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影杉坐在花圃臺子上沒動, 看着她一步步走近。
沈佳茗把傘舉到他的頭頂,替他擋住傾瀉的雨滴,神色複雜的看着他, 輕咬下脣後艱難地開口, “已經夠了, 你沒必要這樣。”
林影杉靜靜看着她, 臉上帶着淡淡的笑意, 彷彿根本沒聽到她說的話。
這樣的眼神和沉默讓沈佳茗倍感尷尬,她移開視線,“會生病的, 請你回去吧。”說着把手裡的另一把傘塞進他的手裡。
他沒有接傘,反而順勢抓住她的手腕, 她掙了幾下, 他都不放開, 幾乎讓她惱羞成怒:“你幹嘛?放手!”
林影杉看着她的眼睛,長長的睫毛上掛滿了雨滴, 他的心情似乎很愉悅:“你還是下來了。”
沈佳茗的身體一僵,暗自咬牙,冷笑道:“呵,我不知道林少居然會演苦肉計。”
他轉而握住她的手,低低的笑:“嗯, 演得不好, 還好觀衆不嫌棄。”
這麼欠揍的話他居然說得出口!他居然還好意思諷刺她!沈佳茗氣得半死, 她就不該心軟下樓!讓雨淋死他纔好!
這時, 他把她的手背貼上他的臉頰, 低緩的輕喃:“佳茗,讓你久等了。”
沈佳茗愣住, 一時忘記把手抽回來,過了半天才反應過來,有些無法置信,難道他知道我曾經這樣等過他?可是,他怎麼會知道呢?他不是一去八年,從未回來過嗎?怎麼可能知道那時候的事?
“林影杉……”手背接觸到他的臉頰,明明是如此冰冷的觸感,卻讓沈佳茗覺得手背燙如火燒,“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想怎麼樣?”他低着頭,低緩的聲線中透出一絲無奈,“現在不是我想怎麼樣,而是你想怎麼樣吧?佳茗……”
說着,他擡起頭,握着她的手慢慢站起來,溼透的黑髮一絲一縷的貼在額頭上,如墨的黑眸彷彿被雨水洗過,清透瀲灩,明明是如此狼狽的時刻,爲什麼在他身上感受不到一絲一毫的窘迫?如同雨中的青竹,搖曳而不失優雅,淡然而自成風景。
他身高臂長,在如此近的距離裡站起來,如同一面高牆擋在沈佳茗的面前,她反射性的要向後退,卻被他迅速地抓住了撐傘的手,用力一拽,她立刻腳步不穩地跌進他的懷裡,下一秒,另一隻手臂已經圈住了她的腰,將她牢牢禁錮。
沈佳茗無法掙脫,兩隻手裡的傘都掉落到地上,大雨瞬間砸在他們身上,她渾身不受控制地瑟瑟發抖,不知道是因爲他全身冰冷潮溼的觸感,還是因爲這陌生而又熟悉的灼熱氣息。
“爲什麼……爲什麼?”沈佳茗搖頭呢喃,她不懂啊,她真的不懂,在那樣拋棄她之後,難道他還要她?爲什麼他不解釋,過去所有的一切,爲什麼要以數錢的身份重新回到她身邊?“你還不願意放過我嗎?”
林影杉緊緊抱着懷裡的可人,彷彿要把她碾進身體裡,貪戀地吸取她身上清新的氣息,這是他多少個日日夜夜的渴望,想象着她長大後的樣子,如今真正擁她在懷,他再不願放手。
他低低的嘆息一聲:“佳茗,我不記得我們有分手吧?”
什麼?!沈佳茗瞪大了眼睛,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還有比他更無恥的人嗎?她快氣炸了,偏偏掙不開,悲憤交加五味雜陳之下,她只得朝着他的肩膀狠狠咬下去。
他瑟縮了一下,卻沒有出聲,任她咬下去,依然緊緊摟着她,不肯放手。
直到沈佳茗感到嘴裡有一股腥甜的味道,她才鬆了口,肩膀處的衣服上,現出兩排血色的牙印,一會兒就被不斷掉落的雨水模糊了痕跡。
看着那血色的痕跡,沈佳茗的眼淚瞬間溢滿眼眶,她覺得自己要瘋了,逃不開他的魔咒,掙不脫他的束縛。
“林、影、杉!”
她受不了了,眼淚奪眶而出,她唯一能做的只是趴在他的肩頭大聲哭泣,好似要把這八年來所有的委屈和心酸、痛苦和無奈全部傾瀉,那和雨水交融在一起的眼淚,述說着她無盡的相思和怨憤。
他說對了,她有多恨他,就有多愛他。
林影杉彷彿聽懂了她的心聲,只是無聲地抱緊她,讓她可以安心的流淚。
就讓這場大雨把她心頭的傷疤沖刷掉吧。
大雨傾盆,寢室樓旁邊的林蔭路上,一輛黑色卡宴停在那裡,不知道待了多久,坐在後座上的男人望着不遠處緊緊相擁的人影,緩緩吐出嘴裡的菸圈,對前排的司機說:“走吧。”
司機無聲地執行命令,車子啓動緩緩離開,男人向後靠在座椅上,手臂擱在額頭上,嘆了口氣。
到底還是晚了一步嗎?
