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七二、鋼騎聖的救贖（四）鋼與淚
“陛下，探測到高能反應！”
示意魔導戰艦的操作員將影像以大屏幕投影至艦橋上所有人的眼前，她深深地嘆了口氣。
不出所料，最後的殺着，果然是帶來這一切的斯大林。
選擇一直在高空緊盯着她是對的。
三位元帥也在她的身邊，這三人都皺着眉頭。
“新生的鋼面對一般人可能很強，但是同等級的對手的話……”
索蘭特似乎想要前去幫忙，但被都鍺女王用眼神阻止了。
“不，我們就在這裡。”她萬分疲倦地閉上雙眼，似乎將一切都交給了命運，“我們就在這裡默默地守望着這場決戰……這一場決戰，誰也沒辦法插手。”
自己的部下死傷大半，熊叔還在昏迷當中，麗拉戰死，女王衛隊幾乎不復存在——而最後，拯救了她的斯大林，成爲了最後的殺着。
這個試煉，新生的鋼到底能不能克服，決定了尤拉魯沙今後的命運。
加油，娜塔莎。
————
被侵蝕的物質被暴虐結晶所覆蓋，連成一條條巨大的金色長龍，毫不留情地衝着娜塔莎而去。
有着鋼之理加持的娜塔莎全身都散發着鋼之光輝，她手中的長劍隱約看到被延伸的部分，而且延伸的部分還慢慢地增加。
每一擊，娜塔莎都感覺到令人震撼的衝擊力。
對上麗拉的光道的餘裕，早就不知道丟到哪個角落了。她不認爲單純是因爲自己不忍心出手——事實上，鋼的強度，並不會因爲娜塔莎的信念消退而減弱，只會越變越強。
這意味着，斯大林的確擁有足夠震撼她的鋼的實力。
娜塔莎不忍心對斯大林出手，但面對不斷襲來的金色長龍她並不會手軟。昨晚的傷勢只能說是好了一小部分，在這一次次的衝擊當中身上的處處傷口已經開始裂開。自己姑且如此，比她傷得更重，應該更加痛苦的斯大林只會比她更加糟糕。
但是她沒能從斯大林臉上看到半點的虛弱。
數種極其強烈的感情混雜在一起，如同混沌一樣的存在，這就是現在斯大林的眼神。
“娜塔莎————！！！！”
奮力地將金色長龍擊碎，但是更多的金色長龍開始構築，而且艾莉絲身上的巨爪已經不侷限於背後的四隻——頭部，頸部，胸部，腹部，只要是有空隙的位置就會如同病毒在增殖那般不斷地冒出更多的暴虐結晶，然後形成新的侵蝕源。
娜塔莎連說話的餘裕也沒有，原本打算用語言來喚醒斯大林的想法現在看來確實如此的天真傲慢——斯大林，遠遠比她想象要強得多。
每一擊，帶着難以撼動的質量衝擊着娜塔莎的鋼，娜塔莎並沒有直接受力，可她已經開始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發麻了。
鋼可以破除光道，但是面對同樣是硬碰硬，不以特效取勝的暴虐結晶的話，除了不受對方的精神污染之外，只能以自身的強度跟對方死磕。
被肆意侵蝕的訓練場東一塊西一塊變得坑坑窪窪，兩人戰鬥的餘波讓這裡每一秒都爆發出強大的衝擊波，在這次襲擊事件中倖存的外牆開始倒塌。
——而正在摧殘毀滅着這個回憶之地的艾莉絲，表情扭曲淚流不止。
“斯大林！！快醒過來！”
娜塔莎抽出空擋如此呼喚着，但這個呼喚並沒有傳達到艾莉絲的心中……相反，艾莉絲的情緒變得越來越激動。
鏘！！
兩隻巨爪合在一起死死地架住了娜塔莎的鋼之劍刃，兩人透過武器之間的間隙看到了彼此的雙眼。
——就算到了現在，就算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背叛，這個少女的雙眼依舊只有深深的悲傷，她的眼神在述說着自己的希冀，希望自己的好友能夠清醒過來。
只有包容，沒有憤怒。
哪怕只有那麼一丁點，彷彿這個女孩心中根本不存在憤怒這個概念。
鋼鐵般的意志包容着這個世界的所有過錯，一如既往地貫徹着自己的道路。
