小隊長們一個個難免有些心神不寧。
不用說,讓團長心情不好的當然就是最近並不理想的戰績。
與塞爾貝莉亞同爲副團長,主要負責戰略方面的加列寧·摩斯跟平時一樣板着臉盯着地圖,他的眉毛時而抽動,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個一絲不苟的副團長正在苦思中。
諾曼團雖然是世界級別數一數二的傭兵團,但也並非天下無敵,總會遇到棘手的對手。不過這次在共濟聯裡面,確實是有些麻煩。
“目前我們遇到的主要有三股勢力。”
加列寧微微擡起眼睛,聲音沒有絲毫感情。
“以焦土爲首的色雷斯魔炮部隊、目前正在交戰中,來自尤拉魯沙的雪地第一裝甲團,還有卡特琳娜手下的叛亂軍。”
由於他們的作戰目的是擊破或者消耗敵對勢力的部隊,就算丟失了本來佔領的地方也完全沒關係,只是一下子失去了東部戰場,接着在南部戰場遭遇強敵對於諾曼團來說實在有些難受。
委員會那邊已經多次催促儘快收回失地,將焦土和雪一團(雪地第一裝甲團)擊破,然後支援他們一舉擊破卡特琳娜。
說得倒是輕鬆,在目前塞爾貝莉亞遭遇第二次失敗的情況下,並不是個能夠簡單做到的事情。
“……實在不妥的話,撤退罷了。”
奧爾加忽然睜眼,淡淡的話語卻無疑一個重磅炸彈。
“這潭水太混,我們的損失超出了預算。”
能夠讓傭兵界的“戰鬼”說出撤退二字,這種情況並不是很多。奧爾加不是不明白小隊長們的矜持和意志,可是現在的共濟聯如同一艘殘破不堪的大船,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沉。
現在看起來棘手的敵人是焦土和雪一團,但實際上他們真正的敵人卻是色雷斯和尤拉魯沙。也就是說,他們正在以一個傭兵團的實力跟兩個實力強勁的國家對抗,這並非明智之舉。
生意可以再做,但是人死了就不會復生——塞爾貝莉亞能夠第二次從戰場上歸來,他認爲有一定的運氣成分,這也是讓他下這個決定的決定性因素。
撇開這些因素不提,他們也確實是從與他們的戰鬥中看到了自己的短板——壓倒性的科技力和戰爭觀念方面上的差異。
前者是色雷斯的魔炮,後者是雪一團展現出來的新概念戰場,如同遊牧騎兵一樣穿梭縱橫於戰場上,單方面的壓着打,讓一直注重威力和裝甲的諾曼團吃盡了苦頭。
諾曼團不是沒有強者,但是這個世界已經不是一個強者能夠決定勝負的時代了,局部戰場的勝負比起整體的勝利太過渺小。
因此奧爾加並沒有因爲塞爾貝莉亞的戰敗而說什麼。就算塞爾貝莉亞沒有被不知名的女劍士阻止,相信不一會兒尤拉魯沙肯定又會派出足以於她對抗的強者,到時候結果還是一樣。
與一個國家對抗,諾曼團暫時沒有這個必要。
奧爾加看了一眼站在身旁的塞爾貝莉亞,這位女武神正在以嚴肅的表情注視着他。
“你留下來,帶着一些部隊協助委員會牽制色雷斯和尤拉魯沙,不要過分引起他們的注意……一旦遇到了緊急時候,視情況而定採取最優先方案。”
“是!”
就連奧爾加也不知道,他這個所有人都認爲妥當的指示決定了女武神的命運。
————
“東鄉姐還是沒有回來。”
雪地展開着緊張的攻防戰,瑟萊妮以嫺熟的動作將京子的攻勢都擋了下來,她漸漸地掌握到所謂的“戰鬥直感”。
從一開始的提心吊膽,到現在的遊刃有餘,瑟萊妮也驚訝於自己的適應能力。就算現在她能夠一邊防禦一邊說話,心裡也是有種不可思議的感覺。
“誰知道呢。”
京子變着各種花樣進行攻擊,有時候會用忍術偷襲,這種對於一個十來歲的少女來說過於嚴苛的戰鬥一旦變成了日常,也不顯得那麼可怕。生命的危機迫使瑟萊妮不顧一切地尋找所有能夠幫助自己活下來的線索,然後學會了怎麼控制戰鬥的節奏,觀察對方所有細微變化,還有強化自己的感知能力。
——但就算是這樣,她還是經常會被京子一刀砍掉腦袋——在這種事情發生之前,太刀會停下。
毫無疑問,那確實是致死一擊,京子控制住了而已。
她大概死了上百成千次,也經常有自己已經死去的錯覺——京子身上的殺氣,就是強烈到這個地步。
鏘。
刀刃擦着荒土的柄劃過,京子手腕一扭將刀刃旋轉了六十度,輕巧地往前一伸,刀刃插入了瑟萊妮那柔軟的頸部皮膚中。
她又死了一次。
京子的控制力讓瑟萊妮敬佩得不得了,她很難理解爲什麼戰鬥風格如此瘋狂的她依舊能夠保持那玄妙的刀術和冷靜的戰鬥策略。瑟萊妮清楚得很,京子打起來那是跟歐蘿拉一樣跟瘋狗似的,可是心裡卻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也知道對方準備做什麼。
技法、控制力,還有意志,京子在瑟萊妮的心目中是當之無愧的強者。
“京子姐姐到底經歷了什麼訓練?”