怨不得別人,都是自己咎由自取。
慕容城大概是第一次爲自己的多思多慮後悔,因爲,其實,早在兩年前,他就見過沈佳茗了。
他還清楚的記得,那是一個天氣晴朗的下午,他到大學城附近辦事,因爲剛接手公司的業務,很多地方都面臨着諸多亟待解決的問題,新老交接的各類矛盾、各方勢力的權力角逐、老傳統和新觀念的衝突碰撞、開展項目合作的業績壓力,這所有的種種都讓他的心情算不上好,畢竟還是太年輕了,多少有些沉不住氣。
而就在這時,在他趕赴談判桌的路上,居然讓他遇到了傳說中的“碰瓷”!
望着車前躺在地上不起來嚎啕大哭嘴裡嚷嚷個不停的老漢,他覺得自己的心情真是盪到了谷底。
司機遇到這樣的地痞無賴也有些無措,關鍵是,他知道自己的老闆正在趕時間,而現在因爲這件事耽誤在路上,甚至鬧大了可能還會造成一些意想不到的負面輿論影響。想到這些,司機頓時汗流浹背,難道自己的飯碗就要不保了嗎?
慕容城緊蹙眉頭,終於受不了地打開車門,居然對付一個癟三也要他親自動手,難怪別人都說,小鬼難纏。
他剛下車,突然聽到一個清亮的聲音,彷彿清新的風拂過耳畔——
“大叔,別演戲了,裝的不像。”
躺在車前撒潑的老漢頓時怒了,坐起來大聲叫嚷:“放屁!明明就是他撞到了我,我就讓他賠!你們別多管閒事,滾一邊兒去!”
那個清亮聲音的主人走到近前,是一個很年輕的女孩子,一看就是大學生,只見她微微一笑,晃了晃手裡的智能手機,不慌不忙地說:“不好意思,大叔,你剛纔的表演都被我錄下來了,不知道一會兒警察來了你該怎麼解釋纔好呢?”
她的話讓老漢的臉色一變,看着她一幅胸有成竹的樣子,自知倒黴,只好色厲內荏地喊道:“你們等着!我非得要你們好看!”喊罷急急忙忙站起來就跑了。
圍觀的人們紛紛叫好,嗤嗤的笑話那個老漢的醜態,唯有那個女孩笑得一臉雲淡風輕,她似乎沒有多做停留的打算,轉身就要走,慕容城急忙叫住她:“請等一下。”
那女孩轉過來,她的容貌純淨清秀,彷彿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蕾,讓他微微失神。
“有事?”
“謝謝你。”慕容城走過去道謝,同時問道:“請問你能否把剛纔的錄像給我一份?”
那女孩狡邪地笑了,眉眼好看的彎起,用只有兩個人能夠聽到的聲音說:“哪有那麼巧,我只是恰好看到了全過程,所以嚇嚇他而已。”
慕容城一愣,那女孩的笑容帶着一股計謀得逞的小得意,十分可愛,這時,後面她的同學喊她:“沈佳茗!”
她聽到叫她的聲音,對着慕容城點點頭,轉身快跑幾步,和同學匯合,不一會兒就走遠了。
身後傳來司機的催促聲,慕容城不得已只好先回車裡趕赴約定地點。
真是一個有趣的女孩,聰明的想到解決的辦法,卻沒有向他邀功的意思,難道她真的如表面上看起來那樣單純無害?
慕容城有些遲疑,或許是最近一直在複雜的鬥爭裡沉浮,搞得他有些神經緊張,遇事說話總是會習慣性地多想幾層。
誰又能保證這不是一次計劃好的安排?或者是一場欲拒還迎的小把戲?
我且按兵不動,看看是否還有後招,如果和這女孩再多來幾次偶遇,怕是真的要深思了。
想罷,慕容城微笑着淡定下來,不再考慮沈佳茗的事,而事實上,這也僅僅是他們人生中的一次小插曲而已。
她轉身就忘了,他雖然記得,卻什麼都沒有做,如此而已,轉眼兩年過去。
當遊戲裡的無雁因對睡覺睡到自然醒的好奇,動用公司資源查看了她的註冊資料,當“沈佳茗”三個字赫然出現,那個清麗聰慧的身影再次浮現在他的腦海,原來是她,原來真的是她。
兩年的時間,他早已消除了對她的懷疑,他以爲這是上天再次降下的緣分,殊不知,他們早已錯過,在那個他沒有叫住她的下午。