這副宛如聖人的姿態，正所謂的“鋼騎聖”。
“……爲什麼啊。”
艾莉絲的聲音在顫抖。
“爲什麼？爲什麼你能夠如此的……”她的聲音戛然而止。她一時間，根本想不到有什麼詞語可以來形容這個純粹正直，善良堅強的女孩。
這份高潔，這份神聖，彷彿在諷刺着一直以來的她。
“……斯大林你是我的朋友啊！”
娜塔莎淚眼朦朧地哭着笑了。
“爲什麼啊啊啊啊！！！！”
艾莉絲失去了理性。
“這樣卑劣下賤的騙子！這樣卑鄙無恥的小人！這樣愚蠢渺小的弱者！這樣的我……這樣的我也值得你去如此包容嗎！別開玩笑了啊！！”
完全失去了理智的艾莉絲髮出了嘶啞的怒吼！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爲什麼偏偏在我身邊總是出現這樣的啊！是爲了嘲笑我的醜陋嗎！是爲了讓我一次又一次地感受到自己的愚蠢嗎！”
“娜塔莎·斯提爾哈特！！！我一直都在憎恨你啊！”
完全地，徹底地，艾莉絲的心聲已經沒法再掩蓋。
“每一次你對我溫柔的時候我都憤怒地快要將你碎屍萬段！每一次你對我微笑的時候我都恨不得馬上將你開膛破肚！每一次！每一次！！！”
艾莉絲瘋狂的攻擊讓娜塔莎一時只能單方面地招架，但是比起這瘋狂的攻勢艾莉絲的心聲卻是令她無比震撼！
“僅僅在你身邊我就痛苦得想要自殺！你知道那種被藐視被蔑視的痛苦嗎！憑什麼你能夠這麼完美這麼強大這麼純粹這麼幸福！憑什麼我就必須忍受這樣那樣的痛苦！憑什麼！憑什麼啊啊啊啊！！！”
“我只想完成自己的使命！實現自己的理想！滿足那微不足道那小小的滿足感！就連這次！就連這次也是這樣——爲什麼！爲什麼你偏偏是鋼！爲什麼鋼偏偏是你啊！”
竭嘶底裡的艾莉絲身體開始被無數暴虐結晶覆蓋，這些不斷暴漲的暴虐結晶將她的身體變得扭曲不像人形，一條金色猙獰伸出無數尖刺的巨大尾巴取代了她的下半身，她的上半身也漸漸被覆蓋——在短短數分鐘內，娜塔莎眼前的是一隻金色的某種扭曲的非龍非蛇的生物，這隻生物的頭部正是覆蓋着暴虐結晶的艾莉絲的上半身。
金色龍尾帶着萬軍不敵的氣勢掃向娜塔莎，娜塔莎一個沒留神竟然被擊飛了。
鋼之理形成的外膜，被徹底粉碎，但又隨即再次生成繼續保護娜塔莎。
……我的鋼，被擊碎了？
比起自己陷入劣勢這個事實，斯大林的自白更讓娜塔莎感到震撼。
她一直不知道，整天嘻嘻哈哈的斯大林竟然內心藏着這麼複雜的情緒。
“……而這次，我又要不得不對我的好友下殺手。”
極度的悲痛和憤怒讓斯大林那姣好的臉龐扭曲得不像是人類可以做出的表情。
“別開玩笑了啊！這三個月的相處就是爲了這一刻的廝殺！？我們的羈絆和感情就是爲了更加痛苦地將你殺死！？開什麼玩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個扭曲的姿態太過令人感到悲傷，娜塔莎忍不住開始抽泣。
“——既然是這樣，那爲什麼對我那麼溫柔啊！爲什麼要接納我成爲女王衛隊的一員啊！明知道我是來歷不明的可疑人物卻如此信任我接納我關心我保護我開解我安慰我照顧我！！！這不是讓我變得更加難對你們下手了嗎！”
在宣泄着自己的惡意的同時，艾莉絲漸漸發現自己內心深處某個可以稱得上起源的情感。
什麼爲了色雷斯，爲了今後的生存空間，爲了削弱尤拉魯沙，其實都是藉口。
——所有，都起源於她的嫉妒。
嫉妒娜塔莎的堅強。
嫉妒娜塔莎的幸福。
嫉妒娜塔莎的包容。
嫉妒娜塔莎的魅力。
——嫉妒娜塔莎的強大。
娜塔莎在一夜之間，獲得了足以匹敵她暴君生涯中付出難以盡述的血與淚傷與痛所得到的一切。
娜塔莎的完美，娜塔莎的天才，顛覆了她的世界。