瑟萊妮也想變得跟她一樣強,她必須儘快讓自己變強,至少可以駕馭手中這把荒土。
在大部分時候,荒土都在瑟萊妮的手中,她已經能夠很熟練地切換四個模式,不過戰鬥中依舊很難靈活地利用不同模式的特性進行靈活的攻擊。
但是京子不一樣,京子手中僅僅是一把刀,卻能突刺,能格擋,能擊打,也可以利用玄妙的刀法對對方的武器進行牽引,一不小心武器就會被甩掉。她看到了自己未來的發展方向,因此實在忍不住這麼問。
“沒有。”
京子的嘴角微微翹起。
“我也好,東鄉也好,狂三也好,大家都是天生就擁有這些技巧這些力量,我們沒有經過什麼訓練。”
“……”
聽對方的語氣,瑟萊妮不覺得那是假話,京子也沒有敷衍了事的習慣。
“我們都是爲了戰場而存在,爲了殺人而出現的工具,所以我們一開始就很強,但也到此爲止了……某個意義上,媽媽也是。”
媽媽,說的就是歐蘿拉。
“要說有什麼地方不一樣的話,她還有成長的空間……不過歐蘿拉·布列塔尼亞的存在,本質上跟我們一樣,爲了殺人而存在,也就是個便自我成長的工具而已。”
總是帶着桀驁不馴的邪笑的京子,一瞬間露出了落寞的表情,瑟萊妮並沒有看到。
“……說起來,最近媽媽好像不太一樣——”
瑟萊妮感覺到似乎問了什麼不得了的問題,馬上轉換話題,但沒想到走向了更加糟糕的方向。
“那不是媽媽,我們的媽媽怎麼可能會露出那種笑容。”
京子笑着說出瑟萊妮無法理解的話。
“好了,休息夠就繼續,你還太弱了。”
“好、好!請多多指教!”
雪地上再次想起激烈的戰鬥聲,瑟萊妮越是陷進焦土這個大坑裡面就越是對其中不合理的情況充滿興趣,以至於她連自己開始習慣了焦土的做派,一開始的抵抗和仇恨也彷彿如同夢幻泡影般這件事也沒有發現。
————
伯利恩
東南西北四大戰場,主要以伯利恩爲中心分割成不等分的四個板塊。
委員會面對卡特琳娜的猛攻,一點點扳回劣勢,展開了看不到盡頭的持久戰。雙方的主要戰場在西部和北部戰場,因爲兩者的變化變得幾乎沒有意義所以一般稱呼爲西北戰場,這裡纔是決定共濟聯未來的命運之地。
在委員會奪回了伯利恩以後,共濟聯這個國家開始作爲戰爭機器全面運作起來,與卡特琳娜的叛亂軍對抗。
但從名分上看,委員會纔是正統,有着全國的人民基礎,理應不至於會變成這個局面。實際上包括格德里德在內所有人都是這麼想的,但現實並非如此。
卡特琳娜開始了宣傳戰。
共濟聯從建立至今出現的種種弊端被直接暴露出來,廉價的紙質媒體將這些公開的秘密完全變成了陽光下人人睜眼都看到的情報。
以某個媒體工作者的話來說就是“有理有據,令人信服。舉國震驚,無不憤怒”。游擊隊的宣傳還是學卡特琳娜的,跟那一比游擊隊的小報根本就是小兒科。
這直接導致了共濟聯各地的混亂再度升級,各種冤假錯案、貪污腐敗,委員會所有不能見人的東西在有心人的煽動下變成了不可忽視的負面因素。非常時期行非常之事,既然後人家一步就必須做出應對,這時候首先反應過來的是位於伯利恩的拉什維奇·孟德斯鳩。
780年2月13日,他對暴動的居民發起了鎮壓,然後派出部隊維持周邊城市的治安,將所有傳播負面新聞的出版社全部搗毀,叛亂分子與協助叛亂分子的人都被當場處死。
這種暴力舉動激怒了共濟聯人民,雙方加速的衝突變成了無法逆轉的局面。儘管最後還是以拉什維奇的鎮壓完全掌控伯利恩暫告一段落,但走出了這一步棋也意味着委員會沒有了退步。
格德里德第一次在遠程通訊裡面把面帶愧色的拉什維奇罵了個狗血淋頭,可以說這個男人讓委員會最後的退路也沒有了。
鎮壓暴民信息管制這種手段並沒有錯,不妥的地方在於沒有事先跟委員會打招呼,現在委員長們心裡已經將這個共濟聯的新星罵了不下百遍,但他們依舊不得不焦頭爛額地處理着堆積成山的公務。
從宏觀的角度來看,拉什維奇這個舉動讓共濟聯徹底一分爲二,現在共濟聯中再也沒有中間派的存在。
爲了自由爲了信仰,選擇卡特琳娜的叛亂軍——現在他們自稱爲革新派。
維護委員會的正統,怒斥叛徒們的無恥與忘恩負義,希望儘快恢復和平的委員會派,現在他們被稱爲保守派。
劃清界限後,那就沒有必要遮遮掩掩了,共濟聯的內戰進入了新的階段。
而讓內戰進入了新階段的這個男人,卻正在悠然地享受每一天。
伯利恩,孟德斯鳩府
拉什維奇每天都過得跟皇帝似的,他身邊盡是各式年輕漂亮的美人,不缺錢也不缺女人,可謂極樂。
委員會需要他控制伯利恩,色雷斯需要他進行各種不能見人的交易,受到雙方優待,左右逢源的他迎來了人生最輝煌的時代。
當前伯利恩裡面,再也沒有能夠阻止他的人物。伯利恩是全國最安全的地方,因此這裡駐留着大量的權貴,這些權貴爲了在這個亂世中保持安全奢華的生活,付出了不少代價,當然也盡數收入他囊中。
守在伯利恩這個安樂窩中,看着外面血流成河,拉什維奇總會希望戰爭永遠不要結束。人生,也不過如此啊。他如此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