在娜塔莎面前，自己的何等的醜陋何等的悲哀何等的卑鄙何等的弱小何等的軟弱何等自卑何等的絕望——覺察到這個事實的瞬間，艾莉絲髮現自己一直以來追求的東西，彷彿毫無意義。
不，或許艾莉絲拯救了很多人，她得到了很多讚譽，但是爲此她所付出的，確實不成比例的代價。
這在僅僅是經歷了一晚悲痛的娜塔莎的對比下，顯得如此的渺小。
憑什麼你能夠經歷這種程度的悲痛就可以變得這麼強？憑什麼出生在如此幸福和平的世界裡面卻能夠如此堅強寬容正直善良？
悲痛無法對比，失去寵物的悲痛跟失去親友的悲痛無法因爲失去之物的價值而分大小——但是對於艾莉絲，嫉妒的感情，已經無法抑制了。
她比誰都在知道這個道理，比誰都知道娜塔莎的無辜，但她依舊嫉恨娜塔莎。
——想要將她徹底置諸死地，碎屍萬段。
不經意間，一個紫色的彎曲龍形印記出現在艾莉絲的小腹上方，下面剛好是地獄某魔王留給艾莉絲的印記。
這個印記的出現，艾莉絲開始發狂的咆哮！
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憑什麼憑什麼憑什麼憑什麼憑什麼憑什麼憑什麼憑什麼憑什麼憑什麼憑什麼憑什麼憑什麼憑什麼憑什麼憑什麼憑什麼憑什麼憑什麼憑什麼憑什麼憑什麼憑什麼憑什麼憑什麼！！！
由金色的暴虐結晶形成的巨大扭曲之姿，如同被倒入墨水的清水那樣開始被某種顏色迅速污染——那是散發着罪惡之輝的深紫色。
結晶形成的軀體變成實質上的血肉，長出無數堅硬帶着某種邪惡的花紋的鱗甲。
四肢如同鱷魚的足一樣粗壯猙獰的下肢緊抓在沙場之上，佈滿罪惡之輝的鱗甲佈滿了艾莉絲的全身——變形在數分鐘後迅速完結。
出現在娜塔莎眼前的，已經不再是那個人形的斯大林，而是一直有着女性**的上半身的巨大龍形生物。
——哪怕是一般人，也能夠從對方的氣質上聯想到一個詞——嫉妒。
撲面而來的地獄氣息讓這隻生物的身份變得毫無懸念。
那便是，七大罪之一【嫉妒】的化身，以海龍之姿出現在所有人都閱讀過的冒險者圖鑑的地獄七魔王中的一柱——莉薇坦。
呼！
比起散發着鋼之輝的長劍更加令人聯想起鋼鐵的龍尾掃過娜塔莎所在的位置，娜塔莎下意識舉劍防禦——在接觸的那個瞬間，娜塔莎便知道自己的下場了。
轟——！！！
橫掃半個沙場的掃尾，娜塔莎在鋼之輝的碎片當中撞到幾百米之外的沙地上，血流如注。嫉妒的毒素跟之前的暴虐結晶根本不是一個檔次，娜塔莎甚至感覺這些毒素就像長了一個鑽頭一樣正在突破她的鋼之外殼。
“斯大林！快清醒過來！斯大——”
哪怕被逼到了絕路，娜塔莎依舊不想對已經變成這樣的斯大林出手。她悲痛地呼喚着，可是看到那已經變成紫色的雙瞳卻忽然停住了。
斯大林，並不是因爲“被嫉妒魔王操縱”而攻擊，而是“哪怕接受這種罪惡的力量”也要繼續戰鬥——直至殺死她爲止。
直到現在，斯大林的雙眼依舊沒有絲毫的迷惘，也沒有半點的哀求。斯大林完全是憑藉着自己的意志，接受這種來歷不明的力量。哪怕不管付出什麼代價，只要能夠達成目的，她都願意接受。
裡面只有三個字。
“殺了你”
啪嗒。
娜塔莎手中的長劍掉落到沙子上。
你就是，這麼想要殺死我嗎？
娜塔莎，哪怕擁有着不斷再生，直到她的生命力枯竭爲止也不會被徹底擊破的鋼之理也有無法做到的事情。
那就是讓一個意志如此堅定的人回頭。
啊。
好吧。
娜塔莎感覺自己的心臟一瞬間被什麼東西碾碎，她的雙眼留下了兩行血淚。
“——這麼想要殺死我的話，那就堂堂正正地擊潰我吧，斯大林。”
語言什麼的，已經沒有必要了。
不管在怎麼呼喚，過去那個斯大林也不會回來了。
娜塔莎知道自己必須接受這個殘酷的現實。
——從她成爲“鋼”的那個瞬間開始，一切都已經變了。
當她承認了這個事實的瞬間，她的腦子彷彿被一道閃電穿過，頓時領悟了什麼。
在短短的一瞬間，娜塔莎昨夜纔剛剛覺醒的鋼之理，再次進化。
壓倒性的完全的厚重感震撼了整個沙場！一個巨大的灰色的鋼鐵騎士如同一個虛影將她包括在其中，騎士手中的巨劍單論長度已經超過了半個沙場，那種無法撼動的厚重感顛覆了娜塔莎對物質的強度的認知。
在遠處的艾莉絲正在處於一種瘋狂中保持冷靜的奇妙狀態。
娜塔莎的變革就算是這個距離她也能夠清晰地感受到——那是已經進化的中級鋼之理，距離完全的鋼之理只有一步之遙。
這個事實讓艾莉絲的表情更加扭曲。
“真的是最後了，娜塔莎。”
“啊，一決勝負吧，斯大林。”
不再乞求奇蹟的降臨。
不再祈禱幸福的到來。
不再希望和平的帶來。
——絕望的命運，讓這兩個昨夜還是經歷了生死的好友開始了死鬥。
想要拯救你。
想要殺死你
想要跟你永遠一起。
想要將你碎屍萬段。
希望與仇恨，包容和嫉妒，鋼之輝與嫉妒之紫開始碰撞！
——————
娜塔莎被一陣吵雜的聲音喚醒，睡眼朦朧地坐了起來。
“斯大林，你在幹嘛？”
面如寒霜的娜塔莎睡意全消，蹭蹭蹭地走到金髮女子——自稱斯大林的艾莉絲身邊。
“終於醒了嗎，太懶散了吧——喔對了，這裡就是你所有的衣服？”
“太慘了，有着這副可愛的臉蛋當騎士也是半調子，連打扮也一竅不通的話做女人也是半調子……女王衛隊難道不需要形象？一個充滿魅力的女騎士隊長難道不比你現在這樣更加容易獲得別人的尊敬和認同？”
“囉嗦！給我閉嘴！”
兩人開始扭打在一起，那是女王衛隊的早上。
——粉碎！
鋼之巨刃切斷了艾莉絲的左上肢，但是同時艾莉絲的右爪粉碎了鋼騎聖的頭部！
死戰中的兩人，彷彿聽到彼此之間有什麼東西在斷裂着。
那是，互相度過的話回憶，如同玻璃一樣，碎裂。
“你輸了，娜塔莎。”
“誒？！”
“實不相瞞。”
“其實飛天御劍流什麼的都是我編的，我手上的確沒有武器，假如說有那也只是空氣而已。”
“……”
“那你的計數是……”
“啊啊啊啊啊斯大林你這個卑鄙小人！！！”
“液……咳咳！液、液——”
那是，第一次演習，兩人嬉笑着在沙場得抱在一起滾動。
——粉碎！
鋒銳的巨爪抓碎了鋼騎聖的左臂，鋼騎聖的巨刃也貫穿了艾莉絲的左後足，將其碾壓成原子。
“斯大林，我問你，水主席和汞燈是什麼？還有那個什麼乳酸菌又是什麼？”
“那恐怕是外來者們特有的語言，意思是強大，威風之類的吧，我不是很清楚。”
“原來如此……那我也不得不迴應他們這份熱情了。”
“呆在那裡幹嘛？要丟下你了唷。”
那是，跟小黃三人外出約會的快樂日子。
——粉碎！
碎裂的鋼之輝，散落的紫色血液，如同兩人的淚水。
往日的記憶，往日的快樂，一去不復返。
“……斯大林，你有那麼一樣東西，不管怎麼樣也要保護好的嗎？”
“——有哦，而且很多。”
“那你自己呢？”
“……”
“在我接過上一任的旗子，成爲衛隊隊長的那一刻，我發誓要保護好陛下還有我的下屬——還有我自己。”
“假如說讓你選擇犧牲一方來選擇另一方，你會怎麼做？”
“這個前提本來就不對。”
“我見的東西不多，我一直相信這個世界雖然有殘酷的地方，但一直是美麗的。在面臨這樣的困局之前，一定有辦法進行一定程度上的迴避——假如說真的不得不選擇的話，我會兩邊都選擇。我不會犧牲我保護的人，我也不會犧牲自己。”
“真有那麼理想嗎？”
“嗯，一定有，一定有兩方都能夠保住的辦法，一定有能夠靠這雙手開拓出的美好未來。”
那是，斯大林第一次被娜塔莎所觸及內心深處的晚上。
——粉碎！
“斯大林，你的胸部好大！”
——粉碎！
“斯大林，你又遲到了！”
——粉碎！
“斯大林，你不覺得我不適合這種輕飄飄的衣服嗎？”
——粉碎！
粉碎粉碎粉碎粉碎粉碎粉碎粉碎粉碎粉碎粉碎粉碎粉碎粉碎粉碎粉碎粉碎粉碎粉碎粉碎粉碎粉碎粉碎粉碎粉碎粉碎粉碎粉碎粉碎粉碎粉碎——粉碎！！！
每揮下一劍，就有一塊記憶粉碎。每次伸出巨爪，就有一次幸福被碾壓。
“——娜塔莎！！！！！！！！！！！！”
那是，痛徹心扉的嘶喊。
“斯大林——————————！！！！！”
那是，因爲絕望而悲泣的呼叫。
“這就是！”
肩部，腿部，腰部，胸部，在鋼之巨刃下血液飛濺。
“斯大林！”
頭部，胸部，左腿，右臀，鋼之碎片漫天揮灑。
“——終末啊！”
以巨大身軀飛撲而來的海龍撕心裂肺地吶喊着，娜塔莎嗚咽一聲，狠狠地將巨刃向上刺去！
——噗嗤一聲，那是刺入某種東西的鈍聲。
勝負已分。
娜塔莎睜開雙眼。
鋼之巨刃，貫穿了海龍的胸膛。
娜塔莎這份強大，超越了降臨在人間的魔王，粉碎了斯大林心中的嫉妒——同時也粉碎了兩人過去的所有。
三個月來的一切。
完全徹底地，一無所有了。
————
海龍的龐大身軀開始散發着紫色的煙霧，漸漸地消失。啪嗒一聲，一絲不掛傷痕累累的艾莉絲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娜塔莎悲痛地收起鋼騎聖，踉蹌地撲倒在地上，然後狼狽地不顧一切地向自己的好友爬去。
短短的數百米距離，卻像是穿越了一個宇宙那般漫長。
終於，她爬到了艾莉絲的身邊，抱起她的傷痕累累的身軀。她膽戰心驚地探了探對手的氣息，發現除了有些虛弱之外，並無大礙。
……太好了。
這次，她終於拯救了自己所珍視的人。
“斯大林，我贏了……按照約定，你要乖乖地留在我的身邊，一輩子……今後，我們重新開始。”
艾莉絲，緩緩睜開雙眼，然後——右手被暴虐結晶所覆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刺向娜塔莎的胸膛！
血液飛濺。
血紅的液體，如同噴泉一樣崩裂而出。
娜塔莎的上半身和半張臉都被鮮血所染紅。
她驚愕得根本無法反應過來。
——【鋼騎聖】的反應速度，竟然超越了這連娜塔莎的也無法理解的一擊，穿透了艾莉絲的胸膛。巨大的鋼刃將艾莉絲的胸部以下的身軀碾壓成灰，兩人身下已經變成一片血池，沙子也無法完全吸收這種血量。
“哈哈……”
艾莉絲慘淡地笑了。
“——就算這樣，也無法將你殺死嗎？”
誒？
“……斯大林，將會永遠地留在這裡。像我這樣卑賤的騙子，必須受到應有的制裁……醜陋地，絕望地，痛苦地，死在這裡。”
自覺離死亡不遠的艾莉絲，已經開始感覺無法呼吸。
“娜塔莎，我最好的朋友。”
雙眼，已經什麼都看不見了，但是斯大林依舊要繼續說下去。
“結果，我還是做了跟麗拉一樣的事情……假如，我能夠一開始就遇到你的話——”
她露出了安詳的微笑，輕輕地吐出了斯大林最後的遺言。
——「さようなら、アタシの最高の友たち」
————————
決戰落幕。
伊莎貝拉一個人來到了已經看不出原型的訓練場。
一個少女，在抱着半具屍體，眼神虛空地看着那張安詳的笑臉。
金色的雙馬尾，暗淡地死去，毫無生機地貼着沾滿鮮血的那張臉。
聽到了伊莎貝拉的腳步聲，娜塔莎呆呆地看向她，然後數度張開嘴巴想要說什麼——可是，她一句話也說不出。
伊莎貝拉無言地來到她身邊，連着那半截屍體和娜塔莎，溫柔地緊抱着。
“哭出來，也是可以的。”
“這並不是軟弱。”
伊莎貝拉的話語，如同魔法咒語一樣化解了娜塔莎的呆滯目光。娜塔莎終於忍不住，緊抓着伊莎貝拉的衣服——。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悲慟的鋼之淚，響徹天空的痛苦，正意味着這個少女最後的青春的結束。
這正是娜塔莎與斯大林，最初也是最後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